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鷹戰虎戰與苦苦諾

第二章 鷹戰虎戰與苦苦諾

鄂靡三路大軍被打敗之後,鄂靡祖摩鄂阿那改變戰略,改明火執仗的攻城掠地為伺機偷襲。而且,鄂阿那認為,要打敗益那,讓益那臣服,硬拼不行,得用計謀智取。他採用的計謀就是派出大量斥侯,密探益那祖摩局阿邪的行蹤,然後偷襲,活捉局阿邪,挾祖摩以令諸候,達到吞併益那之目的。

沒有戰爭的益那是繁榮的樂園。

春天如期來到多妥米穀,漫山遍野的山茶花五彩繽紛。群山拱衛的多妥米穀城,在春天暖陽的照耀下,那些雄鷹展翅式的建築,那些鑲嵌琉璃的飛檐翹脊,那些聳立的青銅神柱,以及高高飄揚的黑紅相間的旗幟,顯得安詳、恬靜而充滿生機。

早晨的陽光從青翠的山峰間投射而來,隨著一陣激越的銅鼓聲,多妥米穀城鑲嵌著銅釘暗紅色的厚重城門緩緩打開,一隊披堅執銳的守城衛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從城內跑步而出,在城門前分左右兩排站立。

天氣晴朗,已經有不少背著時鮮蔬菜和各色山貨的農人等候在城門外。城門打開后,他們三三兩兩上前,接受衛兵例行公事的盤查,然後進城做生意。

這時候,石板道路上傳來清脆的馬蹄聲。隨著馬蹄聲的臨近,衛兵看見,幾個陌生男人策馬而來。陌生男人來到城門前,吁的一聲勒住馬頭,卻並不下馬。

一個衛兵有點不滿意地問道,你們幾位客官,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幹什麼的?

幾個陌生男人相互看一眼,那神氣活像竭力忍住什麼好笑的事兒,然後其中一個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一本正經地說,報告長官,我們從禹甸叟施來,到多妥米穀城中走親戚。

衛兵誇張地偏著腦袋,仔細打量這幾個騎馬的男人,覺得他們面貌端正氣度不凡,不像偷牛盜馬之流,也就揮手放行。

幾個陌生男人剛進城,馬蹄聲響,又來了一個騎馬的陌生男人。

此人身穿黑色長袍,頭戴黑色篾帽,騎著一匹渾身火炭般漆黑的高頭大馬,腰間佩一柄黑皮囊短劍,面色有些蒼白,細小而傾斜的眼睛閃射出賊亮的光,風塵僕僕的行色。

衛兵問道,幹什麼的?

黑衣人並不看衛兵,他的眼光一直注意著前面那幾個騎馬的男人,漫不經心地說,過路的,進城吃餐飯還得趕路。

衛兵揮手放行。

黑衣人打馬進城,尾隨前面那幾個陌生男人徑直來到街巷間一家飯莊。時辰還早,飯莊內並無客人,兩個夥計正懶洋洋地打掃衛生。當街的大鍋水汽騰騰,鍋內煮著原湯牛肉,香味濃郁。幾個陌生男人下馬,到店內坐下,輕聲聊著什麼。夥計見來了生意,迎過來招呼道,幾位客官,要用點什麼。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說,每人切兩斤牛肉,打一壺燒酒,煮一海碗面。夥計說,好嘞。說著快步忙活去了。黑衣人不緊不慢地走進店,悄然坐到幾個男人旁邊的一張桌旁,面朝店小二叫道,兩斤牛肉,一壺燒酒,一碗面。

幾人吃喝完畢,那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伸著懶腰打一個哈欠,對同行者說,這幾日晝夜兼程趕路,大家都很疲倦了,現在進城吃飽喝足,我們先找家客棧睡個大覺罷。另一個笑著說,好主意,祖摩真是說出了我們的心裡話。寬皮大臉中年男人面色一緊,說,唔?那人趕緊說,啊,我是說,老大真是說出了我們大家的心裡話。

