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國卷 十二回 山中凶獸

塗國卷 十二回 山中凶獸

並不算高蹺的山崖陡坡上突起一溜煙塵土,抬頭一望,翟隴帶頭,澤彥師兄、林逸緊跟的三人正一路沖滑下來。能以這種登場方式來英雄救美的,還真是不多見。

翟清濃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獃滯的神情顯得疑惑。

兩狼並不明白人類間的關係,但看著幾人的一番架勢,就覺來者不善,扭曲的五官更加猙獰,尖銳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搭配一陣陣低沉的嘶吼,直叫人後繼發涼,似乎想要將此處的所有人全部撕碎。

他們縱身一躍,伴隨著幾聲沉悶的重響,如巨石一般落地,洋洋洒洒的塵土散去,嚴陣以待的三人露出了面容。

翟隴將妹妹攬在自己身後,微微側頭,只是一個淺笑著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就好」。

澤彥師兄沒多餘的心思管其他,雙眼緊盯來勢洶洶的凶狼,全身上下每一處的肌肉都已繃緊,隨時準備廝殺戰鬥。

唯獨林逸一個人要顯得猶豫,他的確在害怕,這些年自己還從未面對過如此情況,儘管之前有殺過一個流寇,但那只是在情緒極度激烈的情況下。

更多時候他就是一個年紀輕輕的普通人,看著凶狼惡煞一般的模樣,再一聯想到山洞中駭人的場景,實在讓人不寒而慄。

猶豫間,澤彥師兄突然用手肘戳了他兩下:「待會我從正面吸引它們的注意力,你從側面突襲,明白么。」

看著師兄一臉的大義凜然,林逸儘力克制不安的情緒,連做數個深呼吸,打算默默祈禱的同時,腦海響起了父親經常對他說的那句話:「燒香拜佛沒有多大用處,不論多誠的心都是徒然,只有人,才能真正的解決事情。」

這話並不能讓林逸得到什麼力量,只是想起那段日子,激動的心總會平和些許。

或許是察覺到林逸幾人不好對付,凶狼不打算坐以待斃,超乎預料地主動殺上前來。

這一回,甚至都不發出嘶吼漲一下氣勢,直接以超強的爆發力徑直衝來,速度極快,像一陣席捲的狂風,驚起一聲凌厲呼嘯。

凶狼的動作雖駭人,可眼神卻截然不同的平靜與鎮定,微微張開的獸眼中充斥著的,是異常的冷漠,看著他們就像在看幾具屍體一樣。

澤彥師兄要慎重很多,眉毛皺起著緊挨雙眼,細小的汗水迅速從皮肉下滲出,他以往跟別人對戰過不少回,算是身經百戰了,但他可不敢懈怠,畢竟和狼打架還是頭一回,而且自己若是不敵,身後這幾個小年輕恐怕也要送了性命。

「準備啊……」澤彥師兄提醒兩人,他並不避開凶狼攻勢,反而一個箭步挺上前,來了一個面對面,置於身子側後方的右手早已蓄勢待發,暴漲的肌肉看得人駭然。

凶狼不甘示弱,死盯著澤彥師兄的眼神突然犀利,五官一下子就劇烈扭曲,尖銳的牙齒如同取人性命的長刀,閃著明晃晃的微光。

林逸正打起百分之一百的精神等待著,突聽師兄高呼一聲:「動手!」,他不敢怠慢絲毫,腦子裡想的各種亂七八糟一下子全然不見,只剩一片空白。

凶狼纖長的身體躍於半空,如拉滿懷的長弓,極度舒展,面對澤彥師兄氣勢斐然的拳頭,它匆忙避開,正欲發動攻勢,林逸迅速蹲下,只一個側步遂疾閃到狼的右側,他以深深的一口屏息換全身的爆發力,左手緊抱右拳,以尖銳的右手肘奮力一擊,直中凶狼側腹。

厚實的皮肉下響起一陣明顯的骨裂聲,凶狼舒展的動作戛然而止,突然抽搐數下,只一聲痛苦的嗚咽,橫飛出去。

「很好!」澤彥師兄忍不住誇讚,喜悅和驚喜同時浮於臉上。自打林逸在廟宇,還真沒見他正式出過手,本來還挺擔心他到底行不行的,不過現在看來也是想得太多了。

可就在凶狼落地的下一秒,一旁的密林間又跳出黑影,直奔澤彥師兄身後而去。

看來兩頭凶狼把先前的聲東擊西又玩了一遍,當時幾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第一隻上面,竟忽略了第二隻的存在。

