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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城醫院都要定期舉辦諸如聯誼或是溝通之類的主題晚會,目的就是想增進醫患之間的交流與理解,有時也會請一些快要出院的患者做嘉賓,現身說法,告訴人們應該怎樣對待疾病,增強信心,同醫院一道捍衛人類的健康。其實對這樣的活動,醫護人員和患者家屬都不是太積極,儘管院方一再倡導,參加者卻總是寥寥無幾。

偏巧今天的聯誼會由肖依雯主持,肖依雯最頭痛這類事,她不是一個在交際方面有啥天賦的人,甚至多少還帶點自閉。礙於院方的規定,肖依雯又不得不出面張羅這事兒。忙活了一整天,等晚上九點活動室的燈光打開時,才發現來了不足十個人。

肖依雯掃了一眼,心情便暗淡得如同罩了雲。好在有兩個女孩兒很熱情,她們把燈光調到自己喜歡的那種亮度,跟其他人閑聊著。肖依雯傻坐在主持席上想心事。

她想起了江長明,下午他的拒絕如同冷藏在心底的冰塊,在燈光的照耀下慢慢融化開來。說實話,江長明是那種很能給女人帶來感覺的男人,一張成熟的臉,一雙睿智的眼,話不多,卻總是能燙你心上。肖依雯一開始並沒多注意他,就跟所有的陪護一樣,在她眼前都是匆匆的過客。

感覺是從送魚那天突然有的,這東西很新鮮,有了便不能阻止,小鳥一樣出其不意地撲稜稜飛出來,把你的心思給攪亂。肖依雯不喜歡那些同齡的小男人,她戲稱他們為溫室里的黃瓜,嫩倒是嫩,放烈日下一曬,半天水分都保持不了。醫院有好幾個這樣的男人追她,很熱烈,肖依雯卻一點來電的感覺都沒,所以她的一顆心至今還沒地方寄託。

自從那次送魚湯之後她開始悄悄注意江長明,有時會突然地想到葉子秋的病房待上一會,他身上那股成熟男人的氣息撩撥得她心癢,回味起來卻很是舒服。這種怪怪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她閉上眼睛,甚至能清晰地回味到好幾次跟他手指無意間觸碰時產生的那種酥麻,的確很美。

她已知道江長明單身,四十齣頭的單身男人稱得上是男人中的極品,屬於強勁的績優股。肖依雯注意到,江長明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每每看到醫院中夫妻二人攙扶著看病,他的目光總是痴迷上好一陣。葉子秋只要一提他,總是揀最好的話說,誇得肖依雯耳朵痒痒。仔細想想,這人還真是有不少優點,單就沖他對師母這麼好,肖依雯便對他無端地多了份信任。

可是他拒絕了她!

肖依雯今晚的失落一大半來自於江長明,要是江長明在身邊,今晚的她一定是快樂的,她才不管院方倡導的活動有沒有人響應呢。

肖依雯幾次都把目光伸向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是有,可那些人跟她沒關係。

晚風吹打著樹葉沙沙作響的時候,江長明回到了醫院。林靜然的話像一把刀子,刺痛了他。他像個逃兵似的從林靜然的抱怨中逃出來,一時之間步子不知該邁向哪。他懂林靜然的心思,知道她為什麼發怒,更知道她為啥要把沙沙的事說給他聽。但這不可能,林靜然是白洋的表妹,跟他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他從沒動過歪腦筋。但對沙沙,他的感覺卻有些異樣,怪味得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按說這更是不可能的事,沙沙的極端性格在師兄妹中間是出了名的,她是個做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女人,瘋狂起來五頭牛都拉不回。江長明清楚地知道跟沙沙不可能有結果,或許,她跟任何男人都沒有結果,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受她折磨。

江長明搖搖頭,想把不切實際的想法轟了出去,眼下要緊的是照顧好師母。回到病房,他卻發現幼兒園的人坐了一屋子。江長明隨便找了個借口,又來到院中。望著滿天繁星,他忍不住想起白洋來。如果白洋在,此時他們一定會相擁著坐到梧桐樹下,他會指給她哪一顆星星是自己,哪一顆又是愛著的人。

