第十三章 無暇他慮

此一次，劉秉忠的「士子宴」徹底的失敗了，那些本來極有可能讓他當場拉攏過來漢人士子因為秦業的出現再次採取了坐壁上觀的態度，問題最嚴重之處在於，秦業的那一番話會因著這些士子在中原大地散布開來，將大大動搖了蒙古人在中原統治的正當性，極有可能就此讓蒙古人在那些拳頭無法解決的事情上完全陷入被動！

原本劉秉忠就懷疑「聖軍」與桃花島有干係，今日看秦業那幹人的行事做風，跟那個傳說中的「聖軍」卻是很像的，不過劉秉忠並不就此將「聖軍」與桃花島劃上等號，他是個很稱職的幕僚、參謀，他的謹慎剛剛為他多贏得了幾天的活命，同樣因為他的謹慎，沒有十成的把握他不會也不必去對問題作出總結。還是如當日在蒙古草原上一般，劉秉忠將「聖軍」與桃花島、秦業的情報寫了下來，飛鴿傳書送回草原給忽必烈，讓忽必烈來自己來做這個判斷，他自己則分別從兩個角度來著手安排對付「聖軍」與桃花島的事宜，一個很讓他沮喪的消息一直沒人告訴他：那隻小鴿子剛飛出不足十里，就一隻鷂子給拎走了，可憐的小鴿子又在片刻后化做了幾塊紅燒肉滑入了洪七公的肚子里。

為洪七公烤鴿子的自然是秦業了。秦業方才惡鬥連連，又是浴血又是吐血的，其實他也沒受多大的傷，主要是真氣耗盡換息不及，人有些脫力了，與「聖軍」幾個及洪七公黃藥師逃出洛陽後秦業在一處叢林里只略微調息一番便無大礙了，抽空還治了下洪七公的饞蟲。

此時洪七公飽暖無事，便向黃藥師打探起金輪法王的深淺。黃藥師略思片刻，只說了一句道：「千招之內，我無勝他的可能，他亦奈何不得我！」言外之意便是千招之後，勝算在金輪法王一邊的，畢竟黃藥師年紀已大，不耐久戰。想黃藥師一生清傲，除了王重陽再無人能讓他服氣，能說得此番話來，卻是十分難得了。

洪七公的本事與黃藥師只在伯仲之間，聽得他服老，心中也自有了些黯淡，不過他終是比黃藥師看得開，此等不愉快的心思轉瞬即逝，轉過身來拍著秦業的肩頭笑道：「秦小子，此番你可是冒大險了！若非黃老邪趕來，你出不出得來還在兩可間！」

秦業尷尬的苦笑著，不過若還能再選一次，自己還是會去冒這個險的，只是會安排一個更穩妥的方法將劉秉忠趁亂砍了。這個劉秉忠的心思縝密讓秦業不得不收起十二分的小心，此一次交手自己有心算無心籌劃多日居然也才撈了個小勝而已，他劉秉忠可稱得上是蒙古人的范文程洪承疇了，若非他是幫助異族入主中原，憑這份本事只怕也會與張良諸葛亮一般傳奇遍地了，若是此人不死秦業也別想再睡好覺了。

想到此處秦業道：「這劉秉忠可算得是蒙古人在中原的眼睛，若非有他們這些漢奸助陣，蒙古人人地兩不熟，縱然能打下幾個城，卻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待不久的。而這個金輪法王在蒙古國名高位重，武功高強，卻是不足為慮的，打下他的氣焰讓他再回去偷練幾年就行了，只要再給我三到五年時間，我便可拉出一支較蒙古軍不為弱的百戰雄獅來！此時若是殺了金輪法王，反而會引起蒙古人的警覺，給自己惹來大麻煩！」

此等道理洪七公黃藥師自然也是明白的，但當真天下五絕里刨去瘋顛了的歐陽鋒，其餘幾個本事都差不多，郭靖倒是正當壯年，或許他能獨自擊敗金輪法王的，然而在兩老看來郭靖的本事與自己也只在伯仲之間，卻是無十足把握的。只有秦業知道，郭靖是個比賽型的，越是在生死緊要關頭越能體現出他的真正戰力來，原本的世界里為了救楊過他甚至獨自扛住了金輪法王尹克西幾個絕頂高手的圍攻，他對郭靖信心倒是十足。

「小子，你這笛是怎麼回事？」三人又對了片刻情報，冷不防黃藥師問了這麼一句。洪七公雖與程英只打過幾個照面，隱隱也記得這綠玉笛是黃藥師送與她的，在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臉色有些不正常的黃藥師，心說老邪不是為這事專門來找秦小子的吧？

