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情起情滅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情起情滅

「我覺得你穿紫衣,甚是特別。」她擺弄著手裡的劍,月輝朦朧,映得那劍身發出淡淡的冷輝。

千溟站在她身邊,低頭便見她那黑緞般的長發隨風微浮,發間偶爾穿過幾隻螢蟲像是夜幕中的星子,也不知當時是怎麼想的,竟問道:「那你更喜歡紫衣還是白衣?」

阿憐一愣,仰起頭來感覺有些好笑,便彎著眼角笑道:「我喜歡你穿緋衣的模樣,你穿給我看?」

「胡鬧。」他顯得有些局促,涼薄的嘴角微抿,眼神卻溫和了些。

阿憐笑開了,收起長劍站起身來:「你什麼時候夜裡也能自由活動了?」

他很久沒有說話,阿憐卻一直看著他:「是上次在山下的時候嗎?」

千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便沒有說話,阿憐習慣了他這間歇性不言不語的性子也沒有追問。

「你不知道,靈山的夜無甚特別,人間的夜才是熱鬧,我帶你去看看?你能出去嗎?」

她邊走邊回首,歡快地在綠叢中穿梭,驚起各色飛火螢蟲,青紅交加的螢光圍繞著她,她似乎很開心,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好像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

他話到嘴邊有些不忍,千迴百轉之後說道:「大概能吧...」

她十分驚喜,衝過來圍著他繞了好幾圈,真像個小孩子,他看著,竟也覺得歡喜。

她也不曾出過靈山,此番得機會,竟是玩得不亦樂乎,拽著千溟走過了四海八荒每一寸地方,那三百年,大概是他們最自由的時光。

這三百年,卻是千月最難以承受的時光。

自千溟踏入靈山的那一日起,他便一刻也不曾安寧過,因為他知道,他的宿命到了,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來了,而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卻比他強太多。

那一夜,他睜開眼,看到漆黑的夜幕,銀河繁星,蒼冷白月,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夜,他抬手握住一隻飛蟲,那感受真切得讓人欣喜若狂,他想,他終於自由了。

山下,她的歡聲笑語一如既往,可對面的人卻是他不能與之相抗的,那滾滾的邪煞之力,饒是傾盡他一身靈力也動搖不了半分,他從未想過這一日來得這麼快,也這麼巧,阿憐她知道嗎?

或許她早就知道了吧,或許這幾千年來的長夜都是那個人作陪,她應該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了吧,可笑之極,唯他一人蒙在鼓裡,竟還自作多情地許諾陪她看夜空,她那時聽到這話,也覺得可笑吧。

三百年,她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三百年,可曾想過他半分?

她沒有,甚至走的時候都那麼悄無聲息,像是怕被他知道了一樣。

他日日站在山腳下,等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無數次斗轉星移,再沒等到過她。他從未覺得時光會變得這麼漫長,漫長到讓人害怕。

從未踏出過靈山半步的他,終究還是走了,從那以後,他的生命里,便只剩下那個宿命,他唯一想知道的便是阿憐會怎麼想,她知不知道他們之間,只能活一個人?她會不會念在幾千年朝夕相伴的情分上,偶爾緬懷一下自己?

或許,不會。

世間多的是熱鬧繁華,也多的是蒼涼凄惶,有歌舞昇平的凡塵俗世,也有鬼魅橫行的妖域魔都。

他有神劍星落,妖魔奈他不得,所過之處,鬼魅絕跡,眾妖邪紛紛避之如蛇蠍,他便這樣長驅直入,直到走進了鏡花水月潭。

「少年人,來了我這裡,不留下點東西,可是走不出去的。」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一團氤氳的白霧,縹緲無形,卻說著似笑非笑的話,他聽著那聲音像個小女孩,便皺了皺眉:「少年人?」

「嗯?難道不是嗎,呵呵呵...」她笑了起來,「比起我活的這幾萬年來,你就是一個少年人。」

他不意與她有牽扯,轉身欲走,她又飄到他面前:「我不是說了嗎,到了我這兒,不留下些東西,是走不了的。」

他看著面前的水幕,拔劍砍去,卻陷了進去,整把劍都好似成了幻影,扭曲如水中倒影。

「呵呵呵...」她放聲笑道,「少年人,你急什麼?讓我看看...嗯...」她圍著他來回地飄蕩,好似真的在打量他,「原來是急著去找心上人。」

他不可名狀地僵住了身子,眸色漸沉,起了殺意。

「你可殺不了我,別白費心思了,」她又聚成一團,「不過我甚是喜歡你這樣子,這次就便宜你,同你做個交易如何?」

他並不想做什麼交易,她道:「我許你一個願望,任何一個願望,只要你拿你的魂魄來換。」

他怔了怔,似是在考慮,而後又覺得與這種妖邪糾纏,著實太過可笑,便不予理睬。

「當真是個少年人呵,罷了,能從我這兒得到一個願望的,你還是頭一個,既然如此,這個願望我便給你留著,待你何時想換了,便來找我,我等你。」

她的話音消散,那水幕也如幻境般隱去,妖域依舊是一片火紅的冥葉,好像剛才的一切真的都是鏡花水月,他想了想,一個願望,他的願望是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畢竟願望,一個是不夠的。