醫院的夜晚寂靜而冷清,白日生生死死的喧囂彷彿被夜幕輕輕蓋了起來,夜晚給了人喘息的機會,無論是病魔纏身者,還是為他們的病牽腸掛肚的人,這時候都能緩下一口氣來,夜晚在生死面前居然也有這般神奇的作用。江長明兀自發了會呆,忽然想起肖依雯下午說起的那個聯誼會,與其讓夜晚折騰得坐立不安,還不如去那兒散散心。他跟一樓的值班護士問清了地兒,便循著指示牌找到了頂樓。

肖依雯孤單地坐在燈光下,面前是隨手疊起的一堆紙鶴。江長明走過去,輕輕叩了下桌子。肖依雯抬起頭,目光跳了幾跳,旋即又冷冰冰熄滅了。

「這兒好冷清。」江長明沒話找話,他弄不清肖依雯怎麼連屁股也不動一下。

「熱鬧的地方到處都是,沒人強迫你留在這兒。」肖依雯低著頭,手裡擺弄著她的紙鶴。

這話有點嗆,江長明順手撈過一把椅子,靠著肖依雯坐了下來。

肖依雯往邊上挪了挪,繼續擺弄她的紙鶴。

江長明有點尷尬,後悔不該冒冒失失闖到這兒來。正要起身離開,肖依雯說話了。

「江大主任的夜生活一定很豐富吧?」

江長明以前擔任過沙漠所科研部的主任,這個小官他自己都忘了,肖依雯卻突然地又提起來,看來師母告訴她的還真不少。

「我害怕夜晚。」不知怎麼,江長明突然就冒出這麼一句。聲音一落地,他便感到後悔,他跟肖依雯還遠不到說這話的份上。

出乎意料的是,肖依雯突然抬起身子,一把打開桌上的紙鶴,噔噔噔走了出去。望著灑了一地的紙鶴,江長明有點摸不著頭腦,今兒這是怎麼了,哪個女人都沖他發火!

悶了一會,江長明跟出去,肖依雯的腳步聲已到樓下,等他走出樓門洞,肖依雯已站到了梧桐樹下。她的身材頎長,曲線曼妙,透過黑夜,江長明看到的是跟白日完全不同的肖依雯。白日的肖依雯是典雅的,莊重的,矜持得像古典淑女。而星光下的她多了一層時尚的光芒,夜幕又讓她變幻出幾份撲朔迷離的美感,不知怎麼,江長明忽然就想到性感這個詞。

他一時有些卻步,不知該不該走過去。

肖依雯像是在等他。

江長明矛盾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他看到肖依雯的肩膀在夜色下抖動。清風拂著幽香,襲進他的鼻子。

肖依雯轉過臉,很鎮靜地面對著他。江長明觸到她的目光,心無端地一陣亂跳。這是他從沒有過的。

「對不起,我剛才心情不好。」肖依雯說。

「沒事,誰都有脾氣壞的時候。」

「你倒是善解人意啊。」肖依雯捋了下頭髮,她的率直便在一瞬間顯了出來。

「我可不會討好女人,更不敢討好你。」江長明想擺脫她帶給自己的那種緊張感,故意將話說得油一點。

「憑啥要你討好?」肖依雯也鬆弛下來,口氣像是熟人間的打笑。

「我還以為你生氣呢,下午沒答應你,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江長明撒了一個漂亮的謊。

「現在說出來晚了,我怕聽別人道歉。」肖依雯再次捋捋頭髮,夜風總是將她額前的劉海吹落下來,擋住她的視線。

兩個人鬥了一會嘴,都覺得有點對不住這星光夜色,肖依雯便說:「看來你是沒話跟我說。」她嘆口氣道,「算了,還是回去吧。」

直到分手,江長明都沒再說話。他有點恍惚,也有點茫然。在一個不太熟悉的女孩子面前,他把自己弄亂了。

後來他便一直後悔,為這晚的糟糕表現跌腳。

但他並不知道,正是這晚的夜風,為他吹進了又一個女人。肖依雯就以這種很落俗很突兀的方式,不經然地闖入了他的心扉。等他有所洞察時,愛已經悄然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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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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