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地上墳(2)

第88章 地上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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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並未讓司馬鳳和阿四在意。此時此刻兩人更緊張的,顯然是不久之後的魯王妃生辰宴會。

魯王妃生辰宴的那一天,司馬良人早早就起床在院子里練劍了。

海棠樹的花早落盡了,秋意一層層疊起來,葉片在晨風裡簌簌亂響。

他把自己熟識的幾套劍法全走了個遍,想了想,把佩劍放在一邊,轉身到一旁去取刀。回頭看到司馬鳳不知何時坐在海棠樹的枝子上,手裡是自己那把大刀。

「爹,我和你過幾招?」

司馬良人頓時高興起來:「過過過。先用你練練手,今晚出什麼事都有準備。」

這是一場私宴,傍晚時分開始,持續幾個時辰。司馬良人並不知道今晚會出什麼事,他是覺得什麼事都有可能出,但也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到目前為止,魯王仍舊是一個自在閑散的王爺,無權無勢,但有錢,背後與朝廷中許多大人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聯繫是他的爹留下來的,他除了繼承「魯王」這個名號,順帶也接下了這個複雜的人情網。

司馬良人一直在刻意地避開與朝廷的聯繫,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讓司馬鳳出面。他不知道魯王對朝廷的想法是否和自己一樣:忌憚,畏懼,又帶著隱隱的憎厭。

司馬鳳把刀拋給他,司馬兩人接在手裡,毫無來由地想起了一件事:魯王究竟是怎麼死的?

司馬鳳從樹上跳下來,險險立在池塘邊上,身形搖晃。

「下盤不穩!」司馬良人叱道。

他話音剛落,司馬鳳已將晃著身形,飛快攻了過來。

阿四從箱底翻出了自己最愛的那件衣服,震驚地發現腰上居然被蟲子啃了一個小洞。

洞說大不大,剛好能伸進去一個小拇指,衣服是玄青色的,不注意看也不明顯。

但他不想穿了,沮喪地把衣服塞進箱里。

司馬鳳滿頭是汗地走進來:「你磨蹭什麼?快出發了。」

「你和老爺打完了?」

「早就打完了。」司馬鳳擦了把汗。兩父子早上打了一場,吃完午飯又打了一場,司馬良人總算神清氣爽,信心飽足。

司馬鳳看到箱子里那件玄青色外衣,驚喜道:「這不是你過年穿的么?今兒打算披這個?」

「破了個洞,不好看了。」阿四撓撓腦袋,「算了,我就穿平常的衣服吧。」

司馬鳳看著他笑笑。

「你怕被霜華看到你穿了破衣服?」

阿四臉紅:「沒有沒有沒有。」

司馬鳳神情一整:「霜華不會笑你的。」

阿四:「我曉得……因為霜華姑娘人好。」

司馬鳳:「不是,因為她看不到你。」

阿四:「?」

司馬鳳抓起手裡扇子在他腦袋上一敲:「你的位置是哪兒霜華的位置又是哪兒?能看到嗎?就算看到了,隔著那麼遠,能瞧見你衣服上破了幾個洞?」

阿四:「少爺你走。」

司馬鳳見他扭捏,看不下去了,從箱中抓起那衣服扔到阿四身上。

「就穿這個,精神又好看。」他說,「哪兒破洞了我悄悄?哎喲這裡,這裡不是挺好解決的么,你等著我把腰帶給你拿過來。」

司馬鳳說的是一根十分漂亮的月白色雲紋腰帶,他風風火火地取了來,,又風風火火地給阿四繫上了。阿四年紀漸長,現在已經和他差不多高,合身的衣服一穿上,腰帶一束上,儼然一位挺拔好看的小侍衛。

阿四在這個瞬間,明白了何謂「人靠衣裝」。

也明白了為何女子打扮好之後,總喜歡攬鏡自照一個時辰都不厭。

「走走走。」司馬鳳又在催促他。

阿四不好意思地跟他道謝,司馬鳳一路拉著他往外狂奔。阿四跑了一會兒,忽地心頭一亮,轉頭道:「少爺,我和老爺不在家裡,你千萬別出城去找遲當家啊。」

司馬鳳:「……說什麼?我不會的。」

阿四:「老爺和我傍晚出發,你緊隨著我們離開,我們抵達魯王府的時候,你大概也已經出城了。等你出了城,到了鷹貝舍,即便老爺生氣了想讓你回來,少說也得折騰兩三日的。」

司馬鳳:「……說什麼?我沒有打這樣的主意。」

兩人推搡著到了門口,司馬良人也正好從府里走出來。他見司馬鳳一身出門的打扮,腰上還佩著劍,濃眉一擰:「混小子,我和阿四不在家裡,你千萬別出城去找牧涯啊。還嫌給人添的麻煩不夠么?」