黑衣人正埋頭吃喝,此時抬頭,面無表情,瞟一眼那寬皮大臉的男人,又低頭吃喝。

當幾個陌生男人走進一家客棧,黑衣人卻走進那家客棧對面的那家客棧。

幾個陌生男人在多妥米穀逗留了四天。他們白天到附近的村寨遊逛,或者就在城內觀光。他們沒有注意到,那個黑衣人一直不緊不慢,尾隨在他們後面不遠處。第五天中午,當幾個陌生人用完午飯準備出城的時候,卻無法出城了。

因為,似乎從天而降的鄂靡大軍突然進攻多妥米穀城。

多妥米穀城是一座小城,地處僻遠,對益那來說,其區位在軍事上沒有多大意義,所以一直以來此城駐兵不多。令駐守多妥米穀城的益那將士納悶的是,鄂靡大軍攻打多妥米穀城,毫無戰略意義,可是鄂靡竟然派出這麼龐大的軍隊突如其來攻打多妥米穀,這真是怪事。多妥米穀從來沒有受到過鄂靡的攻擊,他們這是沖著什麼來呢。

鄂靡將士一律穿著堅硬的甲胄,手持精銳的戈戟,跨著善戰的駿馬,來去如風,殺氣騰騰,正是重新組建的鄂靡之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多妥米穀的益那駐軍與鄂靡大軍在城前展開血戰。可是,在數量和戰鬥力兩方面,多妥米穀的駐軍都處於絕對劣勢,儘管他們拚死抵抗,但是依然沒有堅持到一個時辰,就大部分戰死,殘兵逃回城內,作鳥獸散。鄂靡之劍的騎兵威風凜凜,打馬踏過益那守兵橫七豎八遍地皆是的屍體,擂鼓衝鋒進城,一路殺人如斬麻,砍頭如切瓜。

鄂靡大軍直衝到一家客棧前,把一條街圍得水泄不通。

那個黑衣人手裡拿著黑色篾帽,神閑氣定站在客棧大門台階上。當鄂靡將士衝到客棧大門前,黑衣人讓到一側,對著領頭的武將做一個請的動作,說,陶瓶就在裡面,請小心輕取,不要打破了。

武將瞥一眼黑衣人,面無表情地說,明白。

說著,武將率眾衝進客棧,分頭到各個房間尋找,卻不見人影。武將來到二樓一個房間,見後窗已破,窗外是一片花草茂盛的園子,窗下的草木凌亂,枝葉折斷的痕迹新鮮。顯然,有人破窗而出,從後花園逃走了。

武將氣急敗壞咬牙切齒罵道,他媽的,煮熟的鴨子還會飛走嗎,弟兄們,給老子追。

武將說著,縱身一躍,從後窗跳出,循著草木被踩踏過的痕迹旋風一般猛跑。眾多武將隨後跟上。

鄂靡之劍追到數里之外,見一座饅頭狀小山橫亘眼前。此山拔地而起,四周皆平曠之地,實屬孤山。武將抬頭一看,小山頂上,綠樹掩映著一座破廟。武將略停一下,命令道,前面一百人隨我上山,其餘把這座小山圍死,不得放走任何一人。

此刻,小山頂上,破廟之前,一個用青石板鋪就的小院子中,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與他的同伴,手持青銅劍,正不斷張望山下黑壓壓的鄂靡大軍。

這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益那祖摩局阿邪。他此次輕車簡從微服私訪,到民間體察民情,純屬絕密,卻不料在哪個環節走漏了風聲,讓鄂阿那得知行蹤,並派出最精銳強悍的鄂靡之劍,追殺到多妥米穀城。

局阿邪等人手握銅劍,監視著山下的鄂靡大軍。鄂靡大軍似乎並不急於衝上山來,他們像一股洪水似的,直衝到山下,碰到小山的阻擋后,向兩邊分流而去。顯然,鄂靡大軍是先包圍此山,再上山搜查捉人。

局阿邪看清這個形勢后,嘆一口氣,說,這次,我們上了鄂阿那這個老狐狸的當,現在而今,我們陷入鄂靡大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如何禦敵?只有拼著老命,跟他們玉石俱焚。

摩叩苦苦諾看一眼山下黑壓壓的鄂靡大軍,突然哈哈大笑,然後沉穩地說,請祖摩放心,雖然我們幾人被敵軍重重包圍,但是,多妥米穀方圓數百里之內,有萬千雄鷹,這就足以給我們解圍。

