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貧民窟中的貧民窟（下）

這會兒他就只能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在大街上四處溜達，東張西望無所事事，什麼也幹不了，落魄得甚至還不如街角垃圾堆里那條毛髮已經快脫光了的流浪犬。５Ｃｃｃ．ＮＥｔ

這決不是誇大狄長離眼下的境況之凄涼。起碼地，在狄長離看來，那條癩痢狗不啻是一個擁有著自己王國的幸福君主。它在那片臭氣薰天的領土上的權威毋庸置疑，不僅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扒拉出豐富多樣的吃食，並且仗著還算鋒利的爪牙唯我獨尊為所欲為。倘若有其它無家可歸的狗兒貓兒膽敢前來圖謀這塊地盤，它會毫不留情地兇猛撲上去，一直把那些不長眼的傢伙們撕咬得遍體鱗傷落荒而逃，才肯趾高氣揚地大吠幾聲以示其尊嚴絕不容侵犯。

而狄長離呢？顯然無法與那位威風凜凜的國王相提並論，非但口袋裡找不出一枚鋼嘣兒去買一片麵包來裹腹，還得像一隻過街的老鼠一樣，小心避開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以免衝撞冒犯他們。

這種謹慎是必須的，雖然狄長離遇見的大多只是一些走起路來象只螃蟹的小流氓、濃妝艷抹的流鶯暗娼、瘦得皮包骨的癮君子、身上酒氣衝天的醉鬼，等等等等，幾乎滿街都是這種角色。話說回來，在銀河聯邦羅馬殖民星羅馬城最破敗骯髒的貧民區－－全銀河聯邦貧民窟中的貧民窟里，你還能指望碰上什麼了不得的尊貴大人物么？

但就是這些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傢伙們，對還只有十四歲，而且因為長期缺乏充分的營養導致發育不良的狄長離而言，也理所當然地通通屬於不能招惹的強勢對象。哪怕是一個未成年的雛妓，都可以用長長的血紅指甲輕而易舉地將他抓撓得滿臉開花跪地討饒。

狄長離機警地躲開兩個跌跌絆絆迎面撞來的醉漢，正準備繞行過街角，忽然從垃圾堆中瞥見一件物品，眼前不由一亮。

他看見的是一個半新不舊的錢夾子，質料看上去好象是太空妖獸皮所制。

太空妖獸皮製品，這在物資匱乏的羅馬城可是相當走俏的商品，是口袋鼓鼓的有錢人才有的稀罕貨，大件的真皮製品貧民區里根本沒幾個人用得起。儘管這只是一個小皮夾子，也破舊了點，裡面更不可能還留著鈔票，但弄乾凈后多少能換上幾十聯邦幣，夠狄長離弄些天然食物來填飽肚子了，每天一日三餐的人工合成食品的氣味實在讓他倒足了胃口。

那條懶洋洋趴在一堆破布上的癩痢狗見狄長離走近，立即戒備地躬起身子來，呲牙發出明顯不是怎麼友好的低沉嗷嗚聲警告入侵者止步。

「滾開。」狄長離可不是那些被它嚇得屁滾尿流的窩囊廢，拾起半截棍子英勇地衝上去，三兩下就把這條癩痢狗揍得嗷嗷嚎叫夾著尾巴逃走了。

應該不是廉價的普通獸皮，狄長離翻來覆去端詳了好一番戰利品，以自己有限的見識得出這個結果，不由得為這筆意外之財咧嘴笑了起來。

「小鬼，你在這裡樂什麼？」

狄長離吃了一驚，飛快地把皮夾子塞進衣服下面，才轉過頭去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三個穿得稀哩花哨的半大小子叨著煙捲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他們的鼻子或嘴唇上都掛著各種顏色的金屬環扣，腦袋高高昂起，囂張神氣得象一腳就能把整個星球跺扁。

