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十二橋(1)(+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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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橋·楔子

郁瀾江整條河線上的山都不高,除了赤神峰。

赤神峰歸榮慶城管轄,是榮慶的名山。傳說上古天神創世之時,因兄弟相爭,最後劈開蒼茫大地上一條裂縫,是為郁瀾江。而那兄弟還有一位親妹子,身著火紅衣衫,於蒼天中叩拜,懇求兄長們停止屠戮,還天地安寧。然懇求不得,她最後使盡渾身神力,將那不斷崩裂的深縫封住,最後化身成郁瀾江流域最高也最秀美的一座山峰。

榮慶城雖然臨江,但已接近郁瀾江上游,河道較窄,不利於行船,因而榮慶的港口不成氣候。但榮慶城周圍滿是大川大岳,河道上的商業遠不及陸地商業繁榮。郁瀾江有一條支流流經榮慶城,喚作扶燕溪。扶燕溪雖名為溪,但水面較之平常的溪澗還是寬厚許多,溪上更有十二座小拱橋,是榮慶一處好景。

五月的一個清晨,城門打開,湧進許多在城外種地的商販。新鮮嫩翠的蔬菜裝在扁筐里運送進城,準備帶到集市上售賣。

扶燕溪上還漫著薄霧,橋上人影影綽綽。

隨爹娘來集市玩兒的小童看著那座橋,有些發愣。橋上站著個紅衣的女人,一動不動。

他回頭扯了扯娘的衣角:「娘,那裡有人看我。」

她娘親一把將他抱在懷裡,生怕遇到拍花子:「哪裡!」

小童指指橋上。橋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女人只以為是小童看花了眼,在他腦袋上打了一記:「別亂說話,吃你的糖去!」

小童拿著糖塊有滋有味地吮,看著爹娘擺好了小攤子。還帶著露水的菜葉又青又嫩,小童彎腰從菜葉上抓起了一條肥碩的青蟲。

「扔了扔了。」爹說著,指指一旁的扶燕溪。

小童拈著那蟲子走到溪邊,扔進了水裡。蟲子無聲無息掉進溪水,小童還想再仔細看看,卻找不到蹤跡了。

倒是看到水裡飄出一縷紅色,搖搖蕩蕩,晃晃悠悠。

他抬頭看去,發現那紅色是從橋下散出來的。

覆滿了青苔的橋下滿是圓胖的石頭,一個小小的人正趴在那石頭上,一動不動。

小童看了半天,以為那孩子是摔倒了,連忙去叫爹娘幫忙。

女人循聲而來,才看一眼臉色便突地煞白。那孩子趴在石頭與淺水之中,臉色灰敗,口鼻中汩汩淌出血來,眼見是不行了。

她怕得一把將自己孩子抱起,連同丈夫去尋方才巡街走過的巡捕們。一路走得又快又急,女人將小童緊緊抱在懷中,心頭跳得極快,背上冷汗直冒。

若是沒記錯,這已經是近日來榮慶城第三個這樣死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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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橋

遲夜白回鷹貝舍已有一個月,司馬家的少爺日日憂愁,連帶著阿四等人也不得安生。

「少爺今天看著徐家鎮那個案子發了好久的呆。」阿四嘆著氣說,「因那命案中死去的少年郎就叫徐小白,哎,好可憐喲。」

宋悲言看看他:「阿四大哥,你真閑啊。」

「我剛從外面查案回來,哪兒閑了?」

「甘令史說,愛說八卦的人最最閑了。像甘令史這樣的忙人,別說講八卦了,連聽的時間都沒有。」宋悲言說得頭頭是道,「你沒見到每次我倆說八卦的時候,甘令史都一臉憤憤么?」

阿四嘿地一笑:「你懂什麼!他可喜歡聽八卦了,可我們不樂意帶他一起講。」

宋悲言頓時來了興趣,放下手中正搗葯的鎚子:「為啥為啥?」

「八卦呢,不是我和慕容大哥和你的八卦,應該是這家裡所有人的八卦。雖然這八卦往往只關聯我少爺和遲少爺,但這府上所有人都能聽,所有人都能說,對不對?」

宋悲言連連點頭。

「可甘令史不同,他特別過分。」阿四似是有些憤憤,狠狠拍了宋悲言肩膀一掌,「他光是聽,他不說啊!」

宋悲言:「???」

阿四:「你這小孩果然不懂。八卦是要一同說、一同聽的,這樣才有抱團的感覺。比如我今兒跟你說我少爺思念遲少爺,飯都吃不下了,你明兒跟我說甘令史也思念遲少爺,葯都搗錯了,這就叫互通有無,對不對?你有了我的八卦,我也有了你的八卦,我們才算是有了情誼,對不對?換言之,我說過了少爺的八卦,你也說過了少爺的八卦,若是少爺真責罰起來,我倆一起受打,對不對?」