澤彥師兄當時背對著它,尚且還沉浸在短暫的驚喜之中,全然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待他匆忙轉身,另一頭凶狼已揚起猛爪襲來,它也長了記性,不再高高躍起,選擇直奔人的腹部而去,目的自然十分明顯。

二話不說就是一個下蹲馬步,這是澤彥師兄的第一選擇,緊跟著他以馬步為底,紋絲不動,上半身就像能各自工作而互不影響一般,迅速往後一仰,雙手撐地,做了個人橋的姿勢,來勢洶洶的猛爪徑直從他的腹部上方略過。

翟隴見狀迅速出手,多年的鍛煉使他身上的肌肉超乎常人,更別說平日里他吃得還比別人多,練功的時候那麼用功,現在長得尤為壯實,遠遠看他的背影,像是一塊圓潤的巨石,一般情況下,常人根本無法撼動。

即便是凶狼,在他面前也顯得有些渺小,只見翟隴一個兇猛的虎撲,直接將落地未穩的凶狼給一把抱住,死死卡住它的脖子,令其在呼吸困難的同時,無法立即作出相對的反應。

緊接著,又順著虎撲的慣性,順勢朝地上一躺,一人一狼在空中打了個大圈,狼身直接墜地,脆弱的皮肉上擠壓著的是翟隴那靠近兩百斤的身體。

凶狼臉上的驚愕還來不及表現,頓覺一陣劇痛躥變全身,皮肉下的內臟更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強勁力量,震得它肝膽俱裂,一口鮮血立刻從口中噴出。

「哥!」沉默許久的翟清濃突然發聲,沖著翟隴丟過去了一把長刀。

下一秒,長刀入身,凶狼接連嗚咽數聲,健碩的身子在地上扭動得十分痛苦,鮮血從口中和傷口處不斷溢出,不一會便沒了動靜。

迅速確認周圍沒有多餘的危險后,幾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一回,主要是有人數優勢,而且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在裡面。

倘若只有一個人,或是在先前那個狹小的洞穴中,凶狼一下子就能衝到面前,根本舒展不開,也來不及做出反應。

放鬆之際,密林間又是一陣騷動,引得幾人下意識地匆忙應對,眼神不約而同地鎖定過去。

但在騷動之下,走出來的,卻是那頭一路將眾人引至此處的幼狼。

幼狼很小,體型恐怕只有林逸的大腿一般大,雖是狼,但年幼的長相卻讓人提不起警惕,它的臉上此刻也浮現著遲疑,嘴巴微微張閉發出:「嗚嗚……」的低吟聲,聽上去似乎頗為難受與委屈。

至此,眾人才突然反應過來,這兩頭凶狼是幼狼的父母。

「怎麼樣,有沒有受傷?」翟隴心急如焚地上下仔細打量翟清濃,生怕她出了點意外,不過清濃自己倒沒有那麼緊張,死裡逃生讓她心態放鬆,幾個熟人在這裡也讓她難得安心,輕鬆地搖搖頭,示意自己無礙,還不忘在哥哥面前轉兩下身子,顯得有那麼一點的調皮在其中。

地上的母狼發出「嗚……嗷……」的低吟,聽上去已經是沒了氣力,站起來的身子晃晃悠悠,四肢狂顫不止,隨時都要再度倒下去的樣子。

它向著眾人走來,並沒有表露出要決一死戰的氣勢,而是選擇略過他們,側頭停在食盒旁。猶豫地看著食盒,呼吸急促,無力的眼皮子一直在往下耷拉。

小心地嗅了兩下食盒的味道后,它吃力地用鼻子將蓋子推開,時不時還有鮮血在溢出。與此同時,幼狼遲疑著緩步上前,它還搞不明白現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母親會是這般模樣。

母狼從食盒裡叼了一口肉,有氣無力地送到幼狼面前,它「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徹底沒了動靜。