局阿邪恍然大悟地說,你是說,施展驅鷹之術……那可是大耗元氣損傷壽元之事啊,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施行。

苦苦諾淡定地說,眼前之困,不施此術不足以解圍。唉,我已經多年沒有施行過此術哪。不過,祖摩,你們幾人得守住山門,給我一個時辰,方才可以成功。倘若施術途中被敵軍衝撞,那我氣逆而死事小,無法解圍祖摩有失事大也。

局阿邪的三個貼身侍衛站成一排,說,不用祖摩費心,前面山門處極其狹窄,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以我三人,足以抵擋敵軍一個時辰。只是,一個時辰之後,我三人功力耗盡,十二個時辰之內,再不能戰。

苦苦諾說,真是天作之合。只要你們三人能夠抵擋一個時辰,以後的事,就完全交給我,你們可以放心休息。

說話間,鄂靡武將已經帶領一百人沿著蜿蜒山徑衝殺上山。

三個侍衛只一閃身,就流星一般到了前面山門處。

局阿邪、氐奢諾等幾人手握銅劍,站到院子四周,以防敵人偷襲苦苦諾。

苦苦諾面南而立,解開椎形的髮髻,讓長發披散開來,寬袍大袖,手腳輕輕一顫,全身筋骨彷彿轉眼之間變得極其柔軟,整個人顯得輕飄飄的完全沒有了重量。苦苦諾在青石板上迅速地轉動,按照九魯補八魯旺的方位,不斷繞圈。他行走如風,雙眼微閉面色沉靜,嘴角顫動,顯然在頌念秘咒。

鄂靡將士已經衝到山門前,高聲叫道,局阿邪祖摩休走,請局阿邪祖摩跟我等到鄂靡走一趟,鄂靡祖摩有請益那祖摩赴宴,有要事相商。

三個侍衛在山門前迎風而立。他們看起來又瘦又高,面色略顯蒼白,一樣的裝束,一樣的椎形髮髻,一樣的青銅劍。他們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揮動武器直衝到面前的鄂靡將士,其中一個低沉地說,有這麼大動干戈請客赴宴的嗎。

鄂靡武將說,請不要誤會,我等帶來兵馬,完全是為了途中益那祖摩的安全。

侍衛說,哼,你們血洗多妥米穀城,也是為了益那祖摩的安全嗎。

鄂靡武將說,那是他們敬酒不吃吃罰酒。

侍衛說,既然如此,那麼,請你們讓開一條道,讓我等下山。到鄂靡赴宴,可以先約定一個期程,到時,益那祖摩一定不會爽約。

侍衛當然明白鄂靡將士是在廢話,不過,能跟鄂靡將士廢話一通,拖延一下時間也是好的。

山頂破廟前,苦苦諾像鷹樣起舞,像鷹樣鳴叫。他時而旋轉如風,時而緩步低徊,長發飄飄,衣袍舞風。他如槁木死灰一般的面孔在長發間忽隱忽現。

山下,鄂靡大軍如螞蟻出洞,布滿山谷,填滿平地。鄂靡大軍圍繞小山築起銅牆鐵壁。

山門前,一個鄂靡武將揮動長劍,不耐煩地嚷道,少廢話,閃開。說著,就要衝殺過來。

三個侍衛冷笑一下,一字排開,從容抬起左腳,原地一踏。傾刻間,三人踏足之處,憑空冒起一股粗大的煙霧。三人置身煙霧之中,竟然消失一般。只聽噼噼啪啪一陣微響,像炒豆子似的。

鄂靡武將驚疑地盯著那團怪異的煙霧,不敢輕舉妄動。

當煙霧漸漸消散,三個侍衛已經變成三個怪異的形象。

一個鄂靡武將驚呼道,哎哺之影,啊,哎哺之影!江湖上失傳數百年的哎哺之影絕技,竟然在此出現。

鄂靡之劍果然見識不凡,一眼就看出失傳已久的絕世武學哎哺之影。

煙霧消散處,三個侍衛的本相已經不復存在。他們施展哎哺之影絕技,第一個變成上古尼能氏族武學秘傳之九足尼能人,面貌倒還基本是原來的面貌,只是腰部以下憑空生長出九隻腳。第二個變成上古實索氏族武學秘傳之六手實索人,面貌倒還基本是原來的面貌,只是腰部以上憑空生長出六隻手。第三個變成上古羲慕遮時代之前出現過的虎頭紅人,面貌不再是原來的面貌,因為腦袋憑空變成虎的腦袋,全身皮膚酡紅如血。

