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訪袁煥

第十二章 再訪袁煥

「老爺!老爺您還好吧!?」

「有哪裡受傷沒?」外面的人蜂擁而入,七手八腳的想要將家主扶起。

「全都站住!」李元芳舉著飛輪人擋在所有人面前,「有兇徒想要刺殺肖北林,並且很可能仍藏在府邸中,誰過來誰就是第一嫌疑人!」

聽到這句話大家猛地頓住,並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

「為、為什麼……」肖北林被狄仁傑拉起后,帶著餘悸顫聲問道,「機關人應該不能襲擊人才對啊……」

「你見過這個嗎?」大理寺卿接過下屬手中的機關核,擺到對方面前。

肖北林看到核心的一瞬間,瞳孔驟然緊縮起來。

狄仁傑心中一動,他知道自己找對了方向。

「寺卿大人,我、我……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核心。」肖北林露出掙扎的神色,猶豫半響后才艱難回道,「機關人為何如此……我跟您一樣……一無所知。」

這種情況狄仁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他朝李元芳點點頭,示意後者將所有人趕進對面房屋,單獨看守,自己則鎖上了書房的門。

「只剩你一個還活著了。」他轉過身冷聲道。

「什麼?」

「項衛城、張有雲、姚亮、高志遠、肖北林與岳慶……六名機關師代表,如今只剩下你肖北林一個人尚存。」狄仁傑重複了一遍,「除開一年前病故的項主事,其他人都在這一個月里相繼身亡,如果不是我們來得及時,今日你也會隨他們同去。」

肖北林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錯愕與驚恐,「怎麼會……高兄死的時候,我還見姚大人來祭奠過。還有岳慶……他不是捨棄一切,去藏書閣做監守了么?」

「一個是前天,一個是昨天——因為涉及機關人兇殺,案件仍處於保密狀態。」狄仁傑盯著對方,「此人必然跟你們有莫大淵源,你應該多少能猜到,兇手是誰才對吧?」

肖北林面色慘白,「狄大人,我……」

「你清醒一點!」狄仁傑突然提高音量,驚得對方一哆嗦,「這人不早日歸案,你的安全就沒法得到保障!而且姚亮在死的時候還寫下過「長安危矣」的警告,你真覺得自己能逃過此劫?」

「別想著我會放你離開長安,作為頭號線索,你休想走出這間府邸一步!既然對方連長安城都不放過,你覺得自己能走運幾次?大理寺又能救下你幾次?這事難不成比你的命還重要?」

在一番呵斥下,肖北林本就搖搖欲墜的心防頓時土崩瓦解,他半跪在地,眼淚和鼻涕橫流道,「我說,我說!求您一定要救我!」

「兇手是誰!?」

「絕、絕對是那幫楊氏機關師動的手——」

隨後,狄仁傑聽到了一段關於三朝機關師的利用與背叛。

約莫講了一刻鐘,肖北林才緩緩從恐懼中恢復過來,「事情的原委……差不多就是如此。那批人在被判以流放后,確實說過他們會回來之類的話,但……大家都認為他們即使不會死在路上,也沒可能再捲土重來,因此便沒放在心上。」

「所以在楊氏時期,他們就掌握了將機關核拆開,並混搭藍烴引擎的技術?」狄仁傑問道。

「是,但那時候的技術並不成熟,機關人絕不可能像侍女這樣照常執行平日里的服務。楊氏一直想將機關人變成自己的軍隊,故大力支持機關師的各項改進研究,這種結合藍烴引擎來繞過萬象天工管控的做法,算是當時的一個主流方向。」肖北林喃喃道。

「那麼你認為行兇者是誰?」

「這……我就實在給不出答案了。當時主導此事的正是項大人和姚大人,我聽聞聯絡的楊氏機關師多達三十餘位,最後一度波及到數百人。活下來的最終被判處流放,可那也是一支大部隊,幾十年過去了,我現在連他們的名字都不一定說得上來。」肖北林苦著臉道,「您讓我猜是誰,我真的給不出答案。」

見他不像是說謊的樣子,狄仁傑換了個問題,「為何姚亮要寫下長安危矣的警告?他當時應該是被機關人襲擊的瞬間便聯想到了楊氏這群人,但這個發現不至於危害到長安本身才是。」

