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我是路鳴(二)

番外二:我是路鳴(二)

十年,模樣再變也不會變到哪裏去,我記得清清楚楚,她,就是我的妹妹,路雨!

妹妹,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的狂喜還未待爆發開來,一盆冰冷冰冷的水瞬間將我潑的心如死灰。

離得遠我沒有看清,可是,當她慢慢走近,終於走到我的面前時,「啪——」一剎那,所有的美好幻想全都崩碎,全都崩碎,全都崩碎……

十年來我經歷過外人無法想像的苦,可是我從沒有掉過一滴淚,十年來我殺過壞人也殺過好人,可是我也從來沒有掉過一滴淚。我以為我已是心如鐵石,我以為我已是禽獸不如,

我以為我已是半點無淚。可是,現在,當那個日夜思念、活在夢境裏的身影悄然走近時,我的淚忽然不可遏止的噴涌而下。

那是怎樣一個少女!

人很美,亭亭玉立,個子很高,幾乎到了我的鼻樑,身材俏麗,渾圓的臀,鼓起的胸,修長的腿……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一個青春少女才獨有的曼妙身姿……可是,她長長的頭髮卻凌亂的披散在臉上,頭髮很黃,似乎缺乏營養似得,再往長發下看,是一張蒼白到可怕的臉龐,白的嚇人,像一張白紙,甚至腦門上、鼻樑上的淡藍色的血管都看的清楚。一道道淡紅的印子,從上到下,延伸到額頭,眼角,臉頰,下巴……到處都有瘀痕……嘴唇,從上瓣左到下瓣右,斜斜向下,一道咬痕觸目驚心!

最讓人心痛是那雙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空洞。

滿眼都是空洞。

她不是盲人,但卻和盲人的眼神無異。

曼妙的年齡,曼妙的身姿,曼妙的面龐……可是,那雙眼睛,卻滿是獃滯,滿是遲鈍、滿是渾濁、滿是絕望!

她抿著嘴唇,表情獃滯,就這麼走着,彷彿已不是一個人,是一具行屍走肉,是一個木偶,是一個機械人,是一顆沒有思想的蘆葦,永遠那麼渾渾噩噩、無明無暗、沒有靈魂的的走下去!

妹妹……我攫著淚水,輕輕呼喚了一聲。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按摩著,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乾的事。

她的眼睛迷惑而不解,像是一個迷路者偶然聽到了歸途聲時的茫然。見我手放在她臉頰上,頓時驚慌失措,閃躲着眼神,捂著臉就想逃跑。

妹妹,是我,我是你哥哥,我來帶你回家!我大喊。

可是沒用。

她像是一個受驚的小白兔,拚命的想找點什麼東西蓋住自己的身形,以為這樣便沒有人能發現它……

沒有人能傷害她,沒有,也絕不允許,老天都不行!

我心中怒吼著,熱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滾滾而落。十年來,所有的淚和痛都積在了心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不叫任何人發覺。我冷酷,我無情,我從來就沒有憐憫之心,甚至那些同組織的兄弟姐妹們以『冷血』做為我的綽號。可是這十年來又有誰知道我心中的溫柔?又有誰知道我心中的孤寂?

沒有!沒有!

十年來,我一直是一把工具,一把殺人的工具,對這個世界我早已麻木,在我的心中,唯一還能讓我有活着感覺的一件事就是,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我還有個妹妹,我已經是一台被控制的殺人機器,所以我發誓,在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找出這個妹妹,給她幸福,給她自由,給她想要的一切,讓她再也不用受人擺佈,再也不用受人強迫,再也不用受人欺負!

現在,我們見面了,在老天的安排下。

又同樣,在老天的安排下,命運狠狠的甩了我一個大嘴巴子,因為我想的那些,我發誓的那些,不但一樣沒實現,可怕的事實卻一件件的發生了。

她如此的情景,不正是被擺佈,被強迫,被欺負了么?誓言何在?

「妹妹,有哥在的一天,你就不會被欺負,即使沒了手我也會用牙齒去咬。等我,我會來找你,我會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我對天發誓。」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夕陽,我對路雨說了這樣一番話,路雨跌跌撞撞一腳深一腳淺的跟在車子後面,一路追着,揮手告別,直到落在後面遠的看不見……

誓言呢?誓言呢?誓言呢!

狗屁誓言!我不是人!我不配當哥哥!

