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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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麗婭從日內瓦機場出來時,見一名身著特殊制服的司機舉著寫有她名字的牌子。

「請跟我來,夫人。」

一輛黑色的梅賽德斯牌汽車停在外面。她上了車,司機不聲不響開動了車子。

車子穿過日內瓦去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格麗婭思忖著她是不是太天真了。她應該信賴亞歷山大嗎?她對他所知甚少。他有可能捲入各種非法的事情:軍火走私、毒品……「冷靜,女人,不要胡思亂想,」格麗婭告誡自己。儘管如此,她還是在手提包里摸索出了手機,妥善塞進了上衣口袋。

車子載他們出了城,翻越群山,在一棟燈火輝煌的現代建筑前面停了下來。司機替她打開了車門,她走了出來。

「我就在這兒等您,德文希爾先生在二樓。問一下服務台,護士會告訴您在哪兒可以找到他。」

這時格麗婭抬起頭來,發現她正站在吉尼列爾醫院的大門外,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啊,上帝,啊,上帝……」她心下默念。

按照司機的指示,她麻木地乘電梯到二層,然後走到護士站問詢。

「您的尊姓大名?」護士問道。

「格麗婭·瑞恩。」

「好的,」護士露出一抹認可的微笑,「德文希爾先生正在等您。請跟我來。」

格麗婭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順著走廊往前走,直到護士敲門,她在一旁等待。一個微弱的聲音說:「進來。」

護士示意格麗婭推開門。

亞歷山大,或者至少可以算作格麗婭幾周前告別的那個男人的模糊影子,躺在床上。他完全禿頂了,皮膚蠟黃,身上插滿了管子,監視器在他身邊嘟嘟響個不停。他努力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臂,向她打招呼。

「你們單獨待會兒吧。」護士邊關上他們身後的門,邊點了點頭。

「格麗婭,謝謝你……趕來。」

格麗婭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知道,她的震驚全顯示在了臉上,但她沒法控制住自己。

「我知道,」亞歷山大用嘶啞的嗓音說,「我知道。你沒料到——」他指了指自己,「會這樣。」

格麗婭默默搖了搖頭,下決心讓自己不要崩潰。他的手稍微動了動,示意她走得近些。她走到他身邊時,看見他深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她本能地探身向前,在他冰冷的額頭印上一吻。

「亞歷山大,」她悄聲說,「你怎麼了?我搞不懂。」

他示意她拉把椅子坐在他旁邊。她一坐下,他就將手朝她的手伸過去,她握住了他的手。

「腦瘤。我一年前得知的,我不在家的時候是在做治療。」他悲哀地笑了笑,「你能看得到,沒什麼效。我要死了,格麗婭。本來以為會活得久一些,可是——」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繼續說,「沒能。」

「我……」眼淚止不住地從格麗婭的臉上滾落,「對不起,亞歷山大,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上次你回家時,你看起來糟透了,還有頭痛……現在都說得通了。抱歉。」她在手提包里翻找到一張紙巾擦鼻子,「為什麼你什麼都沒說?」她重複道。

「那時還有希望,也不想讓奧羅拉知道,還有你。」他補充道。

「難道……醫生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格麗婭看著他,知道自己是在枉費心機。

「沒有辦法,什麼都嘗試過了,恐怕,完了。」

「還有多久——」格麗婭說不下去了。

亞歷山大接了下去:「兩周,也許三周……以我的感覺,會更早。格麗婭——」她的手突然感覺到了來自他的手的壓力,「我需要你的幫助。」

「只要我能辦到,亞歷山大,儘管告訴我。」

「有關奧羅拉,我擔心我走後沒人照顧她。」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和我的家人會照顧她。你知道我們會的,亞歷山大。」格麗婭能看出,講話和表露情感消耗了他不少體力。

「我可憐的小女兒……她知道什麼是受苦啊!」這回輪到亞歷山大哭了,「格麗婭,人生為什麼如此殘酷?」

「我不知道,亞歷山大,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向你擔保奧羅拉會平安健康,受到關愛。」