九足尼能、六手實索和虎頭紅人,三人手持青銅劍,眼睛射出咄咄逼人的電光,嘴裡吐出噼啪作響的火星,把劍一揮,那青銅之劍竟然燒紅似的,在空氣中頻頻閃射七彩弧光。

鄂靡武將哪裡眼見過哎哺之影這種超凡的陣式,他們只是聽說過它不可思議的神力罷了。不過,憑藉著人多勢眾,鄂靡武將發一聲喊,手持武器,包抄過來,一齊出招。

三個怪異人同時接招,刷刷刷,只聽一陣銅劍與銅劍的撞擊之聲響過,雙方各自閃開幾步,放眼一看,呀,鄂靡武將手中的銅劍,竟然全部被削斷,人人只握半截殘劍在手。

山頂破廟前,苦苦諾像鷹樣起舞,像鷹樣鳴叫。他時而旋轉如風,時而緩步低徊,長發飄飄,衣袍舞風。他如槁木死灰一般的面孔在長發間忽隱忽現。

鄂靡之劍的裝備代表著鄂靡軍事力量的最高水準。他們不可能每人只配備一柄寶劍。果然,只略一側身,鄂靡武將轉眼之間已完成拋開斷劍、抽出另一柄佩劍並同時出招,高度默契,百柄寶劍,分別進攻三個怪異人的上三路、中三路和下三路。招招狠毒,招招奪命。高手過招,第一招其實只是試探,鄂靡武將與哎哺之影過了一招之後,覺得神乎其神的哎哺之影也不過如此。於是乎,第二招,鄂靡武將信心大增,一齊使出殺手鐧,配合得天衣無縫,意欲數招之內,置對手於死地。

一剎那間,只見無數雪亮的劍光一閃,百道劍鋒,早已將三個怪異人逼入死地,這種殺招,世間武學破解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然而,大道至簡,三個怪異人根本就不移動腳步,沉穩如銅鐘,原地站立,只輕輕把手中寶劍在胸前一豎,緊接著劍鋒向前一橫。整個動作顯得非常幼稚拙劣,就像三歲小兒學劍時的動作。不可思議的是,隨著一陣撲撲撲撲的聲音,至少有十多位鄂靡武將大張著嘴,發出絕望的慘叫,然後,緩緩倒地氣絕。在後方的鄂靡武將看到,沖在最前邊的十多位武將,活像自己衝上前去,主動用胸脯去抵擋三個怪異人的寶劍,因為,三個怪異人根本就沒有移動雙腳。

鄂靡之劍遭此大敗,惱羞成怒,數十人騰空而起,數十道劍鋒,從哎哺且舍魯朵哼哈不同方位,同時進攻三個怪異人。這一招是鄂靡之劍得意非凡的九魯補八魯旺連環劍法。數十柄寶劍同時立體攻擊對手,一直以來是令各國武林中人聞之喪膽的殺招。

三個怪異人依然原地不動。只是,他們又一次抬起左腳,原地一踏,煙霧騰騰而起。說時遲那時快,數十柄寶劍同時立體刺進那團煙霧。令鄂靡武將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的寶劍就像刺進水中,什麼感覺也沒有,因為根本就沒有接觸到什麼有形之物。隨著一陣空翻,重新站在地上的鄂靡武將手中,人人只握著一個劍柄,整個劍體完全莫名其妙消失。

煙霧消散,三個怪異人依然原地站立。

幾十柄劍體,並沒有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因為它們已經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也許,那團匪夷所思的煙霧,代表著另一種神秘世界的一個埠,它賦予三個怪異人不可思議的超凡力量,同時可以把接觸到它的所有物質化為肉眼不可見之氣吸入那個世界。