我握著四下驚逃的妹妹的手臂,淚水肆流的朝自己吼道,瘋了一般抽自己的嘴巴,抽的嘴角血流如注……

路雨嚇的大哭,躲閃著,像個驚慌失措的羔羊,拚命拉自己的衣服想蓋住自己的臉,蓋住自己的身體。見嚇著了妹妹,我急忙擦擦眼淚,摸著妹妹的頭,撓了撓,強行擠出一絲笑來,溫言溫語的一遍遍的說道,妹妹別怕,哥知道你這些年受了許多委屈,也知道你心中的苦……你放心,我欠你的,我會用我所有的力量會還……別人欠你的,我也會讓他用……全部……來還!

……

就這樣,我把路雨像哄小孩子一樣帶回了鳳家。義父和鳳家的諸多長老也很喜歡她,對於她的遭遇,所有人都異常憤怒。

後來,鳳家最精通醫術的鬼叔經過診斷後告訴我路雨她因長期受虐待和驚嚇,精神和神智,已經崩潰。聽到這個消息,我怒髮衝冠,一拳擂在走廊的鐵質扶欄上,「喀拉」一聲,鐵管斷了……

帶着一身的憤怒,我返回了遇到路雨的那個地方,四處打聽,最後終於知道了真相。

原來,路雨九歲時也被一對夫婦領養走。這對夫婦沒有子女,所以他們領養了她,那家女主人很疼她,本來,也許她會有一個很好的家庭,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一切都被那個愛酗酒的男人敗壞了。

他喜歡喝酒,每次都是酩酊大醉,喝醉了回到家,稍有不順心他就會像一個沒有人性的野獸一樣毒打那對可憐的母女。路雨只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孩,那個女人只是一個懦弱的妻

子,她們倆抱在一起,除了哭和忍受那個禽獸打到身上的傷痛,還能怎麼辦?

時間一晃過去了八年。路雨從一個可愛的小女孩長成了甜美的少女,可是隨着她一同成長的還有那個禽獸養父的那顆日漸邪惡的心。無數次,路雨扶爛醉如泥的他回家時都看到了他那顆藍幽幽的眼睛裏的邪惡和,酒精的臭味噴到她的臉上,她一次次想嘔吐,可是她卻不曾走開。她走不開,因為她需要麵包,也需要水,她需要港灣,她需要可以躲避風雨的窩,她要活下去,因為她知道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裏肯定有一個人正在找她,他的名字叫路鳴,是她的哥哥。

溫順柔弱的羊羔如何能抵擋住狼的處心積慮?

十七歲那年,那戶人家的女主人病危,臨走前只對她說了一句話,快逃,天涯海角,越遠越好。

路雨想逃,甚至行裝都準備好,可是那個男人的態度卻忽而變得前所未有的好起來,再也不喝酒,再也不賭博,每日勤奮的工作,下班回來還帶了大把大把好吃的糖大把大把的維尼熊芭比娃娃,只是,他依舊不肯讓她去上學,害怕她離開他甚至還用特意裝了一道堅固的防盜門,出門上鎖。

路雨絕望了,他這是準備把她像兔子一樣養在籠子裏啊。沒有電話,沒有門,沒有任何可以通往外界的通道,甚至,甚至連藍天白雲都再也見不到一眼。哥哥,你在哪裏,你快來救我……

男人依舊對她很好,好的簡直不像話,他不讓她做任何事,他燒飯,做菜,他不允許她自己吃而是一勺一勺的親自喂她,他給她洗臉,洗衣服,甚至給她洗澡。十七歲的少女,身體已然發育,皮膚如脂玉般的白嫩光滑,泛著一種聖潔的光芒,男人還像小時候一樣一瓢水一瓢水的從肩上淋下,一雙粗糙的大手輕輕搓揉着肩,胸腹,背,臀,眼裏除了認真,看不見半點波瀾,像一無視世俗的聖者。

有時候,解掉偽善的外衣,聖者比魔鬼更可怕。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年,路雨來到了十八歲的路口。她更加消瘦,更加憔悴。一朵本該正在盛開的花朵卻呈現出快要凋謝的跡象。

這不是那個男人想要的結果。於是,他決定打開房門。

當路雨瘦弱白皙的手微微遮在額上眯虛着眼睛看向那高掛晴空的刺眼太陽時,一行清淚,慢慢滑下。

溫暖大地的神明啊,你能告訴我那個人在哪么,他欠我一個誓言,他欠我一個誓言……

門開了,她活着的又燃起幾分。消瘦的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她想起了女主人臨終前的話,於是她偷偷的準備好一切可能的需要,在十九歲的生日的那天晚上,乘着那個男人歡快的喝的爛醉,抱着一個包袱,攥著一小盒幸運星,拚命的向外跑去……