秦業卻是沒注意到了，輕輕撫著綠玉笛，心思又回到了與程英相處的那幾日，似又對上了程英臨別時那雙黯淡不舍的眼睛，怔怔微笑道：「我讓英妹先回大勝關陸家莊，她就將這綠玉笛留下了。師公可是在路上遇到了英妹？」說到最後一句時，秦業從程英那收回來了的眼睛不小心也看到了黃藥師的異樣，便又補上了一句。

「英妹！」黃藥師冷哼一聲，想質問秦業幾句，話到嘴邊卻換成了：「你多久沒見著你師父師娘了？」還有師妹！

秦業猶不知黃藥師為何又對自己有了意見了，這幾年來自己遇有困境沒少請兩位老爺子為他出頭的，兩老一少倒跟朋友似一直都是沒大沒小的，極少見著黃藥師這副模樣跟自己說話，渾不覺自己究竟哪辦錯事了，聽黃藥師問起綠玉笛，還道程英出事了，不由又有些緊張的望著黃藥師道：「可是英妹出事了？還是……」他還想接著問是不是郭靖黃蓉出事了，總算腦子轉了回來，郭靖黃蓉能出什麼事？若真出了事黃藥師還有空在這跟自己閑聊？

黃藥師見秦業不接自己話卻莫名其妙的反問自己，心頭更氣，冷哼一聲也不說話。洪七公在一邊看不過去了，擺了擺手笑道：「我說黃老邪，你又發哪門子邪火，沒事拿老乞丐的徒孫撒氣！」方才洪七公在暗角看著秦業在裡頭翻斗，他知裡面那些人里至少有三個修為不在秦業之下的，先替秦業捏了好大一把汗，卻不想那三個人外加幾個大嘍羅圍攻秦業，反被秦業傷了兩個嚇跑一個，尤其秦業傷敵的那幾招降龍十八掌打得虎虎生威，霸氣十足，喜得洪七公差點當場沒把鬍子里的老客戶趕盡殺絕了。此時的洪七公對秦業那是一萬零一個滿意，見黃藥師沒來由的讓乖徒孫著急，自然是不答應了！

黃藥師卻不接洪七公的話頭，對秦業冷著臉道：「你什麼時候回南邊？」

秦業此時雖還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麼事，料當不是身邊的什麼人出了事，想了想道：「我先安排下這裡的事情，大略英雄大會那幾天會趕到大勝關去。好像三年多快四年沒見師父師娘了，他們可好？」轉眼秦業已有三四年未再與桃花島眾人見過面了，當日自己走時還哄郭芙說很快就回來，回來就帶她出去玩，小丫頭那次沒再哭鼻子不讓自己走，秦業只當小丫頭長大了不再似小時那般粘著自己，自不知黃蓉與郭芙也有那般約定，想自己一走幾年，回去小丫頭不知該怎麼跟自己算賬呢！再憶起當年逗耍郭芙的情形，秦業的眼裡不覺又泛起了一絲溫柔之色，自覺的將黃藥師對自己的那絲不滿拋諸腦後了。

這幾年來秦業雖沒再回桃花島，卻也是時常在懷**當日在桃花島時的生活，那時每日只練武習文，看著枯燥，是以自己早早就跑了出來，眼下卻走了另一個極端，每日里忙得要死，這會自己受了傷卻還不得休息，一會又得趕路。

黃藥師見秦業提都沒提到郭芙，想起郭芙卻是每次見著自己都在不停的詢問臭小子的情況，自己既要替臭小子保守秘密，又得哄乖孫女，一個頭兩個大的，只盼著臭小子早點回去自己跟乖孫女說個清楚。往日說你事情忙吧，桃花島遠，也就算了，現在好了，郭家也已搬到襄陽長住了，臭小子卻是另有「新歡」了！雖說那個人是一向很得自己喜愛的弟子，但再親總也親不過親孫女吧！黃藥師愈想心內那一絲不忿之色愈甚，再不說話，冷哼一聲甩開袖子大邁步便自去了，留下後面面面相覷的洪七公與秦業，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這黃老邪，又撞邪了！」好半晌，洪七公伸手在仍在兩眼發直的秦業面前晃了晃道，「小子，你最近沒做什麼虧心事吧？」

