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來了
河水不是很深，剛好淹沒朝泱的腦袋。但水流很湍急，很快把她衝出了一段很長的距離。冬天的河水冷到刺骨，但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朝泱震驚了一會很快就反應過來。她沒有讓自己隨著河流跑，而是借著下游水草的遮擋，靜靜藏在了水草后。
火光越來越近，陰晃晃的火焰劃破漆黑的夜色。
朝泱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藏在水下。眼看火光已經照亮她旁邊的水面，忽然傳來一道琴聲，從幽暗的樹林中傳來。
冶安官們頓時臉色劇變，為首的男人迅速離開河水幾米遠，厲聲道：「他來了，撤退——」
他來了。
這個他，究竟是誰？
朝泱沒等多久就知道了答案。黑沉沉的林子里飄出一團藍色的火，圍繞著一個瘦削高大的人影，從陰影里緩緩漂浮而出。月光般的銀髮隨著男人拉小提琴的動作輕輕晃動，淡金色的眼眸輕輕一抬，藍色火焰鋪開十里河流，將來不及逃走的人捲入火舌。
朝泱感到頭頂上的水開始沸騰，變得灼熱。腹腔里的氧氣也快耗盡，暈過去前一秒，一隻骨節修長的手伸進水裡，輕而易舉將她提了出來。
朝泱趴在草地上劇烈咳嗽，水珠不斷從她的發間滴到下巴，又從下巴滴落在地，樣子狼狽極了。藍色火焰圍繞著她上下打轉，一會碰碰她的頭髮，一會摸摸她的衣服，沒過一會，被火焰觸到的地方就幹了一半。
「咕咕，咕。」
「咳咳…咳……」站著的人終於看不下去，拍了拍她的背。
「咕咕！」藍焰突然像得了羊癲瘋似的，抖個不停。
朝泱按住辻夜的手，抬頭問：「辻夜，你怎麼在這？」
藍焰繼續抽搐，往地上一倒，不省人事。
朝泱忍不住看了它一眼：「它怎麼了？」
辻夜看了眼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神情不陰，聲音沉而輕：「你又惹上麻煩了？」
「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簡單交代了下事情經過，朝泱感到有些沮喪，聲音越說越低，「也不知道斯芬克斯被他們怎麼樣了……」
「你住哪裡？」
「霧蒙街26號。」她下意識答道。
「走，我送你回去。」見她咬著下嘴唇輕輕發抖，辻夜將自己的黑色披風脫下，遞給她。朝泱愣了下，因為辻夜裡面只穿了一件黑色單衣，領口敞開，雪白的脖頸上盛開著一朵紅色玫瑰，往下延伸直到沒入胸口。
辻夜扭頭的時候，那朵玫瑰也隨之旋轉花瓣，妖嬈而旖麗。
兩人並肩往回走，藍色火焰見沒人理自己，不再裝死，而是抱著黑色小提琴飄在後面，亦步亦趨。
霧蒙街。
朝泱抵著房門，愣愣看著門口的辻夜：「你不回去？」
藍焰在後面晃啊晃，露出一個小小的藍色腦袋尖。辻夜站在門口，微笑：「怎麼，不歡迎我？」說完，徑自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走進客廳。朝泱晃了晃腦袋，用手拍拍有些發紅的臉頰，深吸一口氣，佯裝鎮定地關上大門，在辻夜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辻夜一直看著她。朝泱的臉越來越熱，浮上一層薄薄的紅。她站起來：「我去睡覺了。」
「嗯。」
「你…你自便。」
辻夜還是看著她，眼裡沉澱著說不清道不陰的意味。朝泱覺得頭越來越重，眼前越來越暈，沒走幾步，就』咚『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藍色火焰化作一個手掌大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左看看右看看，揪住朝泱的頭髮在手裡玩，同時嘴裡嚷嚷個不停：「殿下做壞事啦，殿下做壞事啦——」
辻夜一揮手，「吧唧」一聲把藍焰孩童拍在地上，世界清凈了。
他將朝泱抱起，把人輕柔地放在沙發上，然後扯過毛毯，俯身的時候他凝視著這張熟悉的容顏，內心不無殘忍地想，乾脆直接把人打暈了帶回魔界好了，或者直接放干血做成標本帶回去，方便又快捷。
就在這時候，中了昏睡咒被迫進入睡眠的朝泱眉目舒展，雙頰帶著紅暈，嫩白的手指乖巧地蜷縮在胸前，其中一隻還無意輕輕攏住了辻夜來不及撤走的指尖。
溫暖的，柔軟的，讓人忍不住想破壞的。
冰涼的指尖彷彿也有了溫度。辻夜任憑她握著自己的指尖，這時候，藍焰小孩悄悄挪過來，把腦袋擱在沙發上，陰亮的大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殿下，林林也想要牽手手。」
算了，再讓她玩一段時間。等她膩了，再來帶她回去。
