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身死魂散

第一百五十九章 身死魂散

她睡得很熟,卻睡得很不安穩,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因為這一走,大概就回不來了,這個小小的天真的人兒,會不會忘記他?

忘了,也好。

他起身離去,月白的袍子在晨光下暈染開來,一如他的墨發和雙眼,染成灼目的玄紫色,紫色的霧氣縈繞不絕,在他的臉上凝成一副紫金雕紋面具,遮住了他絕世無雙的容顏,唯有那雙紫瞳,陰鷙而又邪魅,只一眼便讓人心生恐懼。

他不再回頭,他再也回不了頭。

同樣無法回頭的,還有千月。

他似乎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卻又覺得好似來得太快了。

對面的人,玄紫的瞳,玄紫的發,玄紫的煞氣直衝天際,就連這神澤遍布的靈山都壓制不住他的煞氣,他又有何勝算呢?

這一戰,打了六日,他們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越戰越勇,天地也為之變色,分不清晝夜,整個靈山都籠罩在玄紫的煞氣中,銀白的神力似乎不堪一擊,偶爾撕開沉沉的天幕,轉瞬卻又被壓制了下去。

山中的精怪全都逃走避難,靈山百花懨懨,草木枯敗,風一吹便化成灰,從她身邊飄過,她靜靜地站在山腳,看著靈山頂上一紫一白的靈力相互撕扯,也不知疲倦,山精都勸她離開,她恍若未聞,直到它們都走光了,她才淺薄一笑道:「千月,我們有孩子了呢...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天際風起雲湧,玄紫的煞氣愈發地濃烈了,那銀白的神力似乎已經走投無路般漸漸偃旗息鼓,她又怎會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千月的確走到絕境了,就算千溟手無寸鐵,他依舊打不過他,千溟這最後一擊下來,大概一切都結束了吧。

「千月!」

她來得太快,硬生生從半道將千溟截住,千溟根本不曾防備過她,被她一掌拍散了攻勢,堪堪退了好幾步。

他知道,她一定會來,所以,他肯定會輸,可是死在她的手上,也算圓滿了。

一場兩個人的戰鬥,因著她的加入,情勢瞬間扭轉,千溟被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他也根本沒有想過還手,而千月又一直想置他於死地,幾天幾夜下來,早已失去了理智,整個人似乎是被劍支配的人偶,不管不顧,直衝千溟而去,任何阻擋著他的,都被他一劍劈開。

阿憐同他並肩,幾次被他差點誤傷,他也根本沒有注意到過,那一雙血紅的眼裡只有千溟一個人,此種狀態下的千月極其可怕,星落散發著前所未有的銀光,終於在阿憐牽制住千溟的一瞬間,攜著天地失色的混沌神力劈了下來,連帶著阿憐都愣住了,回頭看著他,卻只見他殷紅的雙眼沒有絲毫情緒,甚至根本沒有看過她一眼。

千溟本可以躲開,但是阿憐愣在那裡似是不敢相信,他便想也沒想地撲過去將她抱住,拔劍強行接下了這一擊。

星落劍勢如虹,饒是薄捻也承受不住,劍身起了裂紋,阿憐看著面前這熟悉的劍,這把劍,她是給了千月啊!這個人,這個護著她的人,到底是誰!那一瞬間,她所有的堅持彷彿都成了笑話,她眼底的情緒支離破碎,有些不知所措。

她抬頭看著他,冰冷的玄紫面具在劍勢的衝擊下碎成齏粉散去,那熟悉的面容讓人心神震顫,這是她日日夜夜,朝夕相望的臉,那雙瞳眸雖然變了顏色,但那眼神卻是她熟悉的,寵溺而溫柔。

他慘淡地笑了笑,故作輕鬆地說道:「是我不好,竟弄壞了你給我的劍,對不起...」

阿憐驚怔地望著他:「千月...」

「阿憐,」他略有些糾結,眼裡生出些許苦澀的情緒,「我是千溟。」

千月的攻勢不減,一擊不中便又蓄勢而來,劍風吹亂了她的發,迷了他的眼,她卻突然脫離了他的懷抱,他來不及抓住,長發穿過他的指縫,像無數次他輕撫她的髮絲,依舊溫柔,可那溫柔的人卻為他擋下了那致命的劍。

她的血,紅得刺眼,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彷彿滾燙的鐵水灼心,痛得他身心俱麻。

上古神劍,毀形滅神,誅心必死。

星落弒神,轉瞬便被神體吸走了神力,懨懨地飛了出去,千月清醒過來,卻只見阿憐來不及消散的魂魄在指尖化作灰燼。

「阿憐...」

「阿憐!」

千溟抬手用盡了所有力氣重聚她的魂魄,終究沒有留住,千溟悲極生恨,欲殺千月報仇,星落卻受到感召將千月的魂魄收進了劍里,轉瞬便消失在天際,千溟散盡了氣力,孤零零地跪倒在灰燼中。