宋悲言:「甘令史沒有思念遲少爺到連葯都搗錯了的地步。」

阿四:「就一個比喻,你這小孩……」

宋悲言:「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還想聽你和慕容大哥說八卦,我就得與你分享一些別的八卦。」

阿四大喜:「你這孩子可真是聰穎,就是這個道理。」

宋悲言也十分高興:「那我懂了。」

阿四:「懂了就好。你隨我去買些瓜子松子吧,咱們邊吃邊說。」

宋悲言:「阿四大哥,我很忙的。一會兒還要隨甘令史出門去驗屍呢。」

阿四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垂頭走了。

宋悲言繼續咚咚搗葯,一邊咚一邊想著,甘樂意有什麼八卦可以跟阿四分享的。

自從跟著甘樂意學手藝,他就不止一次被念叨「你若和遲夜白一樣聰明就好了」「你若和遲夜白一樣記得牢就好了」「你若和遲夜白一樣好看就好了」。甘樂意對遲夜白的欣賞和喜歡著實是毫不掩飾,當著司馬鳳的面也這樣說。

宋悲言跟他去驗屍的次數多了,漸漸也沒那麼怕了。他身邊的巡捕和司馬家的人都十分坦然認真,無人把那些屍體當做噁心之物,全都仔細探查,不漏掉一絲痕迹。

宋悲言之後還見過邊疆幾次,他倒是記得這個年輕又熱情的小巡捕。起先邊疆和他一樣也是不忍看那些屍體,但邊疆畢竟是巡捕,不能不出現場,於是硬著心腸搬被褥到義莊和亂葬崗那裡守了幾夜。據說吐了幾回之後,膽子就練出來了。

甘樂意對邊疆這方法嗤之以鼻,只跟宋悲言說屍體腐化之後成了泥土裡的養分,天地萬物都是如此生息往來,循環不休,實在不需畏懼。宋悲言緊緊閉著眼睛大嚼紅燒肉,用意志阻擋甘樂意形容焦屍的話語。

藥粉搗好了,甘樂意也從自己房裡鑽了出來。

「小宋,走了。」

「去哪兒?」宋悲言一愣。

「城外不是死了三個乞丐么,似是被人鞭打致死的,官府跟司馬家求助,想讓我去幫忙驗驗。」甘樂意十分不滿,「你腦袋裡裝的什麼?說了幾次都記不住,你若和遲夜白一樣記得牢就好了,我也不用天天都把口水說干。」

宋悲言不敢反駁,連忙收拾了東西,隨著甘樂意出去了。

城外草木葳蕤,正是長得最好的時候,野花野草都蓬勃著。

邊疆和兩個巡捕守著現場,一直等到甘樂意和宋悲言過去。

「你們的仵作呢???」甘樂意不喜歡騎馬,一路跑過來,氣喘吁吁,汗出如漿,「什麼死人都要我們幫你驗???」

三個巡捕都很尷尬:「府里的仵作……前兩天辭工了。說是工錢太少,干不下去。他準備娶親了,以後有了兒子還想讓他讀書和參加科舉的,也不好再幹這一行了。」

「工錢少你們就給人加錢啊!」甘樂意氣哼哼地從箱子里翻出手套和各種工具,「仵作這行本來就低賤,後代還不許當官兒,誰願意干。」

邊疆等人連聲諾諾,也是不敢反駁。宋悲言突覺有些好笑,忍不住動了動嘴角麵皮,換來邊疆一個奇怪的眼神。

三個乞丐屍身遍布鞭痕,屍身發紫,甘樂意翻來覆去驗得很快,宋悲言在一旁也記得飛快。

「這個死於十二個時辰之前,這兩個死於六個時辰之前。兩個被嘔吐物噎死,這位倒是有點兒稀奇,是被活活鞭打而死的。」甘樂意說,「三人都十分瘦弱,手腳無反抗痕迹,但手腕和腳踝都有被繩子捆綁留下的淤痕……」

