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我叫路鳴(一)

番外一:我叫路鳴(一)

我叫路鳴。

我本該姓鳳,可是,在我的堅持下,那個將我撫養成人的偉岸男子盯着我的眼睛沉默良久,終於點頭。

我二十六歲,卻喜歡像一個孩子一樣仰望藍天,一路高喊,追逐白雲。

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在海邊用自己的雙手蓋一所小竹屋。小屋面朝大海,前面種幾顆椰樹,屋子不要太大,能放的下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藤椅,再留下我能走上五步的空間就滿足了。

我會夢想着在書桌上放一盆小仙人掌,個頭不要太大,半個巴掌即可。我喜歡仙人掌,因為它們可以忍受着亘古以來無邊的寂寞生活在沙漠中。我像它們,所以喜歡。

是的,我是寂寞的,這點從不否認,也無法否認。

我無父無母,生來便與寂寞為伴,可是上天體恤我,所以派遣了一個小天使來到我身邊,她就是我的妹妹,路雨。

當你懂事,當你知道這世界上這就是你最後一個親人時,你會如何做?我相信你的選擇和我的選擇一樣——保護她,愛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這是一個哥哥應該做的,也是一個破碎家庭的唯一頂樑柱該做的。而事實上,我也做到了。

整個孤兒院,除了我和妹妹,二十二個孩子誰都可以揍我罵我捉弄我,我會當一棵樹。但是,誰都不可以欺負我妹妹,哪怕一點都不行,我會變成一條狗,用鋒利的牙齒和污穢的爪子撕爛他的衣服……每次我趕跑了一群小孩,纖細的雙手撐在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時,臂膀之後的路雨就會小心翼翼的探出身來,看着我嘴角的鮮血帶着哭腔的問道,哥哥,疼嗎?

我可以發誓這個聲音是我在這個世上聽到的最溫暖的聲音,直到現在我也是這麼認為。這聲音很神奇,可以治療疼痛,因為每次她這樣問起我我就咧嘴一笑輕輕說道不,這不是哥哥的血,哥哥不疼。

於是路雨很開心的笑了,甚至被冷冽的空氣凍出來的兩條小鼻涕流了出來都未曾發覺。嘴角的兩個淺淺酒窩隨着笑容的展開而盛開,很漂亮。也許她像母親吧,我想道。

這樣的笑容維持了很多年,直到我十歲。

如果命運的池水沒有波瀾,我會一直像蹲在黑暗水底的青蛙,仰著脖子,看着頭頂那一片如夢似幻的印着天空背景的藍色水域,直到老死。

我也許會繼續留下去,直到我可以離開孤兒院自力更生的生存下去。然後我也許會去讀書,考上大學,畢業了參加一份穩穩噹噹的工作,娶個差不多的老婆,然後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也許會提前出去打工,賺錢養活妹妹,給妹妹找個好婆家,然後自己也置一份小家業,然後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

無論是哪種生活,最後的結果都是,在平淡中結束。

雖然平淡,但是有一種平凡人的小幸福。

生於平凡,歸於平凡。這本沒什麼不對。

如果沒有意外,似乎,我的人生便是如此,安靜而淡然,像天際那一顆廣漠星海中的星星,終年不溫不火的時明時滅,一閃一閃,沒有大光輝,偶爾小燦爛。其實這樣也好。

可是,那可恨的上天偏偏尤其喜歡玩弄弱者的命運。

這一年,我十歲,妹妹九歲。有一天,孤兒院來了兩輛車,車上下來四五個人,其中一個是中年人,個子不高,但是看上去很慈祥,他跟院長一番交談后便走到我的面前,輕輕抱起我,笑着對我說,想不想讀書?我對他說你是不是想收養我做兒子。他很驚訝,繼而笑着點了點頭,說孩子你很聰明,我很喜歡你,我會讓你去學習知識,你願意跟我走嗎。我搖搖頭,後頭看了眼那個躲在院長身後偷偷哭鼻子的的柔弱身影,我指着她說道帶我妹妹一起離開吧,求求你。

生活有時就是這麼無賴,不跟你講一點理,不為你留一份情。

他終究沒有答應帶路雨一起走。我和妹妹,終究要分開了……

臨走那天,我強忍着淚緊緊摟着路雨的肩膀在她耳畔說道,妹妹,有哥在的一天,你就不會被欺負,即使沒了手我也會用牙齒去咬。等我,我會來找你,我會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我對天發誓。

路雨看着我,眨著淚眼迷濛的大眼睛,咬着牙強忍着不哭,很用力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於是,夕陽下,我在車裏和路雨揮手依別,路雨一路追着,那個柔弱的身影卻愈來愈遠……

一晃十年過去了。

這十年,我不是去讀書了,也不是去打工了。那個接我走的男人也許很早很早就決定了我要走的路。從一開始的懵懂到後來的逐漸長大,我終於知道了這個男人的故事和他要收養我的意圖。

如果社會要分個三六九等,無疑,這個男人屬於最頂層最頂層的那一類,他像一個神明,掌握著無數人的命運,包括我。

這十年中,前八年也就是我十八歲之前一直接受着各種知識的培訓,包括各類醫藥毒劑的,包括各類槍械兵器的,包括各個人體結構構造的,包括各類通行工具駕駛的,包括各類地區語言溝通的,包括各地各方風土人情的,包括各種拳術體術修習的。跟我一起的還有許多像我一樣大的孩子,我們這些兄弟在共同成長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其中,有些兄弟會無緣無故的離開,就像蒸發一樣,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沒人敢問。就這樣,從起初的熱熱鬧鬧幾十人到最後的冷冷清清十幾個人,我就是這幾個人的其中之一,而鳳須強,也是其中之一……