這一跪,不知跪了多少年,靈山的神澤之氣再次遍布,一片荒蕪之地開滿了佛鈴花,淺淡的藍色猶如碧色海洋從他身邊蔓延開去,風一吹,發出輕靈的聲音似山間清泉,似她的溫聲細語。

佛鈴花,世間至靈之物,需至情之淚的澆灌才能開花,天地初開至今,這花第一次開,引得各方靈物爭相前往靈山查看究竟。

而他,終究是再沒等到她,他去了何處沒人知道,只知道原本平靜祥和的人間,魔族突然崛起,四處征殺,人間陷入煉獄般的恐慌中,無人能與之抗衡。

他不再是那個邪靈,而是所有人的噩夢,是魔神十一月,是這天地間唯一接近神的存在,是唯一...接近她的存在。

宿命讓他生而為邪,可是正邪到底是以何區分?星落將四海八荒的神力和濁氣一分為二,他恰好是那至邪之氣,他能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他沒有,就算化靈之後他從未動過一絲邪念,從未屠戮過一個生靈,那也改變不了他是邪靈的身份,改變不了世人眼中對他的偏見。

其實就算是成了魔神,他依舊沒有動殺戮,只不過縱容手下的魔肆意屠戮而已,他從未停止過尋找阿憐的殘魂,卻再也沒有找過到與她有關的任何東西了,直到一萬年後。

千月因為弒神,幾乎被吞沒了所有的靈力,可星落不滅,他的靈魂不死,便能永世長存。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萬年,這一萬年來,他禁錮於星落之中,晝夜不辨,渾渾噩噩,但他清楚地知道阿憐死了,被他所殺,魂飛魄散,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時時想著,時時忍受著鑽心剔骨之痛,他想出去,想去鏡花水月潭,想要阿憐回來,就算是魂飛魄散也無所謂,他只想要她,回來...

可是一萬年世事變遷,人間一片煉獄之景,妖域魔境擴大了豈止千百倍,他再也沒有找到當初的鏡花水月潭,再沒找到那個虛無縹緲的人。

聖族的人找到他,請求他帶領他們絕地反擊,魔族肆虐,各個部族已經被滅得所剩無幾,他們需要被拯救,而千月便是他們的希望,這也是千月的使命,除魔衛道,可是連他都不知道這個使命的意義何在,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他答應他們的唯一理由便是,這些人曾經是阿憐的子民,是她曾守護過的蒼生,那他便替她繼續守護吧。

當他帶著殘存的聖族子民義無反顧地對抗著魔族之時,千溟放入瞳山的影子已經崛起為妖域之主,而他也找到了靈族的長老,她即將羽化,似乎一直在等他。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她,其實她一直都在,四海八荒...無處不在。」

「我如何才能找到她?」

「她是神,神澤萬物,只無處容身罷了。」

她羽化之後,留下了靈族之靈,世間至純之靈,他似乎知道怎麼找到她了,她是神,是這世間最純凈的神,於是他遍尋八荒,找了世間奇花異草為引,靈族之靈為魂,半顆心為魄,紅蓮精魂為形,於靈池煉化出她的肉身。

可他沒有等到她重生的那一日,他等來了千月的絕殺,他看著靈池裡涌動的神力,看著那模糊的輪廓漸漸成形,看著她散去的魂魄一點一點地回歸靈池,她脆弱的靈魂經不起一點邪煞之力的衝擊,所以千月長劍穿心,他連一絲抵擋都沒有,從容赴死的模樣格外刺眼。

千溟魂飛魄散,魔族轉瞬便潰敗沒落,妖族置身事外,人類重新奪回了主動權,千月殺了千溟之後便銷聲匿跡了,他將劍留給了聖族,自己選擇進入輪迴道,一世一世地輪迴,所有的記憶全都封存於三途河的彼岸花中,他不願再想起那令他痛苦的往事,一點也不想。

而她在靈池修鍊了七千年,在經受了十二道天雷之後,修成了天地間唯一一個擁有十魂十魄的蓮生九尾狐,至純至靈幾乎超越了神的存在,她雖變了模樣,可那雙眼依舊碧藍澄澈,萬年如一。

那白色小獸看著甚是可憐,自她化生之日起,它便日日跟著她,如影隨形,她見它通體雪白,便給它取名叫雪琉璃,它好像特別開心,在花草間不停地打滾,它有名字了,可是她還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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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之我所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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