司馬鳳:「……你們怎麼個個都知道我想幹什麼。」

司馬良人哼地一笑,阿四嘿地一哂。兩人上了馬正要前行,忽見前方的街角拐進來一匹馬車,正是田苦當日讓遲夜白和宋悲言使用的那輛。

車上正是甘樂意和宋悲言,兩人回來得比想象中要早。

幾人匆匆問候,又匆匆道別。馬上的阿四和車窗里的宋悲言各自依依不捨,用眼神約定回家之後再一起分享路上見聞。

司馬鳳見甘樂意兩人居然回來了,便知道遲夜白身體已無大礙。

「遲夜白讓我跟你說,你不用過去了,他很快就會到蓬陽來,你別瞎跑來跑去的,浪費力氣。」甘樂意從車上拎下兩個散著魚腥味的大網兜,連跳下車的宋悲言手裡也有一個。

司馬鳳:「你們怎個個都跟我腹中蟲子一般曉得我在想什麼!」

「我可不曉得你在想什麼。」甘樂意抽抽鼻子,把兩個網兜塞進司馬鳳手裡,「快快快,都是新鮮的,拿到廚房,今晚吃大魚大蝦!」

司馬鳳放棄了夜襲鷹貝舍的念頭,乖乖留在家裡。

甘樂意之所以提前帶著宋悲言回家,是因為想給宋悲言整些藥材。

自從取出那幾根針之後,宋悲言或許是因為一時不適應,或許是因為路途顛簸得厲害,在鷹貝舍休息的這段時間裡,他屢屢說頭疼。

甘樂意雖然有千般不情願,也只好帶著他去找甘好看病。甘好說自己擅於用毒,對這種怪裡怪氣又和毒無關的痛疾沒什麼辦法,只從滿院子的醫書里給他抄了幾個方子。

「好罷,咱們死馬當活馬醫吧。」甘樂意對宋悲言說。

宋悲言:「誰是死馬???」

總之,兩人回到了比雲陽鎮更大的蓬陽城,甘樂意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快就把藥方上的藥材都找齊活了。

廚子做好了一桌的魚蝦蟹,甘樂意馬不停蹄地煎藥,宋悲言便和司馬鳳拿了半桌子的食物,在他的小院子里吃起來。

甘樂意蒙著臉煎藥,抬頭看到司馬鳳和宋悲言正在比試誰拆蟹的速度快,於是把眼皮皺了又皺,給司馬鳳使眼色。

司馬鳳舉著兩個大鉗子走過來,和他一起蹲在爐子邊上:「你眼睛熏著了?」

「不是。」甘樂意拉下蒙臉的布巾,壓低聲音,「其實我急著帶他回來,還有件別的事情。」

司馬鳳吮著白花花滑溜溜的蟹肉:「什麼事情?」

「……你吃完我再說。」甘樂意咽了口口水。

司馬鳳趕快吃完了,飛快轉身又從宋悲言面前偷了兩個剛拆好的:「你說。」

甘樂意氣急,只好轉頭專註盯著爐上藥汁,沖著翻騰的湯藥翕動鼻翼:「宋悲言他有些事情記不起來了。」

司馬鳳一愣:「什麼?」

甘樂意:「就是拔針之後,我發現他有些事情記不起來了。你還記得咱們在少意盟里的那幾天么?我問他想不想阿甲和阿乙,他連這兩位的名字也記不住,還問我阿甲阿乙是誰的名字。」

司馬鳳:「……很怪異。」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忘記了多少事情,但很瑣碎。比如雙生子的名字,比如某種我跟他說過許多次的藥草,或是蓬陽城位於郁瀾江下游這樣的事情。」