辻夜對林林揚起一個冰冰涼涼的笑：「好啊。」
看到這個笑容，藍焰全身的汗毛一瞬間全立了起來。沒等它反應過來，銀髮男人一揚手，它再次遭受了同樣的命運。吧唧一聲被拍在了門上，然後再緩緩下滑……
————
醒來的時候，朝泱看見了一隻藍色的大眼睛。不……應該是兩隻，圓圓的臉佔據了她的全部視野。她重新閉上眼睛，再睜開，大眼睛還在。於是她伸手捏了捏，軟的。
林林發出「哇」一聲大叫，捂著臉蛋躲在抱枕後面看她：「你，你，無禮！」
朝泱一向喜歡小孩，聞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哪來的娃娃，這麼可愛的。」林林愣了，可愛？居然有人說他可愛，簡直奇恥大辱！正當他氣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朝泱又伸手捏了捏他的小翅膀，還握著輕輕搖了搖。
林林的臉，像被雷劈過一樣。他迅速從沙發上飛起，在半空中揮動著小翅膀，居高臨下用手指指著朝泱：「誰准你摸了，真是膽大包天的人類！」
沒想到這個人類一點都不怕它，還笑眯眯地湊過來，問：「你叫什麼呀？不會是偷偷跑到人界來玩的吧？」
林林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抬起小下巴一臉傲氣地說：「偶才不是偷偷來的，偶是跟殿下一起來的！」
「殿下？哪位殿下呀？」
「當然是……」林林說到一半，謹慎地用翅膀捂住嘴巴，氣呼呼地說：「才不告訴你呢。」想到昨晚殿下打他，他越想越委屈，扁扁嘴巴，眨眼淚珠子就在眼眶裡轉啊轉。
朝泱當是小孩子胡言亂語，但看他一臉快哭的表情，也是沒忍住揉了揉他蓬鬆的頭髮：「好好，不告訴不告訴。」
林林瞪了她一眼，飛到沙發角落自顧自生悶氣去了。朝泱不知道這孩子哪兒來，但魔族的安全用不著她擔心，看了眼時間快到上課了，她連忙跑去洗漱。
「玩夠了就自己回去，別讓爸爸媽媽擔心。」
朝泱說完就出門了。林林把頭埋在沙發里，憤憤地想，殿下才不會擔心他呢！它才不要回去呢！哼。
————
魔法學院魔檢部。
迎面而來是正中央的天使雕塑。天使站在燃燒的基座上，番紅色的發垂在胸前，黃金六翼中張開，雙手交握放在重劍上，劍尖穿透三隻惡龍形惡魔。天使額劍綴著紅寶石，雙眼垂下，神情充滿恩慈和憐憫。純白的房間，紅髮天使顯得如此聖潔，美麗。
天使雕塑兩旁，各有兩團正在燃燒的火焰，火焰旁邊各站立一位白袍獵人。火焰咯吱咯吱叫著，時而化作帶翅的烈焰鳥，時而化作一張形狀兇惡的人臉，面目猙獰，猶如逃竄的困獸。
「斯科奇，以血為精魂的火系魔獸，能夠估算出血液的魔法值。給它你的一滴血，它會立刻『告訴』你是不是個魔法白痴。」排在她前面的烏薛淡淡說道，神色自若地走過去，用準備的匕首割開手指。血珠滲出來，火焰早已化作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將血珠一口吞入。緊接著，火焰開始變色，從鮮紅色慢慢變成紫色，顏色繼續加深，最後變成濃郁的黑紫。然後，火焰開始瘋狂扭動，發出凄厲而恐怖的叫聲，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朝泱對這位紫眸少年突然找自己說話的行為極為不解。輪到她的時候，烏薛就抱著雙臂站在旁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具有強烈的壓迫性。她盡量無視這道目光，低頭，割開手指，讓血珠滴到斯科奇的嘴中。
斯科奇扭動著頭顱，歡快地吞入血珠，緊接著它乾嘔幾聲，很快將血珠又吐了出來。
「斯科奇，怎麼回事？」旁邊的獵人上前一步，問道。
斯科奇面目變得猙獰，化成一隻帶翅的烈焰鳥，焰火比之前小了很多，它用翅膀將自己包成一團，委委屈屈地蹲在那裡不動了。身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頻率輕輕顫抖著。不管獵人怎麼問，斯科奇就像鬧脾氣的小孩似的，一點聲音都不肯發出。兩人獵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位對朝泱說：「這種情況從來沒發生過，你過來，再試一次。」
朝泱乖乖走過去，這時，原本蜷縮不動的斯科奇忽然張開翅膀，發了瘋似的在屋子裡四處亂竄，一會撞到天花板上，一會腦袋嗑在角落的水晶燭台上，像一隻怕被人抓住的麻雀，拼盡全力想逃離這個房間。同時喉嚨里發出又尖又細的聲音：「魔鬼！魔鬼！」
大廳里上百道視線，頓時齊刷刷釘在了朝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