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求近之心

經過投票，一群人去吃烤肉。

平均大概四個人一桌，江靈兮一直跟在林塘旁邊，結果導致分座位的時候，其他人都很有眼力見的避開了他倆。

最後沒什麼意外，他們這桌只有倆人。

「為什麼非要自己烤呢？」

林塘最煩的就是這一點，就算是吃烤肉，好好的吃不行嘛？非要自己烤？

「想讓我烤就直接說唄。」

江靈兮橫了他一眼，「我要是被燙到了，反正還是你心疼。」

「……」

林塘無語，他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不喜歡動手而已。

「你先陪我去拿點水果。」

這家烤肉店算半自助，有水果和甜點可以拿，江靈兮說完，站了起來，眼睛望着林塘。

林塘想了一下，覺得烤肉比較容易膩，吃點水果確實比較好，因此也站了起來，陪她一塊走向自助區。

「你想要吃什麼呀？」

「都行。」

六月份水果還是比較豐盛的，兩人很快各端了個盤子過來，拿了些西瓜，幾個橘子與荔枝。

服務員已經把點的肉端了上來，江靈兮坐下之後，用一副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幹活的語氣說道：「你幫我把荔枝剝好，我來烤肉。」

林塘想了一下，覺得這個還是比較划算的，輕輕點點頭：「好。」

他拿了顆荔枝過來，把外面的硬殼剝開，露出裏面沾著汁水的白瑩瑩的果肉，正要放在旁邊托盤裏面，聽見江靈兮輕輕「啊」了一聲。

抬頭看去，就見江靈兮手裏握著夾子，朝他微微張開了嘴巴。

林塘才不慣她的毛病，瞥了眼她那紅潤櫻唇，就收回目光，把荔枝放在了盤子裏面。

「那等下我也不喂你！」

江靈兮像是生氣了，氣呼呼地嘀咕了一聲，繼續烤肉。

她動作並不熟練，但很認真，好似在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專註地盯着烤肉，時不時地翻一下，並盡量均勻地撒上調料。

這玩意技術含量並不算多高，火候到了味道就不會差，很快就有一陣誘人肉香冒出來，江靈兮從裏面挑出來一塊，夾起來放在林塘的盤子裏面，努努嘴道：「你嘗嘗看。」

這是塊五花肉，香味濃郁，林塘夾起來吹了吹，放嘴裏嚼了嚼，仍有些燙，微微有些焦香的肉味混著食鹽、孜然和辣椒刺激著味蕾，加上本身也有些餓，讓他忍不住飛快地吞咽了下去，點點頭道：「挺香的。」

江靈兮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他，輕輕眨了眨，問：「那熟了嗎？」

林塘差點沒口腔里分泌出的口水給嗆死，「你都不確定熟沒熟就給我吃？」

「就是不確定才讓你嘗一下嘛。」

江靈兮微微鼓了鼓腮幫，隨後又展顏一笑，「你都沒嘗出來，那肯定熟了。」

她迅速夾了一塊肉放進自己盤子裏面，小小咬了一口，很謹慎地嘗了嘗，然後眸子愈發明亮起來，盯着林塘邊咀嚼邊用力點頭，似乎太燙了，還在呼呼往外出氣，「好好吃啊！我果然做什麼都很有天分……」

「……」

林塘不想跟這個居然把自己當小白鼠的女人說話，長得再好看也不想，自己夾了塊肉，用生菜包裹着啃，同時習慣性拿起自己的筷子把烤板上的肉夾下來，免得烤糊了。

夾了幾塊，他才意識到應該用公筷，正要換，江靈兮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朝他翻了個白眼，「你親都親過了……」