「我沒幹什麼。」狄長離一眼就望見中間那個傢伙左邊眼角下有一滴水珠樣的淺藍飾紋，心裡更是一緊，連忙小聲回答。

臉頰上的淚珠刺青，在羅馬城貧民區里蘊含的潛意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這是一些以犯罪為樂的歹徒用來顯示自己殺了多少人，或是蹲了多少年大牢的炫耀性標誌。5ccC.Net一滴淚紋，通常就代表著一條人命或五年刑期，依這傢伙的年齡來判斷顯然是屬於前一類。

「嘿，這小鬼還以為自己挺機靈。」那傢伙操著難聽的嘶啞嗓音與兩個同伴樂不可吱地大笑起來，把手伸進褲襠里撓了幾下，又拿出來噁心地摳著鼻孔說：「小鬼頭，要是你不想自己的鼻子搬家的話，最好快點把藏起來的東西讓老子瞧瞧。」

狄長離又看見了這傢伙腰裡掖著的一把電磁槍，立即作出明智的選擇，他可不想讓自己的鼻子就這樣搬了家。

「就只有這個破爛玩意？」右邊一個下唇掛著一枚三角形金扣的小子有些失望，居高臨下惡狠狠地瞪視狄長離。

狄長離默不作聲，很自覺地翻開身上所有的口袋，也不用去仔細檢查，因為基本上每個口袋裡都有一個大大的破洞，只能用來插針。

三個傢伙對他的態度頗算滿意，紋著淚紋的傢伙使勁拍拍他的臉。「小鬼，你可以滾蛋了。」

狄長離不無留戀地望一眼已經換了主人的錢夾子，摸著火辣辣的面頰默然轉身準備離開。

「掠奪一個小傢伙的東西，我猜這得歸功於你們的妓女老媽的良好家教。」

一個面龐剛毅的中年男人邁著矯健有力的步履向這邊走來，他的身材高大而結實，雙肩異常寬闊，有一頭粗粗的褐發，目光炯炯，銳利得就像一把出鞘的刀，通身都散發著某種強烈吸引他人視線的風度和氣派，如同一位傳奇中的英雄人物。

「狗娘養的老混蛋，你想讓我在你身上開一個大窟窿嗎？」那個刺著淚紋的傢伙先是一呆，隨即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地叫囂起來，迅速去掏腰上的電磁槍。

距這處還有五六米遠的褐發男人陡然加速，大家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見這個男人已經貼近淚紋小子的身旁，右手閃電般探出捏住那傢伙的手腕，乾脆利落地往下一扼。

一聲骨骼脆響后，淚紋小子立刻發出了凄慘的痛叫，電磁槍鐺啷掉落在地。

「看來你的妓女老媽不僅沒有教會你愛護小朋友，還沒有教會你怎麼尊重一位老傢伙。」褐發男人微笑著鬆開他，若無其事地整整自己的衣領。

另外兩個傢伙驚訝得還沒反應過來，淚紋小子似乎疼痛得難以忍受，一邊叫一邊捧著脫臼的手腕佝下身去，忽然用另外一隻手飛快抓住電磁槍，但他的身體馬上又僵住了。

這是因為他的腦門上頂上了一柄冷冰冰沉甸甸的玩意兒，憑感覺他就知道起碼是一把超導電磁槍，威力可不是自己手裡這樣最低級的貨色所能相比的，裡面的高能電磁彈隨時能讓腦袋開裂成無數瓣。

「老傢伙，你他媽想怎麼樣？」淚紋小子再不敢稍有動彈，眼珠子骨碌碌亂轉，色厲內荏地叫嚷著。

右邊那個金扣小子突然極度吃驚地叫了起來：「嘿，他是巴利先生的貴客，早些日子我見過的......哦，天哪，你們瞧，他身上還有鎢鋼劍和復疊甲，哦，不是，這是復離鎧......哦，復離鎧，天哪天哪，他絕對是一個真正的煉能者，巴利先生可從來就不會客客氣氣地招待什麼小角色。」