「你師兄怎麼說?」

「他說肯定是針的影響。」甘樂意低聲道。

遲夜白當日拔針飛快,針對他的影響幾乎完全沒有,但宋悲言的四枚針卻深嵌腦殼許多年。是拔除針帶來的痛楚影響了他,還是針本身影響了他,甘樂意和甘好都分不清楚。

「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些葯里有止疼安神的,也有據說能幫人增長心力,回復記憶的。」甘樂意頓了頓,眼神里充滿懷疑,「甘好自己也沒譜,我還真不太相信。」

司馬鳳咔咔咔咬碎了最後半個蟹鉗子:「沒事,不怕。回來就好,你和小宋平日不要出門,最近蓬陽城中說不定也會發生些大事情。」

甘樂意:「什麼事?」

司馬鳳正要說出他們對魯王的懷疑,忽聽外頭由遠到近,傳來小跑的腳步聲。

「哎呀,甘令史……」司馬鳳咧嘴一笑,「你的學生來了。」

甘樂意滿頭霧水:「誰?」

話音剛落,邊疆的聲音已傳進院門:「甘令史!」

甘樂意的臉頓時黑了。

邊疆對甘樂意的喜愛,著實十分明顯。司馬世家上上下下的人,幾乎都曉得邊疆這位熱情的追隨者。

甘樂意卻只把邊疆的來訪看作一種他十分厭煩但又無法明確回絕的滋擾。

幸好此時面前有一煲葯,甘樂意頭也不抬,繼續蒙臉,繼續全神貫注地煎藥。

見他如此專註,邊疆悄悄看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不便打擾,於是湊到桌邊,和司馬鳳、宋悲言一起坐了。

他剛一落座,司馬鳳和宋悲言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邊疆身上儘是灰土,嗆人得很。

「邊大哥,你今夜去了哪兒?這一身的灰塵。」宋悲言捂著鼻子,瓮聲瓮氣地說。

邊疆連忙站起,在院子角落脫了外衣,這才繼續落座。

「到九頭山去了。」他說。

司馬鳳一愣:「多少天了?還沒找到?」

「沒找到,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了。」邊疆來的次數多了,也慢慢不太拘束,見桌上有酒,自己倒了一杯,與司馬鳳碰了碰,「不過這回上山不是為了那老漢的兒子,而是又有一個婦人到官府鳴冤,說磚窯吃人,她男人死在裡頭了。」

司馬鳳想了想,隱約記得在去金煙池拜訪霜華的時候,龜奴說過「前一日磚窯又塌方」之類的話。

「是因為塌方?」他問。

「對的。」邊疆的神情有些無奈,「只不過這件案子也無人願意去查,大人便交給我了。」

他簡單說起了婦人鳴冤的內容,果然便是之前讓金煙池蒙上一片灰土的那次塌方。婦人的丈夫在九頭山的磚窯幹活,已經有幾個月了。與他同去的還有幾個同鄉和他的大哥,那夜磚窯塌方時,沒逃出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九頭山塌的次數也太多了些……」司馬鳳道,「可賠了錢?」

「賠了,但婦人正是因為覺得賠得不夠,所以才來找官府評理的。」邊疆說,「可這賠錢的標準是官家定的,一人五十兩,她也著實拿到了五十兩。」

宋悲言從面前山一樣高的蝦殼裡抬起頭:「那她究竟為何鳴冤?是覺得那塌方不對勁?」

「那倒很直達深究……」

邊疆卻搖搖頭:「不是的,她是認為錢分少了。她說一人不止這麼點兒,大舅子私吞了不少,只給她一個寡婦五十兩,不公平。」

司馬鳳皺眉道:「有了這五十兩賠錢的標準在先,我從來只聽過官家拚命剋扣不肯賠足,居然還有多賠的?」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所以今日又去了磚窯,剛剛才回來的。」邊疆說,「塌方死的人不止一個,但來找官府的只有那位婦人,婦人的叫劉小刀,劉小刀的大哥叫劉大力,兩人都是從別處來九頭山這邊幹活的。你對這兩個名字可有印象?有沒有案底?」

司馬鳳明白邊疆是懷疑這兄弟倆牽扯到另外的案子里,婦人所說的賠償只怕不止劉小刀一條命的償金,還有別的贓銀,她給弄混了。

但他對這兩個名字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的。

邊疆與宋悲言同聲同氣,一起說了句「若是遲當家在就好了」。

司馬鳳:「……對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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