山頂破廟前,苦苦諾像鷹樣起舞,像鷹樣鳴叫。他時而旋轉如風,時而緩步低徊,長發飄飄,衣袍舞風。他如槁木死灰一般的面孔在長發間忽隱忽現。

鄂靡之劍已經顧不得體面,他們知道了三個怪異人的厲害,打一個唿哨,山下的大軍成群結隊往山上施風一般衝來。

不過,問題是,山門處極其狹窄,千百鄂靡武將衝到山門前,能夠有效進攻三個怪異人的,每次也就是十數人最多數十人。

三個怪異人一字排開,根本就不動。每當鄂靡武將的武器接近三人,煙霧騰起,所有武器煙消雲散。然後,三人從容不迫,手中寶劍輕輕一指,總有十數人中劍喪生。

然而,三人施展哎哺之影一個時辰之後,內力耗盡,隨著一陣煙霧的消失,三個怪異人顯現出原來的本相。他們相扶著站在那裡,面色極度虛弱,大汗淋漓,氣喘吁吁。那模樣,一陣山風都可以把他們三人吹倒在地。

鄂靡武將見狀大喜,紛紛高聲嚷道,他媽的,沒有一天哭到黑的娃娃,裝神做鬼,也有到盡頭的時候。弟兄們,沖哇,把三個怪物剁成肉泥,為戰死的弟兄們報仇。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關頭,天空突然暗下來,天空中,傳來無數怪異的聲音,不是太大,但是卻令人感到極度的恐怖。

因為,正要衝鋒的鄂靡武將看到,天空之中,飛翔著無數青鷹和灰鷹,青鷹九千九,灰鷹八萬八,它們遮天蔽日,像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灰色雲朵,不斷地彙集,不斷地翻滾,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無數的鷹,從天而降。

它們直撲鄂靡陣地,見頭皮就啄,啄出腦漿吃,見眼睛就抓,抓出眼珠吃。

鄂靡大軍毫無抵擋之力。死傷慘重。他們抱頭鼠躥,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躲避鷹群攻擊。他們的武學造詣,對於鷹群來說,毫無意義。他們超群的武藝,精湛的劍術,對於鷹群來說,狗屁不值。

直到鄂靡大軍全部退到山下,天空中的鷹陣才停止攻擊,漸漸散開。

天色已晚。鄂靡大軍在山下安營紮寨,埋鍋造飯。他們把小山包圍得鐵桶似的,對於活捉局阿邪是志在必得。

旱蓮葉不死,鄂靡不死心。鄂靡將士連夜生火,鑄造生鐵冠,編織藤網罩,打造厚鐵甲。穿戴上這三樣裝備,鄂靡將士有信心破解局阿邪的鷹陣。有鐵冠護頭,藤網遮臉,鐵甲護身,來再多的鷹,又有何妨。

第二天,鄂靡將士穿戴上三樣新的裝備,擂響戰鼓,踏步上山,一路踏陷三尺地,準備一雪昨日之恥,破其鷹陣,活捉局阿邪。密密麻麻的鄂靡將士像洪水泛濫,像大霧密布。

然而,鄂靡大軍一夜的行動,全在局阿邪等人掌握之中。當鄂靡大軍傾巢出動的時候,摩叩氐奢諾披髮仗劍,在山頂破廟前的庭院之中,像虎樣起舞,口裡像虎吼。

一時之間,虎群齊集,黑虎九千九,花虎八萬八,像洪水泛濫,淹沒鄂靡大軍。

無數的虎,在鄂靡大軍間橫衝直撞。它們見人就咬,逢腰攔腰咬,見腳就咬腳,虎爪伸處,血流成河。

鄂靡之劍,名將之花,凋落多妥米穀。

旱蓮葉不死,鄂靡不死心。鄂靡祖摩鄂阿那重振旗鼓,召集眾摩叩商議進攻益那之策。

布摩鄂直愚振衣出列,開口獻出一計,常言說得好,柔軟的舌頭,不易被蟲蛀,堅硬的牙齒,反遭蟲來蛀。從近些年我們鄂靡與益那發生的大大小小戰爭來看,益那的武將十分善戰,兵馬也強悍,我們舉全鄂靡之力,也仍然幾番攻它不下,奈何不了益那,反而損兵折將,吃虧不小。所以,我認為,鄂靡欲征服益那,與其用強攻,不如用計取。

