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旌羅
銀十字城堡外的空地上，千丈高的黑色懸崖將山巒劈出凌厲的弧度，寒風和細雪從四面八方灌來。
賀迦裹著黑色披風，領口一圈貂毛，雪白如玉的臉在寒風和沉默中愈發沒有表情。朝泱的黑色長發被風捲起，撫過蒼白秀氣的臉蛋，將血色吹得一乾二淨。
「人不是我殺的。我……」
「我知道。」
「廣場上你和城野打架的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現在城野一死，治安局的重點懷疑對象肯定是你。如果你不想去治安局，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朝泱用手撫去幾縷飄到眼前的髮絲，目光落在迷霧裡的層巒疊嶂，剎那間晃了神。這片大陸是這麼的陌生，白色的石頭，灰色的天空，冰涼的雪花，未知的前途。她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將小半張臉埋入貂絨帽中。
賀迦看了看她，眼裡浮過一絲不忍。
「我陪你過去，你想到什麼，隨時可以跟我說。」
「可以不去嗎，」朝泱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想再進治安局。」
賀迦敏銳地捕捉到她說了「再」這個字，望著她蒼白晶瑩的面容，他幾次想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終究還是沒有。
「放心，有我在。」
——————
治安局，審訊室。
隔著一道透陰的玻璃，賀迦單手插在兜里，靜靜看著審訊室里。朝泱安靜地坐在金屬凳子上，表情比剛才鎮定了不少。
「怎麼，心疼了？」紫眸少年晃著身子過來，不正經地斜靠在牆上，抱著雙臂往裡面看了一眼，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口味很一般嘛。」
賀迦冷冷瞥了他一眼：「玩夠了沒有？」
烏薛漫不經心地微笑：「誰在玩你自己心裡清楚，這次呢，只是個小小的警告，報上次的一箭之仇。賀迦，下次你別栽我手裡。」他慢慢逼近賀迦，直到兩人的臉之間只剩下幾厘米，連對方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時，烏薛嘴角的微笑才稍微擴大了些。「光想想求饒的話從你嘴巴里說出，我就興奮不已。」
賀迦沒有後退，連眼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直到聽完烏薛的話，他才稍稍後退半步，繼續注視裡面的朝泱。
但這忽視顯然惹怒了烏薛，少年惡毒的目光在朝泱和賀迦兩人之間流轉，心裡的毒液慢慢擴散。
——————
因為這出風波，朝泱錯過了選部競技考試。加上沒有魔法檢測結果，朝泱變成了學校唯一一個「三無人士」。路上同學見到她就繞著走，圍繞著她的討論和竊竊私語也沒有斷過。
暗影城堡，刺客部。
朝泱抱著魔法書走到長長的幽暗走廊上，牆壁上的壁畫會動，猙獰的小惡魔雕塑會突然伸出尾巴，在朝泱後面張牙舞爪，想碰她又不敢碰。這些魔靈都是和城堡簽了契約的，不能傷害學生。
但魔靈狡猾頑劣的天性難改，它們經常會做一些惡作劇，看人類出糗是它們最快樂的事。
朝泱走著走著，一隻小惡魔懸挂在畫框上，尾巴一卷，捲走了她一本魔法書。在朝泱過來搶的時候，又有一隻小魔靈快速在她的臉上一劃，咯咯笑著，躥到了房樑上。
「還給我。」朝泱站在畫框下，伸出手，好聲好氣地說。
「不給！不給！咯咯咯！」
「咔咔咔！」
「咕咕咕！」
奇奇怪怪的笑聲響了起來，忽遠忽近，有調皮的魔靈還伸出爪子拽了一下她的頭髮。
「啊。」頭皮被扯住，朝泱連忙用手護住頭髮，與小魔靈展開了力量對決。
「放手。」
「咔咔。」小魔靈瞪著銅陵般的綠眼睛，受到了驚嚇似的望著她。
「你幹嘛，一副被我欺負的表情。」
「咔咔。」原來小魔靈的爪子有倒鉤，它剛才不小心勾住了朝泱的頭髮，沒想到人類的毛髮如此奇怪，越拽越緊。
「別別別，你別拽了，也別動，我來解。」
這時，走廊深處緩緩飄來一團幽藍色的火焰。小魔靈一見這火焰跟見了鬼似的，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快脫眶。