煉能者？復離鎧？狄長離的眸孔驀然亮了起來，兩眼一眨不眨，死死地盯住束在褐發男人腰間一根不起眼的黑色金屬帶狀物上。

在這裡需要比較詳細地解說一下。鎢鋼兵器和超導電磁槍，這是銀河聯邦及萬星共和體中的大部分國家和地區，所有從事帶有冒險性質行業人員的基本武器裝備。而銀河聯邦對槍械的管理相對更為疏鬆，只要擁有合法的武器執有證件，在未明文禁止的公共區域，聯邦政府允許公民隨身攜帶。

事實上，因為銀河聯邦考慮到在太空和未完全開發的殖民星冒險時各種不可預知的危險性因素太多，所以幾乎每個成年聯邦公民都能夠輕易地在聯邦政府駐各殖民星的武械管理署中領取到一份武器執有證。

當然，武械管理署的武器執有證對私人所持有的槍械等級有著極其嚴格的限定，通常只會頒發殺傷力最低的武器執有證，以免犯罪分子或暴徒以此造成難以挽回的傷害性破壞。也因此，聯邦政府對私下改制武器等級的不法行為打擊非常嚴厲，改制武器的罪行一經查實，便可視情節的嚴重性判處三年以上一百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其巨額罰金更是足以使得一個富庶之家傾家蕩產，同時也會剝奪違法者原本享有的一些基本公民權益，總之是以嚴懲不貸的手段讓你不敢輕易越過雷池半步。

而復離鎧並不算常規武器，它雖然在某些時候可以用來攻擊，但更多的時候只是一件用來防禦的頂級單兵作戰服，採用以鈦合金及超纖材質製造，可以自由組合成預先設定的各種形狀的超薄金屬鎧甲，並且能夠釋放出一定強度的磁場保護罩，有效抵禦各種物理攻擊、及化解光束和電磁武器的攻擊。其防禦能力不僅能抵上一架小型戰鬥機械裝甲的堅固強悍，在小範圍內的靈活和機動性也大大超出了任何一款戰鬥機甲，是銀河聯邦所有軍隊戰鬥人員和冒險者珍貴得視為第二生命的戰鬥裝備品。

不過，功能如此強大的復離鎧卻未能在銀河聯邦境內得到普及，原因倒不是其價格的昂貴，而是因為它對使用者的能力有著極高的要求，能力未達到某個層次的人即便配備上復離鎧也與廢物無異，哪怕你能夠駕駛操縱得了最先進的大型戰鬥機甲。當然了，如果駕馭同一款機甲進行戰鬥，能否使用復離鎧的兩者之間的差距不啻是天淵之隔。

正因為復離鎧限制了每個人都能使用的緣故，其替代品復疊甲才被研製了出來。

復疊甲對使用者沒有能力上的限制，屬於比較高級的單兵作戰服，也可以自由組合變形，但無法釋放磁場保護罩，所以只能抵禦常規的物理攻擊，效果好壞則取決於製造復疊甲的材質優劣與否。通常，聯邦政府將之裝配給精銳戰士和特警使用，即使是普通貨色，在市面上的價格也相當不菲，亦相當走俏，高級一點的，一般就只有用高價到黑市上去收購了。

最後再來解說重點，就是使用復離鎧和復疊甲的人之間的區分，其實也很簡單，也就是指能自如使用復離鎧的人必須是煉能者。

早期人類成立銀河聯邦於銀河系中開始真正的星際大殖民，接觸到各種外星高級生命體之後，在與擁有先進文明的種族和其他種族生物的戰爭當中，有感於人類生命的短暫與的脆弱，認為人類要征服銀河界及更寬廣的星域，首先必須將自身變得強壯起來。