鄂阿那點頭、微笑,表示讚許。

鄂直愚接著說,益那家摩叩苦苦諾,乃是益那祖摩局阿邪之胞弟。那苦苦諾文武雙全,有神鬼莫測之術。前次,在多妥米穀布下鷹陣,重創鄂靡之劍者,正是苦苦諾。我已經查明,因為苦苦諾本事大,所以他在局阿邪心中很有分量,他開口說出的話,局阿邪句句聽,他想出的計策,局阿邪全採用。不過,蒼蠅愛狗屎,老鼠愛大米,貓兒愛魚腥。益那苦苦諾,表面上寡言少語彬彬有禮,骨子裡恃才傲物目空一切,歷來喜好自吹自擂,人家都背地裡說他,上嘴皮碰著天,下嘴皮連著地,並且,此人貪酒愛美色,好聽奉承話。

鄂阿那的眉頭略皺一下,忍不住插話,布摩,我們又不把姑娘嫁給苦苦諾,評判他的人品做什麼,這對我們進攻益那有作用嗎。

鄂直愚胸有成竹地說,有作用,絕對有作用。只要我們抓住苦苦諾的這個弱點,或者說,特點,就有希望設法收買他,叫他反主,作鄂靡內應。果真如此,則何愁攻不下益那。

鄂直愚走到祖摩身邊,把嘴湊到祖摩耳旁,如此這般一番謀划。然後說,這一樁生意,或許能成功,腳走出的路,手修出的路,水流穿石過,有心對無心,摘下天上星。

祖摩的臉上浮出層層笑容,說,高,布摩之計,實在是高。此事,就請布摩費心罷。

鄂直愚說,請祖摩放心,不須多久,必有佳音。

曾經在戰爭中變為火海的禹甸洛略,當戰爭的烏雲散去,立即投入重新建設的熱潮。作為益那的戰略重地,局阿邪對禹甸洛略的恢復重建非常重視,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他派苦苦諾坐鎮禹甸洛略,指揮浩浩蕩蕩的各種工匠,晝夜不停,加緊建設一個更加雄偉壯麗的禹甸洛略。於是乎,禹甸洛略成了一個巨大的建築工地。來自各個部落的能工巧匠,在這裡大顯身手。磚匠木匠瓦匠石匠,金匠銀匠銅匠鐵匠,漆匠篾匠皮匠陶匠,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工地上人山人海,運輸建築材料的牛車馬車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入夜,禹甸洛甸工程建設指揮部,燈火輝煌。雖然是臨時搭建的房屋,但是出手的都是益那各個部落最出色的工匠,這火速搭建的建築也十分完美,裝潢考究,富麗堂皇。

因為在工地巡查,所以,工程建設總指揮苦苦諾這天的晚餐有點晚。但是,這絲毫不意味著他的晚餐可以馬虎對付。相反,他面前的青銅桌案上,擺滿精美佳肴,水陸空美味俱全。而且,最重要的,當然是他面前在獸脂燈光中閃閃發亮的青銅酒壺和青銅方尊。此中美酒,乃是他的最愛。樂俑在屋角演奏青銅編鐘,點綴青銅大鼓,焚著香料的銅鼎青煙裊裊。

苦苦諾正與下屬飲酒作樂,衛兵來報,有客人求見。

一個瘦高身量五十來歲的男人,面色白凈,俯首快步而行,登堂入室之後,徑直對著苦苦諾抱拳作禮,朗聲說,小人拜見摩叩。

苦苦諾漫不經心瞟一眼,並不認識來人,隨口說,你是?