「我……不知道。」肖北林冥思苦想了一陣,「或許姚大人知道什麼內情才這麼做。他之前跟項大人走得比較近,而我……已經好多年沒跟他們打過交道了。」

看來他和高志遠決定從商一開始也不是欣然所向的選擇。狄仁傑心中若有所思,臉上卻裝的嚴肅無比,「你什麼都不知道,莫非真不想活下去?」

「狄大人,我是真不清楚啊!」肖北林哭喪道,「知道的東西我都說了,您可一定要保我性命哪!」

「當時流放這件事,你們或者機關師協會有任何記錄嗎?」

「沒有——這些都不可能有。」他連連搖頭,「為了把這些楊氏時期的遺留者徹底抹去,當時我們還特意清理過了協會的名單與書冊。」

問題一時陷入了僵局。

這時李元芳推門進來,「狄大人,府邸里的人都檢查過了,全是在這兒幹了許多年的,沒有可疑者。至於機關侍女被調換的問題,他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岔子。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理論上來說,應該立刻帶著這位大證人前往皇宮,向蘇內史說明情況。」狄仁傑頓了頓,「不過我現在正被禁足中,之前又與對方有過爭辯,直接硬闖或許有些不妥。」

「有道理。」李元芳贊同道,「他就算最後同意見您,並且相信了證人所言,心裡恐怕也不會太舒暢。」

畢竟一個執法者明知有禁令在身,還公然視其為無物,這從規矩上來說無異於在扇宰相的耳光。若不是別無他法的話,這個選擇顯然不是最優解。

另一條路便是讓虞衡司主動退讓,承認自己調查錯誤,懇請宰相收回成命,重新回到之前雙方共同查案的狀態。

當然,想要虞衡司在這種時候對大理寺讓步,無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您有主意了?」大理寺卿這麼一說,元芳便知道自己的上司已有了打算。

「沒錯。」狄仁傑望向他,「你還記得我們兩天前遇到的那位虞衡司主事么?」

……

鹿野坊,袁府前。

狄仁傑提交拜帖后,便在門口靜靜等待。作為虞衡司的主事官,袁煥的住處很容易可以查到;而他恰好已經致仕,交談之間還提到準備歸鄉,那麼這陣子他很有可能在家中收拾行李,不怕登門拜訪撲個空。

果然,看門家僕拿走拜帖后,很快重新出現在大門口,「二位大人,請跟我來。」

狄仁傑和李元芳走進府中,被引至會客堂入座,而袁煥已經在長桌旁等著他們了。

兩人拱手行禮,「見過袁先生。」

「不必多禮,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他哈哈一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二位,別來無恙啊?」

「承蒙挂念,一切都好。」狄仁傑也笑道,「不知老先生打算何時啟程返鄉?」

他注意到房間里的陳設已所剩無幾,傢具、壁掛基本清空,連地板都像是重新鋪設過的一樣。

「估計也就這幾天吧。」袁煥笑了笑,「不過我想狄大人專門登門拜訪,應該不會只是找老夫聊歸鄉之事的吧?」

「您猜得是。」狄仁傑也不準備再寒暄下去,直入正題道,「我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跟案件有關?」

「不錯。」他點點頭。

「你說吧,」袁煥的神色頓時認真了許多,「只要老夫還能幫得上忙,就一定不會推託。」

狄仁傑和李元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亮色。

「事情是這樣……」大理寺卿當即將案件情況和自己的來意簡要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袁煥聽完后凝重的點了點頭,「你想讓老夫居中斡旋,叫虞衡司的令史重新審視自己的調查。只要這邊承認問題,禁足令也沒理由再維續下去。」

「正是。如果您覺得為難的話……」

「哪有什麼為難的。」袁煥直接打斷了狄仁傑的話,「老夫現在已經不是官身,如果要動用權力那確實難辦,至於動用聲望嘛……老夫不正好只剩這個了嗎?放心吧,假若那幫小子真的查錯了方向,一定會賣我這個薄面的。來人!」

「老爺,您有什麼吩咐?」會客堂外立刻有家僕問道。

「帶著我的簽印,去虞衡司一趟,叫司馬令史立刻到我這兒來。」

「是。」

狄仁傑微微吐出一口氣,事情可謂比他想象的還順利——這位前主事官不僅熱心,而且之前對於兩寺合作的看法,顯然也是出自真心的。自己直接去找宰相雖然十有八九亦能成,但必然會在蘇卿良留下一個極為不好的印象,進而可能影響到今後的查案工作。

現在的局面對誰來說都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多謝袁老先生。」他朝袁煥拱手致意道。

「這算什麼,畢竟你也是為了長安城的百姓。」袁煥摸著鬍子道,「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不能僅憑言語下定論。待會司馬令史過來后,老夫也希望能看到你所說的證人。雙方對峙過後,方可確認真相。」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狄仁傑笑道,「如今肖北林就在街道對面,我這就讓他過來見您。」

……

半個時辰不到,司馬章便趕到了袁府。

「袁老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嗎——」他走進房間話未說完,便看到了一旁的狄仁傑,神色頓時一沉,「狄大人?我記得你應該被禁足了才對。莫非如今也學會了託人情找關係這一套?」

「哎,如果只是這樣,老夫又何須叫你過來。」袁煥招招手,示意肖北林走到面前,「你先跟他說一遍事情的因果吧。」

「是。」面對兩寺官員,肖北林再也擺不起任何架子,趕緊將楊氏機關師的那段往事講述了一遍——他知道自己的命全在這幾位大人手中,如果不儘快抓住兇手,保不準對方還會再動用別的刺殺手段。