秦業搖了搖頭，猶自在回味著黃藥師方才的話，似在自言自語的道：「師公，你說，我三四年都沒再回過一次桃花島看師父師娘，是不是太不孝了？」他竟想到這方面去了。

洪七公咳了聲當秦業的頭來了一下道：「那兩個娃娃活得好好了，再過三五十年都死不了，你趕著盡哪門子孝！」此時郭芙都已經十六歲了，在這個時代已到了嫁人的年紀，如此說來郭靖黃蓉也差不多可以升級到爺爺奶奶輩了，然在洪七公眼內這兩人猶是當年的那個憨厚小子黃毛小丫頭，見秦業仍有些發愣，聚起真氣在他耳邊「呯」的放了個爆！

秦業嗡了清醒了過來，見洪七公在那邊吹著鬍子朝自己樂，翻著白眼道：「師公，欺負晚輩是不道德的！」

洪七公鼻孔里噴了一口氣出來，噓道：「小子，我問你話呢！」秦業一時沒想起來，洪七公鼓著眼又說了一遍。秦業搔搔後腦勺，似是想了一會才道：「你徒孫我這幾年做好事都來不及，還有空做虧心事！師公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快說？」秦業心內猶在回味黃藥師的不尋常，當年他小的時候，黃藥師對他便是這種態度，他倒是見怪不怪的，這幾年兩人亦師亦友的，陡然轉向自讓措手不及。

洪七公氣道：「小子，老東邪的心思你猜得著你就是小東邪了！你真沒做什麼虧心事？」秦業詫異的看著洪七公，心說今天風向不對，怎麼一個個都不正常的！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雜草道：「師公啊，我去一下。」洪七公知他又要是藉機尿遁了，撿起身邊一支竹棒遞上一粘，使了是一招丐幫的鎮幫之寶打狗棍法里的劈狗尾，卻是大材小用了，秦業哪裡躲得過，「啪」了一聲就給放倒了，回過頭來沖洪七公嚷道：「師公，跟我這樣的傷號都使上的鎮幫之寶，太沒天理的吧！」

洪七公噓了一聲道：「你幹嘛騙我？」

秦業不解，我什麼時候騙你了？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瞪著洪七公一眨一眨的。

洪七公看他在那邊發愣，不似作偽，拿起竹棍在秦業屁股上「啪」了一聲接道：「你說劉秉忠那有什麼重要密函，老叫花怎麼就沒見！」

這事，秦業這才想起，當初他為防著洪七公沒事到華山去追殺藏邊五丑，最後跟歐陽鋒玩了個同歸於盡，編了個謊讓他盯著劉秉忠，這會卻是露餡了。也不再兜圈子，將自已在終南山下叫歐陽鋒打傷的事和自己當初騙洪七公的本意說了，接下對洪七公誠懇道：「師公，歐陽鋒已經這樣了，他想再犯事也犯不上來，我看我們以後還是避著他走好了，我就怕師公跟他較真，最後弄了個不死不休的……」

話沒說完叫洪七公給攔下了，秦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要說自己這會若真遇上了歐陽鋒，還真難保不會一時想舒筋骨跟他玩了個不死不休的，想到此處洪七公駐著竹棒站了起來，搖了搖頭道：「小子，這次就算了，大不了老叫花以後避著老瘋子走就是了！唉，老叫花居然叫老毒物趕著跑！」說著人便自行走開了，言語之間卻是甚為蕭瑟，也不知是為避讓他的生平死敵為憾還是在為一代宗師歐陽鋒的凄慘今日傷懷。

秦業見洪七公這就要走了，在後喊道：「師公，你去哪？」洪七公卻不回頭，遠遠的應了聲：「避老毒物去！」將秦業一個人甩在那裡，倒是忘了秦業還在跟他討論黃藥師的反常，等著他的見解。

秦業見洪七公也走了，細細又回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舉動，似乎也沒什麼值得黃藥師不滿的，難道是因為自己跟程英的事？要說郭靖可能還會有點說法，卻不是什麼大問題，程英還是自己「師妹」呢，想著頭大，暗裡自我解嘲道：「不管了，正事都忙不完，哪還有空理這些小事！」此事遂先放下不再思及。

秦業想不到的是，這道理其實也很簡單，黃藥師自上次與他一起回桃花島里便已將他當成自己的孫女婿看待了。也是，郭芙是黃藥師的寶，自然要為她找個最優秀的女婿了，這個指標就目前來說，秦業便是那最合適的人選的，而郭芙對秦業又是那般的依戀，不是他還能是誰！再看看那一天到晚圍著郭芙轉的武敦儒武修文，一個蠢一個呆的，越看越不像個人樣，也越看著秦業越是稱心，誰想這半路上居然殺了一個程英出來，自然是把氣撒在秦業身上了，可憐秦業卻還在一邊百轉千折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