他與千溟真正意義上的見面,竟十分地心平氣和,曾以為見面便是血雨腥風、兩廂廝殺,卻從沒想過,如此的雲淡風輕,就好像真的是久別的兩兄弟,相顧無言卻有著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看不透千溟,千溟也看不透他,兩人雖沒有劍拔弩張,卻也並不那麼平靜,暗流涌動,互相戒備,除了那一雙紫色的眼眸,他們著實沒有半分不一樣。

千月手中的劍隱隱顫動,他極力地壓制,卻無法阻止,星落像是意識到了對面的人是誰,直接衝出劍鞘,直衝千溟面門而去,千溟幾個起落躲開之後便轉身離去,星落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發出錚錚劍鳴,最終沒找到千溟的痕迹便又飛回了劍鞘。

千月想,決一死戰的時候不遠了,可是除了這把劍,他又有何勝算。

回到靈山的時候,已經又過了一百年,四百年不見,阿憐還是那麼美,不,似乎多了一絲不該有的嫵媚,她看著自己的時候,竟有些嬌憨之態,他驟然感覺心口像是缺了一塊,呼呼地灌著冷風,怎麼都填不滿。

「月哥哥...」

她的頭髮染上些許湖藍色,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她的身形高了些,也微微圓潤了些,卻顯得愈發成熟了,唯有那雙眼,還是一如既往的澄凈,看得他莫名地心痛。

「你今日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上次你說要去找人,這都多久了,找見了嗎?」她翩翩然地走到他面前,熟稔而又自然地牽著他的手,有些擔憂,「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嗎?」

他像是被烈焰灼傷了一般,猛地收回手,略有些倉惶地轉身離開,心痛得不能呼吸,至此,他才知道,他是多麼深沉地依戀著她,又是多麼瘋狂地想擁有她。

他的願望,從始至終,不過一個她罷了。

而她卻成了千溟的女人,甚至還不自知。

他驀然笑了起來,原來她並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原來千溟一直以自己的身份同她相處,原來...他們都一樣的可悲。

不過這一次,他知道,他贏了。

阿憐不知道他怎麼了,今日似是變了一個人,她找遍了整個靈山都沒再見過千月的影子,直到月上西山,她靜靜地坐在潭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水,有些郁惱。

千溟來的時候,有些生氣,上前便將她提了起來,抱著她坐在一旁,略顯責備:「怎麼又不長記性,著涼了怎麼辦?」他一邊說著,一邊拿手帕給她擦腳,然後給他穿戴好鞋襪,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絮絮叨叨地說他大驚小怪,反而十分安靜地窩在她懷裡。

他有些奇怪,覺得大概自己剛才有些凶了,不免有些自責,低頭想道歉卻見她一雙碧藍的眼此刻染上濃濃的擔憂,嘴角微抿,蹙著眉頭看著他,他動作一頓,從心底里升騰起一抹不安。

「千月,你怎麼了?」她好像很擔心,可是她在擔心什麼他卻根本不知道。

每次聽到她叫他千月,他就感覺有些暴躁,卻又無可奈何。

「你告訴我怎麼了,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你今日...有些不一樣,讓我很害怕。」她抬手摟著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頭。

千溟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垂下眼眸,看著她那愁眉苦臉的模樣,格外心疼。

「阿憐,我有一場生死劫。」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發間的蓮香極其淺淡,混著青草的味道,讓人的心無端地平靜了下來,她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的手,微微縮緊了些。

「你明日...在這裡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相信我。」

無論誰輸誰贏,你的月哥哥都會回來找你的。

她許久沒有說話,久到他以為她都睡著了,微微地放開了她,才發現她竟哭紅了眼,但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同他鬧脾氣,這一次,她懂事得讓人心疼。

「我知道你有星落,所以薄捻對你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帶上它。」她手腕微動,靈力波動之後召喚出了神劍薄捻,「我就在這裡等你,你必須回來。」

他從未覺得答應她一件事,會這麼地難,難到他都不敢開口回答一句「好」。

「你睡一覺,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回來了。」他在她眉間落下一吻。

他與她在一起不過短短四百年的時光,曾覺得能有此一段緣分已是上天對他最大的眷顧,可是今夜他卻覺得這四百年遠遠不夠,他還想陪她四千年,四萬年甚至更久。

畢竟在感情里,人總是自私的。

至少,他是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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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之我所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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