來客說,小人乃禹甸洛略城中索瑪綢庄莊主,曾多次目睹摩叩丰采,好生崇拜摩叩的雄才大略與風流倜儻,特別是最近摩叩在多妥米穀施展的鷹陣,天下莫不稱頌有加。

苦苦諾仰頭喝下一杯酒,微笑著說,是嗎,鷹陣,那只是雕蟲小技罷了。

索瑪綢庄莊主說,摩叩略施小技,即令鄂靡之劍名將之花凋落多妥米穀,可見摩叩乃非凡之聖賢也。益那有摩叩,甚幸,甚幸。

苦苦諾本來沒對來客在意,但是聽其說話,非常受用,於是賜坐賜酒。

莊主謝過摩叩,說,小人多年以來非常崇拜摩叩,只是以前沒有福氣瞻仰摩叩丰采,現在如今,摩叩蒞臨禹甸洛略,小人欣喜不已,一定要拜見摩叩,略表心意。

苦苦諾淡淡一笑,說,莊主客氣。

莊主說,世間酒為大,美酒敬英雄,酒獻勝利者。

說著,莊主朝候在門外的侍者示意。於是,鐘鼓齊鳴,音樂悠揚,九十九人,抬著美酒九十九,獻給苦苦諾。

苦苦諾看著絡繹不絕的美酒,第一次對索瑪綢庄莊主感到滿意,心裡非常高興。

當夜,苦苦諾與眾人開懷暢飲,通宵達旦,盡歡而散。

自此,索瑪綢庄莊主成為禹甸洛甸工程建設指揮部的常客,工程建設總指揮苦苦諾的座上賓,時常出入苦苦諾的臨時府邸。這個莊主為人和善慷慨大方,上上下下的侍衛對他都熟悉。數天之後,竟然達到不用通報直接出入總指揮府邸的程度。這是苦苦諾酒酣耳熱之際當著莊主之面對侍衛宣布的命令。

又一個燈紅酒綠鐘鳴鼎食之夜,苦苦諾與莊主等人酒意濃郁之際,莊主突然站起身,對苦苦諾說,尊敬的摩叩大人,在這美好的良宵,光有美酒,還是有點美中不足。倘若摩叩大人有雅興,小人平素調教有一支樂隊,願獻小曲,以助酒興。摩叩大人以為如何?

苦苦諾不假思索衝口而出,自古,以雅曲佐酒,乃賞心樂事。只是莊主金屋藏嬌,我等奪莊主所好,恐怕不妥。

莊主笑道,能用家中樂隊向摩叩大人獻上一曲,此乃小人三生有幸。

說著,莊主朝侍衛揮手示意。

一時之間,鐘鼓齊鳴。

落地式青銅燭台中的獸脂熊熊燃燒,烈焰如鮮花怒放,青煙裊裊如絲綢飄動。半人高的三足青銅鼎焚燒著名貴香料,廳堂中充滿香軟甜膩的氣息。再加上悠揚婉轉的鐘鼓之樂,再加上眾人已酒意勃發,確實是一個最易勾人情思的浪漫之夜。

隨著鐘鼓之樂的飄蕩,獸脂燈朦朧如月的光芒中,幽蘭之香陣陣襲來。

苦苦諾抬眼看時,一位身穿雪白長裙的妙齡少女,長發如黑色流泉,兩隻玉腕戴著翡翠鑲嵌綠松石手鐲,兩隻玉足戴著純金足鏈,玉頸懸挂著純金鏈的圓形玉墜,雪白而青瑩的玉墜中透出龍飛鳳舞的圖案,隨著少女的婀娜移步,玉墜在凝脂似的酥胸那兒微微晃動。再看那面貌,兩眼如碧潭之水,櫻桃小口,姣美如仙。

少女在鐘鼓樂聲中翩翩起舞,獨自做出百般嬌媚之態,柔若無骨,如清水芙蓉,如碧天星星,如彩雲追月。

隨後,第二個妙齡少女出場。此女裝扮跟第一個少女完全相同,面容卻各有其美。

兩個少女在場中輕歌曼舞。

隨後,第三個少女出場,同樣的裝扮,同樣的嫵媚。

每一個少女的閃亮登場,都香風瀰漫,令苦苦諾看得兩眼發直,喉結不斷地上下滑動,周身發熱。他不斷地與眾人乾杯,開懷大笑,心情非常舒暢。

如夢似幻的夜晚,一共有六十六位絕色美女登場獻歌獻舞。

美女輕歌曼舞之際,莊主起身而立,對苦苦諾說,摩叩大人,自古以來,美麗的花朵,總點綴世間,美貌的姑娘,總陪伴英雄。世間的英雄,苦苦諾第一,眾星拱月亮,美女圍英雄。摩叩大人,這些姑娘,要是摩叩大人肯笑納,小人將感到無比榮幸。

苦苦諾將目光從姑娘們身上收回來,看著莊主,說,你的意思,是你想將這六十六個姑娘,全部贈送給我嗎?