羊羔再快,快不過狼。

她的身體很弱,加上這麼長時間沒見陽光,骨質很脆,跑着跑着就崴了腳,再也動不了。

男人終於發現她跑了,怒吼著追了上來。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在酒精的刺激下滿臉血紅的顏色異常的可怕,他一把扛起路雨,像扛起一隻羊羔,像扛起一隻兔子般容易。路雨在他肩上,獃獃的看着他的腳跟,獃獃的看着潮濕的地面,沒有了悲,沒有了喜,沒有了淚,沒有了笑,沒有了神采,也沒有了生氣,彷彿在剎那間空了,那裏空了,什麼都沒有了……

暴跳如雷的男人已經失去了理智,赤紅著雙眼,回到家他把她狠狠的摜在床上,便撲了上去。

他瘋狂的撕扯着她的衣服和頭髮,邊扯邊吼,你是我養大的,你的一切一切都屬於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路雨沒有反抗也沒有眼淚,她就這麼躺在床上,像一具沒有了靈魂的木偶,任那個禽獸上下起伏。

身體撕裂般的疼痛,嘴唇也被咬出了血,依舊無淚。

但是,當她眼睛看到地面的上的一片東西時,一行清淚,緩緩滾落。

那裏,小盒子空了,孤寂的躺在一邊。滿地的幸運星到處滾落。那是哥哥臨走時送給她的東西……

這一天,路雨二十歲,我二十一歲。不知是老天可憐我們,還是老天玩夠了,我,偶遇了她……

再下面的故事很簡單了。

路雨的病情刻不容緩,鬼叔不擅長這一方面的治療,於是我便帶着她在全球範圍到處求訪精神科名醫,後來在**一個醫生的治療下她終於有了好轉……至少,她能認出我是她哥哥了……那段時間,她說是她十年來過的最開心的日子……

雖然她的精神慢慢的好轉過來,可是,同樣的那些可怕的回憶也一點一滴的清醒過來……她經常獃獃的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天……

為了逗他開心,我努力學習講冷笑話,講娛樂圈新聞,將一切一個少女感興趣的東西,努力的讓她能忘掉那個禽獸,忘掉那些噩夢般的日子……

我多麼想有一天她能恢復到一個正常的充滿屬於她年齡的青春氣息的狀態,每天快樂的生活,快樂的笑,快樂的唱歌……

可是我知道,即使她偶爾被我逗樂了,臉上有些許笑容,我依然明白那些笑容笑的有多勉強……

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在我找到她后的第整整九十天,那天上午,當我抱着一大堆買來的她最喜歡的芭比娃娃時,她卻安靜的睡著了,旁邊還有幾片未吃完的安眠藥

她的面容安詳且幸福,甚至,嘴角還有一絲微笑……她的睫毛還像小時候一樣長,是那樣的美麗,那樣的動人……

我抱着那些她小時候最喜歡的洋娃娃獃獃的站在那裏,就那樣一直站着,看着她,守着她,嘴裏一句一句的重複著那句誓言。

「妹妹,有哥在的一天,你就不會被欺負,即使沒了手我也會用牙齒去咬。等我,我

會來找你,我會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我對天發誓。」

路雨離開后的第三天。我回去找到了那個男人,他正在喝酒,喝的爛醉如泥。我殺人無數,好人壞人都有。可是我不會殺他,因為他不配為我妹妹償命。

我揪着他的衣領,像拖了一隻死狗一樣順地一路拖了幾千米,拖到我妹妹的墓前,指著墓碑上妹妹的相片我告訴他,你折磨了她十年,我給你兩條路,要麼,十年,一天一個頭;要麼,用命來換。結果那個禽獸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磕頭…磕了整整一天,直到暈了過去,後來,我就放他滾了……」

以後的每年我都會帶上許許多多親手摺的幸運星來看望路雨,不論風雨。

兩年後,我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救了一個女孩子,她叫羅明月,她長的和路雨很像很像,我便認了她做妹妹。我欠路雨一個誓言,直到她死我也沒能實現,所以我決定把這份誓言還到羅明月身上,不然,我一輩子會活在自責和內疚里……

這便是我的故事。

我叫路鳴。

我二十六歲,卻嚮往回到過去,回到孩提的童年。

我本該姓鳳,像鳳須強一樣。

我喜歡戴帽子,因為帽子可以遮住藍天,我怕一抬頭就看見天上路雨那張凄楚的臉。

我住在地宮的六重天,那裏有我一間小庭院,正是按照當年那座孤兒院設計的。

我留着長發,因為我聽說頭髮可以把一個人的思念傳遞到天國的親人。

我本該平凡的活着,死去,然後成為一堆枯骨。但是命運卻悄悄把我帶離了原地,遠離那片人間祥和。

是的,這就是我,一個殺手的故事。

請永遠記住這個殺手的名字——路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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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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