暖色的燈光並不很亮，襯托氛圍卻很足，燈光映着她含羞嬌嗔時的美麗臉龐和眸中波光，有叫人心跳加速、心神搖曳的美和媚。

我又沒伸舌頭……

林塘下意識地在心裏面悄悄接了句話，沒敢說出來，換了公筷把肉夾出來，江靈兮白了他一眼，夾了新的肉放進去繼續烤。

「你現在吃牛肉嗎？」

「可以。」

江靈兮把肉放進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眨啊眨地盯着他。

「幹嘛？」

她微微鼓著腮，明顯故意地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我忘記吃荔枝了。」

林塘嘆了口氣，拿公筷給他夾了個荔枝遞過去，江靈兮瞪大眼睛：「你居然這麼輕鬆就夾起來了？好厲害……」

林塘沒說話，把荔枝遞到她面前，江靈兮張開嘴巴，「啊嗚」一口吞下去，鼓著腮幫嚼啊嚼，很快低下頭，把果核吐了出來，繼續忙着烤肉去了。

林塘到底沒好意思干吃，也跟着幫忙，江靈兮瞅瞅他，抿著嘴角甜甜一笑，也不說話，把兩隻蝦也放上去烤。

「林塘，你們要嗎？」

正忙碌著，那邊江潭跟季蘭亭要拿酒，喊了一聲，林塘這才意識到這是聚餐，咳嗽了一聲，問：「你們要喝什麼酒？」

「啤酒啊，還能是什麼？」

「那我不喝。」

「你想喝什麼？」

「白的。」

「靠。」

江潭一拍桌子，「這麼狂？蘭亭，上！」

「我特么又不是狗！」

季蘭亭不滿地抱怨一聲，不過還是笑道：「你要喝的話，我陪你。」

「算了算了。」

劉雲濤揮手制止，「趕緊吃完，晚上還有訓練賽呢。」

孫延超也道：「等回頭放假了再喝吧。」

林塘笑道：「我開個玩笑，我滴酒不沾。」

「那你說個屁！」

江潭撇了撇嘴，他們要了幾瓶啤酒，隨後不再打擾這邊倆人。

江靈兮給他夾了塊肥牛放盤子裏，問：「你平時都不喝酒嗎？」

「一般不喝。」

林塘點點頭，又問：「你呢？」

江靈兮眼望着他，眼睛眨了眨，透著狡黠的笑意，「你猜？」

林塘撇撇嘴，低頭吃東西，然後感到小腿被踢了一下，抬頭看去，江靈兮氣鼓鼓地瞪他一眼，隨即也低下頭吃東西。

倆人互相沉默了一會兒，江靈兮再次抬起頭，兇巴巴瞪他一眼，見林塘沒啥反應，咬了咬嘴唇，拿着夾子默默地烤肉。

兩人沉默地吃完了飯，因為話都不說，而且胃口受到影響，覺得吃飽后其他人還沒結束，於是繼續沉默地干坐着。

過了會兒，江靈兮剝了個橘子，瞥了他一眼，然後自己拿着慢慢吃，不給他。

林塘有效好笑，但笑不出來，盯着她燈光映照下愈發顯得美麗的臉龐，心裏暗暗苦澀。

即便他再不願意承認，也沒辦法真的騙過自己，兩個人這段時間關係一直在升溫狀態，但他心裏面的隔閡始終不曾消除過。

不是比賽，不是分心，不是女粉……只是自卑而已。

這世間人，絕大多數，生來普通，長大依舊普通，曾經自認不凡，到頭來也會慢慢意識到和承認自己的普通和庸碌……

林塘算是比較清醒的。

他有自己的驕傲，比如在比賽上，但在其他方面，都能清楚意識到自己的平平無奇。

誠然，站在江靈兮的角度上，她或許也認為她自己在多數方面是平凡普通的，比如長得再好看，也只有一顆腦袋兩隻眼睛兩個耳朵……

但在絕大多數人眼裏，她就是千萬人之中耀眼的星辰。

面對這樣的女孩子，能保持平常心的，有多少？

林塘並不在其中。

他從小就很受女孩子歡迎，但真正接觸過的女孩子少之又少，在這種事情上其實十分生澀。

人在患得患失之時心態最為敏感，極容易過敏、失衡，剛剛的問話，江靈兮的反應，都屬於尋常，然而就偏偏觸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經。

鬼才知道她們這種富家千金過得都是什麼生活……反正在新聞、網絡上看到的，貌似對許多事情都很「開明」……

當然，凡是不能片面，更不能把某個人簡單的標籤化，這個道理林塘是懂的，但許多時候，真沒辦法那麼冷靜。

如果他沒有這樣在意她，或者如果她沒有這樣了解他，其實都不至於出現這樣的事情。

林塘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不知道哪裏看過的一句話，大意是「本都是求近之心，結果反而弄成了疏遠之意。」（注）

江靈兮見他盯着自己看，抬眸看過來，眼神依舊澄澈明凈，但少了些撒嬌甜蜜，多了些認真固執，隱隱的似乎還有些委屈，微微揚起下巴，望着他道：

「這次是你的錯，得是你哄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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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原句出自《紅樓夢》二十九回，「兩個人原是一個心，如此看來，卻都是多生了枝葉，將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遠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