於是銀河聯邦政府開始致力於人類本身潛能的研究開發，彙集了數代幾乎全人類的頂級科學家經過數百年的艱辛努力，終於在生物基因方面的技術領域上取得突破性的進展，成功地研製出一種基因轉化液。這種基因轉化液注入人體后，會自行進行極其複雜的細胞融合、重組、轉移，使得人類基因組序列發生未可知的變異，相應地改變了人類的神經元結構，從而能夠大幅增強人類體質，提高人類的各項基本能力，產生出類似進化的奇效，從此亦大大提高了人類在茫茫太空中探險的生存幾率。

但實驗初期階段，基因轉化液的效果並不理想，常常導致實驗體的傷殘死亡，爾後再經過無數次的改良實驗，基因轉化技術排除了所有移植時會產生的意外風險，最終得到成熟完善，很快在聯邦普遍推廣應用，每一個聯邦公民在適合注射的生理階段都可以免費獲取一份基因轉化液。當然，免費的都只是最低級的標準泛用型，那些與自身體質相匹配的專用型基因轉化液極之昂貴，必須自己出錢購買。

在聯邦公民身體各項素質總體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之後不久，人們驚異地察覺體內產生出一種奇異的能量，這種能量積累強大到一定的程度后，人們不僅可以自如運用，還可以通過它操縱控制外界的各種自然物質和能量為已所用，擁有了遠古時代神話傳說中神仙才有的不可思議、也根本無法以現有科學理論作出解釋的超級異能。

這種強大的奇異能量被人稱為原始自然力，簡稱原力。就是指一種超自然的而又無處不在的神秘力量，是所有生物本身天生具有的一種能量，更遍佈於整個宇宙之中，只是人類以前未能發現而已。

只不過，雖然每個注射了基因轉化液的聯邦公民身體里都會產生出原力，卻也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窮極一生歲月，亦唯有極少數人的原力強度能夠達到操控外界物質和能量的最低要求，這些幸運兒就是起初的超能者。

再後來，在對原力應用不斷的摸索研究中，人們驚喜地找到了增強原力的途徑，那就是必須以特殊的方式進行堅持不懈的修持鍛煉。意即煉能。

這之後，超能者的數量就開始慢慢增加，根據原力所能操控的物質和能量的範疇，人類將之劃分成五個階段，分別是凝能期、控能期、鍛能期、馭能期和破能期，每個階段又分為初期、中期、後期三個等級。

煉能的方法儘管找到了，但限於多種因素的制約，大部分人類終生都被局限在凝能階段的初、中期，連凝能後期都難以達到，只有少數人能突破這個關隘進入控能期，這時才可以被稱之為真正的煉能者。而想自如操控併發揮出復離鎧的全部功效和威力，則起碼得修鍊到鍛能初期。

還需要補充的一點是，人類雖然將煉能者分成了五個階段，不過迄今為止，史上最強的煉能者也只修鍊到馭能後期，就壽終正寢蒙主榮召了，最終的破能期還僅僅只存在於理論之中，誰也不知道到了這個階段的煉能者會強大到何種地步。科學家預言說：只有當人類能夠活到三百年以上時，才有希望打破瓶頸修鍊到破能期。

這個預言傷害了無數人的心靈，因為聯邦中活得最長的一個傢伙也只有兩百四十歲的壽命，最後十來年還是用各種高尖端科技的維生設備吊著那條老命苟延殘喘過下來的。

有一點還必須要提及，修鍊原力的方式雖然有很多種，但是高級心法掌握在那些名門望族及政府手中，敝帚自珍概不外傳，普通民眾根本沒有辦法接觸到，只能修習普及的幾種低級心法，想得到高級一點的心法就必須加入聯邦軍隊累積軍功，或選擇一個大家族為之終身效力，這才是煉能高手稀缺的最大原因所在。

上述這些是銀河聯邦公民人人皆知的基本常識，狄長離年紀雖小，卻也耳熟能詳。他在羅馬城貧民區里生活了十四年，親眼見過的煉能者用一隻手就能數出來，而且還只是遠遠地望上一眼，其餘的就是在影視中看見了，可還從沒親身這麼近見識過神奇無比的復離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