十八歲到二十歲的這兩年裏,我的生活環境忽然從課堂來到了野外——無差別環境的野外。

這兩年中,我接受過人間最殘酷的訓練,一個又一個的極限挑戰,一個又一個的生存奇迹。

十八歲的生日,我是在冰雪中過的。那是在唐古拉山的南部側翼,當時颳了暴風雪,白色的魔鬼,無窮無盡,漫天飛舞,我眼睛睜不開,只能憑着雙手一點一點的摸著前進…冰冷的雪灌進我的脖子,那寒徹心底的涼幾乎將我最後一點體溫帶走,我一遍一遍拚命想着妹妹的模樣,拚命的喊著離別時的誓言,拚命的告訴自己我不能死不能死我還沒有履行我的誓言……也許是上天可憐我,也許是上天可憐我妹妹,我靠着一盒巧克力帶給我的熱量,徒手翻越了整個唐古拉山。最後當我被一頭雪狼當成死屍給舔醒時,我驚喜萬分,也不管危險不危險,抱着狼頭就親了一口。

十八歲那個夏天,我負重二十公斤隻身一人穿行於亞馬遜密林,迷失了方向,最後被毒蟻和瘴氣毒倒,差點死在那片綠色墓地,不過很幸運,後來下了一場大雨,大雨將空氣重新洗刷了一遍,而我也得以蘇醒,最後跌跌撞撞還是橫穿了那一片無邊的熱帶雨林。

十九歲,四月,我接到他給我的任務去擊殺一名東南亞的軍火販子,原因是此人與鳳家發生了利益衝突。潛伏的地點就在南非博物館前面那條街的下水道。可是目標的警戒心超乎了我的預想,他的四名保鏢前後左右緊緊將他圍在其中,寸步不離。沒有辦法,我只好放棄狙擊,正面擊殺。最後我用一枚指刺成功的刺進了他的脖子,完成了任務,但是付出的代價便是身中五彈。也許是上天的又一次仁慈,這五處槍傷都不在要害,最後我帶着汩汩流血的傷口,跳入下水道,污水像烙鐵一樣灼燒着我的靜脈和血管,疼痛讓我臉上爬滿了汗珠,可是我沒有吭一聲,反而我放聲大笑,因為我知道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當我能夠完成所有的考驗時,就意味着我獲得了可以自由獨立行動的資格,那樣,我就可以滿世界的尋找路雨了。

果真,在我二十歲的生日前一天晚上,那個當年把我從孤兒院領走的可以稱作是父親的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送給了我象徵在鳳家身份和地位的一樣東西,那是一枚黃金指刺,指套低端一圈圈血紅色的火鳳紋盤旋而上,在暗金色的底紋映襯下顯得妖艷極了,底部以上逐級呈螺旋狀的尖銳,螺旋的紋凸被磨成了鋒利的刀片狀。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指刺,這是象徵身份和權力的東西,有了這枚東西我便正式有了自由行動的權力。當年和我一樣一同進入鳳家的幾十個孤兒,到現在只剩下個位數了,這兩年間又消失了四五個,而剩下的人中,我是第一個取得這種鳳紋指刺的人。為此,我欣喜若狂,感謝蒼天。

有了這種權力,第二天,我便興奮的踏上了尋找妹妹的路途。

我悄然返回那座孤兒院,院長王阿姨告訴我十年前就在我走之後的沒多久,路雨也被一對夫婦收養了。

我帶着一顆激動的心問了她地址,然後立刻趕去。

上天彷彿有意捉弄我,待我趕到王阿姨說的那個小別墅時,那裏早已廢墟一片,青草離離,蛛網密佈。我邁過一塊塊破碎的石料,小心避開那蔓草中的荊棘,抬頭,一隻瘦弱的黃蜂從窗枱飛過,嗡嗡嗡的聲音,是那麼獨孤。心中的那座塔,轟然倒塌……

其後的時間,我便滿世界尋找關於妹妹的線索,任何一條,絕不放過。

隨着時間的一天天過去,我的心變得越來越急躁與暴戾,我的耳朵也出現了問題,經常出現幻聽。有時走在茫茫人海的大街,冷不丁的耳邊會傳來一聲小女孩帶着哭腔的聲音,哥哥,救我。茫然四顧,卻是一張張匆然而過的麻木而冰冷的臉。

我幾乎要被這種聲音折磨瘋了。「等我,我會來找你,我會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我對天發誓。」十年過去了,這句話依舊猶如在昨日,可是,當我沿着原路回來時,妹妹,你在哪裏……

這世間有很多悲慘,有些是人作惡,有些是天造孽。人可殺,天不可滅,所以我只能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來聊以自慰,心裏總幻想着自己一切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妹妹過得很幸福妹妹過得很幸福……

這種混合了擔心、希冀、焦急、幻想、自欺欺人的矛盾情感一直伴隨着我的大腦,直到一次偶然的相遇……

二十一歲的那個夏日,剛進三伏天,我穿過一片鬧市,目的要去去執行一項任務。鬧市的盡頭是一條橫穿的小河,一座座小橋跨過,河裏,幾條烏篷船滋溜溜的盪過,兩尾調皮的小紅鯉魚兒追在後面,嬉鬧着打着水花。我心情不佳,憂鬱和壓抑始終壓在我心頭,於是把帽子壓低一點,慢慢踱上小橋。這時,小橋的那頭迎面走來一個女人。我一看,心猛的一縮像觸到了烙鐵一般,灼的狂跳不止!

————————————————————————————————————————————————

(第三卷已經終結,接下來的時間我會暫停第四卷的上傳,因為第一我要好好構思下接下來的情節,第二這幾天我會着重於前三卷修改以及一些人物單篇,力圖讓漏洞少些,見諒。)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一世榮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一世榮華
上一章下一章

番外一:我叫路鳴(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