他說一句宋悲言就記一句。邊疆手裡也有個本子,也在飛快地記著。

日頭漸漸西斜了,甘樂意摘了身邊的幾片柚子葉讓宋悲言搓手。

「好了,我們回去了。」他也搓了搓手,跟邊疆等人告別。

邊疆拉著宋悲言:「小宋,甘大哥驗屍記錄都是你記呀?」

宋悲言:「對呀。」

邊疆:「能借來看看么?」

宋悲言:「那可不行。你要是想看,就到家裡來找我們。這是甘令史的記錄,我只是替他寫了,不能隨意給你看的,你得問過他才行。」

回家路上,甘樂意對宋悲言這句話讚賞有加,終於誇了他一句。

宋悲言有點高興,走著走著,忍不住沖甘樂意問出自己一直很想問的一個問題:「甘令史,其實我覺得,你也可以跟司馬大哥他們一樣去斷案的。你做仵作做得那麼好,像剛剛你說那三個人手腳被捆綁,又沒有反抗,顯然是被人挾持和困住了,為什麼不繼續再推敲多幾句呢?」

甘樂意瞥他一眼:「斷案是斷案,仵作是仵作,兩個是不同的。」

「有相通之處嘛。」宋悲言說。

「……你這孩子,怎麼就那麼蠢呢?」甘樂意簡直恨鐵不成鋼,「你覺得我驗屍厲害當仵作厲害是吧,你知不知道司馬鳳也會驗屍,老爺也會驗屍?而且水平絕不在我之下?可為什麼還是要讓我去?」

宋悲言一愣:「不知道。」

「因為每一個工作都是不一樣的,所以不同工作的人,他看到的東西也是不一樣的。」甘樂意認真道,「司馬鳳和老爺專長斷案擒凶,他們看到屍身上的傷痕想到的是兇手是什麼樣的體格,力氣多大,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殘傷他人,兇手心裡頭在想什麼,兇手可能是什麼樣的人,他的下一步舉動可能是什麼。我專門驗傷、驗屍,專門研究各類葯毒,我看到屍身上的傷痕,我想到的是這種毒要多久才能發生作用,這種葯在什麼時候才能製成,為什麼這兩種□□混合起來會有這樣的作用,為什麼屍身明明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仍不見變硬?其中是否有什麼我還沒發現的關竅影響了我的查探?」

宋悲言聽得一愣一愣的,甘樂意拉著他走到路邊,一邊被路過的行人撞了。

「一個人做仵作做得好,他不一定就能斷案。同樣的,一個斷案特別厲害的人,他也不一定就能做得了好仵作。世間三百六十行,行行似乎都有相同,但行行又如此不同。其中的道理實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說清楚的。」甘樂意見他聽得認真,於是也破天荒地,說得十分認真,「小宋,你還小,等你再學得多一些,你就能知道每一行都很深,不是外行人看去那麼簡單的。」

宋悲言點點頭。

「我只是覺得,司馬大哥他們好威風,甘令史你只驗屍,太……太……」宋悲言結結巴巴,不敢再往下說了。他想到方才邊疆說的話,在官府之中仵作確實是個低賤至極的工作,世間和甘樂意一樣可得到尊重的仵作著實太少太少。

甘樂意卻笑了,在宋悲言背上重重打了幾巴掌:「要斷案,就要去現場查探,去翻驗屍體,去打探情報,去抓人。抓了人還得文書寫狀紙,要定案,還得官老爺審案,最後要送進牢房還得行刑。你知道這過程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宋悲言福至心靈:「是翻驗屍體!」

「那是自然。沒了仵作驗傷驗屍,巡捕們再懂查案,對著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的屍體,他做得了什麼,對不對?」甘樂意說得高興,臉上有些興奮的紅,「這行當是低賤,可做到了極致,那也是極其了不得的。」

宋悲言莫名地被他鼓舞了,連連點頭應和。

甘樂意今時今日才覺得這個蠢頭蠢腦的小徒弟十分合心意,心情大好,拉著宋悲言要帶他去攤子上吃餛飩。這時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街巷上處處挑起燈,照亮街面寥落的行人。兩人正尋找著餛飩攤子,忽聽城門嘎嘎作響,緩緩關上,隨後從大道上傳來馬蹄的急促聲音。

「甘令史?」

馬上的人已經越過甘樂意和宋悲言兩人又勒了馬頭轉回來,甘樂意眯起眼睛去瞧,發現這人是鷹貝舍的信使。他肩上停著一隻威風凜凜的鷹,看那瞧不起人的眼神就知道定是慕容海親自調.教出來的。

「出了什麼事?」甘樂意問。

「這是榮慶城分舍的鷹,它帶回了一個消息。」那年輕信使拱了拱手,快速地說,「榮慶出了件大案子,正被那邊的官府壓著。分舍的人打聽到這件事,覺得不太尋常,於是傳了訊息回來,我這就帶去給司馬家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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