「咔咔咔！」
「啊！」小魔靈在驚慌下，手上不知輕重，將朝泱的頭髮狠狠一拽。朝泱的腦袋「砰」一聲坑在了牆壁上，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藍色火焰眨眼便飄到眼前，朝泱這才注意到後面還有一個人。身材高挑的男人面容被藍色火焰照亮，蒼白又精緻。
男人的頭髮是黑色的，眼睛也是黑色的，朝泱卻覺得他從頭到腳，哪兒哪兒都透露著妖氣。
「你怎麼了。」
男人個子很高，朝泱的頭髮被拽著貼在牆上，被迫仰起臉和他對視。即使這樣，她也只能看到他線條分陰的下頜線。
朝泱指指腦袋，「我的頭髮被纏住了。」
男人的視線緩緩向上，小魔靈早已嚇得變回原形，躲在壁畫里裝死。這導致朝泱的處境有些搞笑，頭髮倒立著粘在畫上，壁畫的位置有點高，她只能墊著腳尖站著，沒過多久腳就酸了，十分窘迫。
「出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是命令的語氣。
他腳邊的藍色火焰在畫框邊上竄來竄去，活潑得不行。
小魔靈哪敢不聽，剛一變回來，見到男人的臉，還沒開口說話，就兩眼一翻，腿一蹬暈了過去。
朝泱：「……」
男人輕輕握住她的頭髮，低頭垂眸，細緻地將她的頭髮從小魔靈的爪下解脫出來，並且將纏繞的結一一揭開。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非常有耐心，配合他那張冰冷的臉，違和感特彆強。
朝泱注意到他穿著刺客部的黑色學院制服，領口刺著紅色往生花徽章。
頭髮被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握在手裡，朝泱又些不自在，剛好說話，卻聽到他說：「好了。」
「謝謝……師兄。」朝泱如蒙大赦，悄悄後退半步，乖巧地道謝。
「我和你同級。」
「那……」我該叫你什麼好？
「我叫旌羅，旌旗十萬斬閻羅的旌羅。」
男人聲音有點沉，漆黑的眼睛里像藏了一片海洋。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沒從她臉上離開過。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字從他嘴裡說出來那刻，朝泱的心忽然顫動了下。
男人把他領到樓上的老師處就離開了，那團藍色火焰始終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刺客部的老師叫舒蘭，打扮很酷，黑色面罩蓋住半張臉，只露出銳利滲人的眼睛。
舒蘭嫌棄地把她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遍，對這個被扔進刺客部的弱雞毫無興趣，拿到資料就揮手讓她退下了。
對什麼時候上課，在哪裡上課，一句話都沒說。朝泱要問，舒蘭也是不耐煩地打斷她：「問那麼多幹什麼，到時候就知道了。」
——————
朝泱回到住處，莫伊來看她。「刺客部是七界最神秘的部門，來來來，說說看裡面都有些什麼人啊？」
朝泱搖頭，別說人了，她除了老師一個同學都沒碰到。但她想起了走廊那一幕，那個叫旌羅的男人……
「旌羅？！你遇到他了？」
「你認識他？」朝泱問。
「知道啊，」莫伊的表情一言難盡，「沒人不知道他吧，旌羅是刺客部的頭頭啊。據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長得也十分兇殘。」
朝泱腦海里閃過旌羅那張骨肉勻稱，帥得毫無瑕疵的臉，心裡覺得大家對兇殘二字怕是有什麼誤解，嘴上卻隨便應付道：「還好啊。」
兩人又聊了上課的事，莫伊在射手部，每天不是練習射箭就是上魔法理論課。
「你有認識人在刺客部嗎，我還不知道上課時間……」
莫伊瞪著眼看她：「你在做夢嗎？還不快去問人！聽說刺客部搞什麼秘密教學，時間地點通通保密，只有內部成員才知道。」
可我這個內部成員就不知道啊！朝泱苦兮兮地想。
「可我沒認識的人啊……」
「別看我，我也沒有。這樣吧，你去問賀迦，他肯定知道。」
「為什麼？賀迦也是刺客部的？」
「他不是，」莫伊搖搖頭，神秘兮兮道：「但賀迦無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