「抱歉……非常累,你知道的,那些葯。」

亞歷山大閉上眼睛睡著了,格麗婭坐在一旁。她感到頭暈目眩,嚇壞了。她所期待的那些事情中,絕沒有坐在瀕臨死亡的亞歷山大的床邊這一幕。她勉力理性地思考這意味著什麼,可是她的大腦已經麻木。她坐在那兒,儘力握緊他的手,就好像她能把她的健康和能量傳導給他,讓他活過來。他的眼睛終於睜開了,轉過頭盯著她:「我信任你,格麗婭。我看到了你對奧羅拉的愛,還有你的家人……好人,想要讓奧羅拉跟你和……他們在一起。」

「我說過了,亞歷山大,她可以,她會的。」

「不,」亞歷山大竭力搖了搖頭,「不夠好,不能冒任何危險。格麗婭,要你幫個忙。」

「什麼都行,亞歷山大,你知道的。」

「你能嫁給我嗎?」

一晚上震驚連連,這個請求給格麗婭的衝擊最大。格麗婭心下真的疑惑亞歷山大是否神志清醒。

「嫁給你?但是……」

「不是一個理想的求婚,我知道。」亞歷山大的唇邊露出一抹悲傷的微笑,「真希望可以在不一樣的情境下求婚。」

「我不明白,亞歷山大,你能解釋解釋嗎?」

「我的律師明天會解釋給你聽。這樣我就能知道……」亞歷山大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剋制住自己的情感,「我的小女孩會平安無事,我死也放心了。」

「噢,亞歷山大——」格麗婭的聲音嘶啞了。

「你能……這麼做嗎?為我?」他勉強問道。

「我……」格麗婭手撐著額頭,「這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我……我需要時間考慮。」

「沒有『時間』了。拜託,格麗婭,我求你。答應我吧,我會讓你後半生都不缺錢。」

「我不想要你的錢,亞歷山大。」

「拜託,格麗婭,在……不太晚之前,必須這麼做。」

她看著他痛苦的臉,知道她沒有選擇。

「好的,」她緩緩答道,「我答應。」

雖然是在日內瓦一個旅社的雅緻套間內休息,格麗婭依然一夜無眠。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她在大廳與亞歷山大的司機碰頭,然後被送往醫院。

她走進門時,亞歷山大勉強露出了一點笑意。他床邊的椅子上坐著一位年長的男人,身穿光潔的西服,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

他站起身,比格麗婭高出了一大截,向她伸出手來。

「你好,瑞恩小姐,我叫漢斯·施奈德,是德文希爾先生的律師、老朋友和奧羅拉的教父。」他補充道。

「漢斯到這兒來,是要跟你談談昨晚我們討論過的事情,」亞歷山大說,「你……有再考慮過嗎?」

「說實話,我沒有想過,我依然處在震驚中。」格麗婭回答道。

「當然了,」漢斯說,「我建議我們倆下樓去餐廳,我會一五一十地把亞歷山大提議的事情告訴你。」

格麗婭默默點了點頭,感覺自己是她不能理解的一盤複雜的棋局中的一個卒子。

在樓下宜人的餐廳里,漢斯點了咖啡,他取出一沓厚文件。「好了,瑞恩小姐,」他用短促清晰的德國口音說道,「我可以叫你格麗婭嗎?」

「當然。」她點點頭。

「首先,很重要的一點是,你要理解我們所做的一切是在亞歷山大不再能親力親為時,保護奧羅拉。」

「好的,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漢斯,不用說,亞歷山大隻需在他的遺囑中寫明,或者在某份單獨的法律文件中表明,他希望我和我的家人能收養奧羅拉就好。」

「一般情況下,那樣做差不多就夠了。但問題在於,格麗婭,現在的情況非常特殊,」漢斯解釋道,「我問過亞歷山大我是否可以替他說話——他現在過於虛弱,沒法準確地闡明他的想法。當然,重要的是你必須知道這一切,他完全是為了奧羅拉的健康和安全考慮。他希望在他死後,留給她一個完美無缺的未來。嫁給他后,你就成為奧羅拉的繼母,如果我們現在開始走收養程序,這件事情不可能會被改變。」