司馬章的神情一時間極為複雜,在完整的證據鏈面前,即使是他也挑不出一絲問題來。沉默半晌后,他咬了咬牙,忽然對狄仁傑一揖到底,「是我錯怪狄大人了,還望寺卿原諒!」

「我倒無關緊要,但九柱六道營地的人等不了太久,特別是在他們的機關師被扣押的情況下。」

「既然線索已明晰,我自然也會下令解除封禁。」司馬章果斷回道,「如今看來,是有人故意將機關裝置放在營地中誘導虞衡司的視線,這是我調查時犯下的錯誤,此事了結之後我會向司侍郎自請責罰!」

「不錯。」袁煥滿意的點點頭,「成見和固執只是便宜了那些兇徒,你能意識到自己的不足與疏漏,老夫感到很高興。」

「其實在虞衡司內,我們也對張姓機關師進行了連番審訊,他確實對許多事情都不知情,不太像能參與到謀害協會機關師案件中的樣子。」司馬章的語氣略有些苦澀,「只是我沒料到……半個月前的兩場意外居然也是兇徒所為,雖有些不甘……但不得不說,大理寺確實不同凡響。」

「真的假的啊……我以為他會負隅頑抗,再被袁老罵個狗血淋頭呢。」李元芳用只有上司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

狄仁傑亦有些意外,他知道這裡面固然有袁煥的面子所在,可對方連一點借口都不找也是他沒料到的。

看來這位令史對秩序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看重。

「狄寺卿因為這事被宰相禁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袁煥沉吟道。

「當然。我這就進宮求見蘇內史,請他解除禁令。」司馬章先後望向大理寺卿和肖北林,「二位最好也隨我同去,一併做個見證。」

「稍等。」狄仁傑開口道,「此案關鍵還是在於儘快找到真兇——如今目標範圍已縮小至楊氏機關師中,關於二三十年前的人和事,機關師協會跟虞衡司難道真就一點記錄都沒剩下嗎?」

「有倒是有,但能用得上的卻寥寥無幾。」袁煥坦誠相告道,「楊氏時期當權者幾乎壟斷了所有機關技術,而李氏則恰恰相反,排斥一切跟機關術有關的東西。一直到陛下當政,虞衡司才被賦予了培養、監管與考核機關師的權責,因此對歷史方面的記錄還不如機關師協會,留存的文檔和稿件也大多是技術方面的東西。」

「我也的確是第一次聽聞楊氏機關師曾遭遇過一場背叛。」司馬章長嘆一口氣,「機關師協會的書我都基本看過,如果有這樣的辛秘,我應該不會錯過才是。」

「但我認為民間一定會留下這方面的記載。」李元芳朗聲說道,「只是這些書歷年來鮮少有人注意到,因此躲過了被銷毀的下場。」

「依據呢?」司馬章問。

「我在長安各個書坊晃悠時,總能淘一兩本從未聽過的古書,內容更是五花八門,所以有民間編寫的偏史或人物誌也不足為奇吧?」李元芳理直氣壯的回道。

司馬章咳嗽兩聲,明顯是不想當面笑出聲來,「……這想法不能說沒有道理,可你要如何查遍全長安的書籍?」

「呃,這個嘛……」李元芳頓時卡了殼,眼睛瞟向狄仁傑,大概是想向上司求助。

狄仁傑笑了笑,主動接話道,「他有一點說得對,項衛城等人銷毀了機關師協會的文書,但不等於再無人記錄或了解此事。留存下來的信息可以是書冊文獻,自然也可以是人。」

「人?」司馬章低著頭來回走了兩步,「難不成你想說,長安城裡可能有涉及此事卻又沒被放逐的機關師?該猜測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一點。」

「辦案有時候就是如此,把目光放開闊一些,或許便能找到意料之外的線索。」

「這個……還望狄大人賜教?」

「地下世界!」李元芳忽然眼睛一亮,搶先說道,「既然九柱六道營地里有因為戰亂而逃到地下避難的人,那麼當時的機關師群體中也極有可能存在這樣的逃脫者!」

按照蔡老太的說法,每個營地都得有自己的機關師,否則根本不可能在多變的地下環境中生存。而九柱的歷史又頗為古老,地上機關師的遷移應該一直未有中斷過。最關鍵的是,無論上面掀起怎樣的風暴,都很難波及到地下世界,這使得各種整頓和清洗皆與地下無關。

狄仁傑向元芳投去讚許的目光——如果說地上長安是一輪弦月,地下世界便是補全它的另一半。

「問題是怎麼找?」司馬章皺起眉頭,「地底的那些人可不會配合大理寺的調查。」

「老夫倒有個提議。」袁煥忽然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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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筆計劃:機關迷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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