此時,幼狼才頓覺大事不妙,急不可耐地一直圍繞在母狼身邊打轉,十分委屈地盯著,輕聲地呼喚不停止。

或許,母狼的目標自始至終就只是那個食盒,攻擊他們只是出於自保而並非本意。這場面雖然令人唏噓,但並不能令眾人產生什麼愧疚心理,不管怎麼說,這麼多護衛都死在了它的手裡,它一點也不無辜。

林逸心中有些難受,倒不是聖母或是同情心泛濫,只是想起了當年,父親也曾施捨給自己吃食罷了,僅此而已。

整個的過程都被山崖上的明鄺盡收眼底,他匆匆跑下去,儘快觀察了兩頭狼的狀態后神情更加確信,催促著眾人趕快離開。

理由非常簡單,在方才的觀察中,他發現兩頭凶狼的四肢都完好,爪子也沒有什麼問題,可山洞裡屍體的傷口卻是巨大又異常深厚,並不符合凶狼的數道爪痕,說明兩者並非同一種動物。

如果說山中真的有比凶狼還要可怕的生物,那眾人在此處肯定不能多待。

眾人聽罷,也知事情的嚴重性,他們此行只是為了找到翟清濃,匆忙離開之際,才一轉身,卻猛然發現另一側的密林間已有一雙兇狠的雙眼在觀察著他們。

「吼吼……!」震天動地一般的吼叫聲響徹山林之間,引得眾人一陣膽戰心驚。

林間深處,一頭粗壯肥大的黑熊站立著等待,身高快要接近高樹,一排牙齒健壯得如同長刀,四肢粗得出奇,跟樹樁有得一拼,它的身上有不少狼爪模樣的抓痕引人注目,而且右手掌處,原本的五隻猛爪現在僅剩一爪,甚至還在不停溢著鮮血,應該是不久前留下的。

如此,護衛和流寇那如同入了地獄般的恐懼,以及巨大而深厚的傷口等諸多疑點,便連了起來。

黑熊發出陣陣低聲吼叫,但細細聽去,卻不像是廝殺前的長鳴,它那碩大無比的雙眼緊盯已經死去的兩頭凶狼,加上咧起的嘴角,更像是在嘲笑。

黑熊身上的狼爪痕,受新傷的右手掌,以及它現在的反應,讓眾人明白一件事情,這兩頭狼不久前重傷過它,現在,它的死對頭死在林逸等人手中,黑熊自然喜出望外。

昏迷許久的兩個護衛迷糊地起身,黑熊的身影剛出現在兩人模糊的視線中,便引得他們方寸大亂,慌不擇路地狂逃跑開。

卻不料黑熊的速度更加驚人,上去就是一爪,兩個活生生的人直接被巨大的熊掌拍倒,身體被抓爛,殘缺了大半,五臟六腑橫飛,只幾秒,就斷送了性命。

正當黑熊要邁著驚天動地一般的步伐,朝著幾人狂奔而來時,一聲:「放箭!」的怒斥聲引得其大吃一驚。

話音未落,遮天蔽日般的箭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把黑熊射成了篩子。

短短片刻,山林中哀嚎聲一直重複著,就沒停過,聽得人十分難受,再一看黑熊,已經見不到面容,被成千上百支箭全然覆蓋。它僅是轉身逃走一兩步,就躺倒了下去,痛苦地喘息著。

女子從人群之中匆匆跑來,明鄺在發現不對勁之後,就讓她立刻回去通知翟散等人。她也不負所托,儘管身上還帶著傷,後背上的紗布又滲了不少血,但一番忍耐后,還是將事情給辦成了。

翟散也火急火燎地趕到,幾人本以為他會對翟隴說些什麼,畢竟他可是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人,不說立功,將功折罪也是好的,稍微安慰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可出人意料的是,兩人間沒有任何的交流,翟散連正眼也沒看他一下,只是和翟清濃聊了幾句,確認她無礙后,便帶走了。

整個過程,完全忽視了翟隴。

眾人回了寺廟后,儘管事情圓滿解決,翟隴也總說早就習慣了父親對他的態度,這一回也不會太過糾結,但眾人也都看得出來,他的心中多少有些芥蒂。

此事之後,一切照常,只是翟清濃來看望的次數少了,每次來帶的護衛也要多上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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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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