「但是怎麼會有人想要改變這件事情呢?」

「格麗婭,亞歷山大腰纏萬貫,他的財產將歸到奧羅拉名下。不僅如此,她父親死時,奧羅拉還將繼承棟沃利莊園和來自她母親莉莉的其他寶貴財產。儘管大部分財產已經交由信託基金代管,直到奧羅拉二十一歲時為止。顯然,還有一大筆錢必須交付給將她養大的人。目前,德文希爾先生有一大把親戚,急切地想對這筆錢下手。比如,他妹妹——他的至親——很可能提起訴訟破壞亞歷山大的願望。他有十年沒跟她講過話了。相信我,格麗婭,我見過她,」漢斯揚了揚眉,「我能理解為什麼亞歷山大不希望奧羅拉和他的財產斷送在他妹妹手上。」

「我明白了。」

「也許你會覺得亞歷山大過分謹慎了,但是作為一個當了三十五年律師的人,我敢打包票,一旦亞歷山大去世,就會有人趁火打劫,」漢斯說,「而他希望萬無一失。」

「我了解了。」格麗婭說。

「現在,我不僅僅是以亞歷山大律師的身份,還以他的好朋友和奧羅拉教父的名義問你,你準備好承擔收養她的責任了嗎?」

「是的,如果那是必須的話。我愛她。」格麗婭簡單地回答道。

「這一點至關重要,」漢斯笑著說,「亞歷山大唯一的顧慮是收養奧羅拉絕不能影響到你的未來。他想讓你知道,如果你希望回紐約,他很樂意讓奧羅拉繼續留在愛爾蘭,與你的父母一起生活。我能問一下你的家人對奧羅拉的感覺嗎?」

「他們喜歡她,她也喜歡他們。她現在就跟他們一起在愛爾蘭,是我所見過的她最快樂的狀態。不過,漢斯,」格麗婭絕望地搖了搖頭,「我該怎麼告訴奧羅拉,她爸爸……」一想到跟奧羅拉談話的情景,格麗婭不由熱淚盈眶。

「我知道。」漢斯手伸過桌子,拍了拍她的手,「這是另一個原因,讓亞歷山大相信你嫁給他是個好主意。沒錯,奧羅拉將失去她的父親,但是——與此同時——她將獲得一個母親,他覺得這或許能減輕對她的打擊。他說反正她一直都拿你當母親看。」

「他能這麼說真好。」格麗婭回答道,儘力不讓自己被情緒左右,「我真的愛她,對她視如己出。打從一開始,我們兩人之間就有一種牽繫。」

「我不得不說上帝的安排有時很神奇,」漢斯靜靜地說,「起碼如果你準備好接受亞歷山大的求婚,他死前就能知道他心愛的女兒平安而受寵愛。我無法形容他有多麼看重你,格麗婭。我還得說時間非常短暫,也許比亞歷山大意識到的還要短。我們得趕在明天安排婚禮,我會聯繫本地婚姻登記員,他會到醫院來完成儀式。悲哀的是,格麗婭,明天就是你結婚的日子。」

她默默點了點頭,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麼多年來她一度拒絕嫁給馬特,堅決反對這一災難性的行為,眼下似乎別無選擇,只能去做。想到這裡,她喉頭一陣哽咽。

「我想亞歷山大讓你帶來了你的出生證。如果我能帶上你的出生證和護照,並且你能簽下這個,我已經冒昧填寫了,我就去做相關安排。」

格麗婭麻木地在表格下方簽了字,然後從手提包里拿出自己的出生證和護照,遞給他。

「謝謝你。好了,這些是辦理正式的收養手續的文件。」

格麗婭機械地簽了一張又一張表,遞迴給漢斯。

「那麼……」漢斯把文件疊在一起,裝入他的公文包,爾後看向她,「作為他的妻子,你對亞歷山大對你的安置一無所知,但你已經簽下了所有表格。」

「這件事情中重要的並不是錢財,不是嗎?我這麼做只是因為我愛奧羅拉,我也很喜歡她父親。」

「沒錯。」漢斯突然展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我現在理解為什麼亞歷山大希望你來養育他女兒了,他說過你不會對財務上的安排感興趣,」漢斯對她使了個眼色,「這一點剛剛已經得到了證實。」

「天啊,」意識到他剛剛在考察她,格麗婭辯駁道,「請記住,我不是自願介入這些事情的。我能養活自己,謝謝。我不需要亞歷山大的錢。」

「我向你賠不是。知道亞歷山大委託你照看奧羅拉后,考慮到他病重,我必須親自確認一下,在他身體不好的情況下,頭腦還是清楚的。我現在可以肯定無疑地簽下這些文件,我會是他遺囑的執行人,在將來會為你和奧羅拉處理他的財務。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在他的遺囑里,他留給你——」