莊主說,正是此意。摩叩大人肯收下這點小意思,小人將感到無比榮幸。

苦苦諾笑著說,知我者,莊主也。

苦苦諾端起一方尊美酒,單獨與莊主一飲而盡。

苦苦諾看著千嬌百媚的美女,第二次對索瑪綢庄莊主感到滿意,心裡非常高興。

趁熱打鐵,趁早栽秧。

第二天夜晚,莊主與苦苦諾飲酒作樂時,酒過三巡,莊主起身說,摩叩大人,我有一些朋友,他們都非常崇拜摩叩大人,只是無緣瞻仰摩叩大人尊容。

苦苦諾說,是么,你帶他們來嘛。

莊主向侍衛示意,即有三十三位衣著鮮亮的男人進入廳堂。

苦苦諾見有這麼多各界體面之士崇拜自己,高興地跟他們連飲三方尊美酒。

三十三位來客,三十三張嘴,就像三十三罐蜜,一上來就幸會幸會久仰久仰,句句奉承話,能騙下空中的雲雀,能騙出潭中的鯉魚,能讓啞巴開口說話,能讓駝背伸直腰桿。最後,由莊主來總結說,天下的智謀,苦苦諾第一,世間的才能,苦苦諾獨佔。

苦苦諾看著面色虔誠的眾多崇拜者,第三次對索瑪綢庄莊主感到滿意,心裡非常高興。他像做了場美夢,像喝足蜂蜜,好比變成仙鶴,展翅飛入彩雲。

後世布摩敘述歷史,說到鄂直愚實施美人計、反間計等連環計時,這樣寫道:美酒是迷魂湯,迷住了苦苦諾心竅。美女是金繩,拴住了苦苦諾的心。恭維是魔鬼,改變了苦苦諾為人。

不錯,當時,在三十三個幫手的附和之下,莊主趁苦苦諾得意忘形之時,突然伸手從下頜一揭,揭起一張人皮面具,隨手揉皺,擲於地下。

苦苦諾一看,莊主此人並非什麼莊主,而是鄂靡布摩鄂直愚。

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苦苦諾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盯著面帶微笑的鄂靡布摩,強作鎮定,苦笑著說,布摩,你這是演的哪一出?

苦苦諾掃視鄂直愚身旁的三十三人,他們哪裡是什麼崇拜者,分明就是三十三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分明就是鄂直愚的貼身侍衛嘛。現在而今,雖然置身禹甸洛略,但是自己並不適合動武,否則,近戰之下,玉石俱焚。

鄂直愚環視一下在座者,低沉地說,摩叩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苦苦諾無奈之下,只得擺擺手,對眾人說,你們出去罷。

眾人退出廳堂。

三十三人則在廳堂門外環立,他們反客為主,成了這裡的侍衛。

廳堂內,苦苦諾強作鎮定,端起青銅酒壺斟兩方尊美酒,遞一尊給鄂直愚,自己端起一尊。

苦苦諾說,奪伙。

鄂直愚說,奪伙。

兩人對視,一飲而盡。

然後,鄂直愚咬文嚼字,從容不迫地說,經驗豐富的騎手,調教出善跑的駿馬,慷慨大度的大風,托起雄鷹善飛的雙翅。智謀深如大海的,在益那大地,只有你苦苦諾一人。局阿邪早該讓位,年邁昏庸少才能,王冠理當由你戴。

鄂直愚注視著呆若木雞的苦苦諾,走動幾步,又在苦苦諾面前站定,接著咬文嚼字地說,駿馬跑得快,憑騎手駕馭,雄鷹飛得高,全靠風支配。德高望重的苦苦諾,才是傑出的騎手,智謀高深的摩叩,才配任意把風興。益那祖摩的寶座,只有你最適合坐。號令益那的權杖,最配握在你手中。

聽了鄂直愚這番驚世駭俗的高論,也許是醍醐灌頂,也許是胡說八道,總之,苦苦諾目光發直,嘴角顫動,內心深處波滔洶湧。不過,苦苦諾迅速鎮定下來,他站起身,沉下臉,佯裝憤怒,說,兄長的飯,弟弟不能吃,兄長的湯,弟弟不能喝,離間父子遭雷打,離間君臣遭殺頭。

苦苦諾傳呼侍衛,來人,快將鄂直愚,斬首祭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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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樂神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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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鷹戰虎戰與苦苦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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