「夠了!」格麗婭疲憊不堪,不想再聽了。「到此為止可以嗎,漢斯?我們可以改天再討論這件事情。我現在想回去看看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格麗婭在他旁邊坐下,輕聲說。他睜開眼睛看著她。

「你好,格麗婭。」

「我想告訴你漢斯和我已經把一切理清了,我簽好了領養文件,你和我明天就結婚。」

亞歷山大費了很大力氣扭過頭來看她,抬起一隻手來讓她握住,「謝謝你,格麗婭。你想給自己買些漂亮的衣服嗎?還有,當然,戒指。」亞歷山大指了指床頭桌的抽屜,「打開它。」

格麗婭照做了,裡面放著一個紅色的卡地亞皮盒,亞歷山大伸出手接了過來。他吃力地撐起身子,打開盒子,取出一枚精緻的獨粒鑽石戒指。

「格麗婭·瑞恩,你願意嫁給我嗎?」

眼淚模糊了格麗婭的視線,她點點頭:「願意,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盡全力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最後一件事情,格麗婭。」格麗婭手指上的壓力增加了,「你能……陪我到……最後嗎?就像……我的妻子那樣。」他苦笑道。

「我當然會,不過……我們怎麼對奧羅拉說?」

「就說我們在度蜜月,她會很高興。」

「噢,但是,亞歷山大,我該——我該怎麼告訴她?」

「我相信你會說出恰當的話,起碼她現在有一個她喜愛的新母親。」

亞歷山大的眼瞼下垂。他睡著時,格麗婭坐在他床邊,盯著窗外遠處勃朗峰的壯麗景色。

即便明天就是她結婚的日子,她生平還從未感覺到如此寂寞。

凱瑟琳在學校放下奧羅拉后,回到家來喂小雞、撿雞蛋。格麗婭已經離開了四天,沒有一點音訊,凱瑟琳多次打她的手機,總是關機。

「那女孩有點欠扁。」她拿著雞蛋跺著腳回到屋內,邊發著牢騷,「匆匆離開,也不讓她老媽知道她在哪兒,現在怎麼樣了,讓她老媽急得快瘋了。」

那天稍晚,電話響了,凱瑟琳接了起來。

「媽媽嗎?是我,格麗婭。」

「我知道是你!耶穌、馬利亞和約瑟夫!各種情況我都想遍了。」

「對不起,媽媽。我只能說不管你想象到的是什麼情況,都跟真實的情況不搭邊,不過我現在還不能說。奧羅拉在嗎?」

「不在,今天周一,你不記得了?她在學校。」

「當然,」格麗婭心不在焉地答道,「聽我說,我會晚點再嘗試跟她談,目前我還很難親口告訴她。媽媽,我需要你替我轉告她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呢?」

「告訴她……她父親和我結婚了,我將成為她的新媽媽。」

凱瑟琳一下子蒙了。「什麼?!你是說你和亞歷山大結婚了?」

「是的,不過媽媽,故事說起來很長,我現在不能解釋,不過我向你保證,不是看起來的那樣。」

「確實,」凱瑟琳說,「在你離開的前一晚,你還告訴過我你仍然喜歡你的馬特。你中邪了嗎,女兒?你瘋了嗎?」

「媽媽,只此一次,請相信我。我需要你告訴奧羅拉她爸爸和我正在度蜜月。我們不確定……」格麗婭突然喉頭哽咽,「要多久。」

「我明白了,你能告訴我要多久嗎?」

「真希望我知道,媽媽。」

「格麗婭·瑞恩……或者事實上,格麗婭……什麼?這些天——」

「德文希爾,我是德文希爾太太。」

「好吧,還好你不是冠上萊爾家的姓。」

「聽我說,媽媽,我真的要掛了,我答應你一回到家我就一五一十告訴你。給奧羅拉一個深深的吻,告訴她她爸爸和我非常愛她,我會儘快與她聯絡。」

凱瑟琳手中的電話斷了。

凱瑟琳不常喝酒,可這回她走到起居室,給自己倒了杯雪利酒。她一飲而盡,回到電話機旁,找到了她丈夫難得使用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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