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一早上，周軒來到吳錦辦公室，把一份資料遞給吳錦，說：「這個案子給賀加寧做吧。」吳錦若有所思地看著周軒，點了點頭。周軒接著說：「不用提我，就說是你給的。」吳錦又點點頭。

吳錦把資料給加寧的時候，加寧高興得差點擁抱他，直說謝謝。吳錦訕訕的，說：「不用客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加寧忙不迭點頭。

林可眉跑過來摟住加寧，高興地說：「終於獨立接案子了，加油！」

加寧重重地回道：「嗯！」

加寧看了看資料，是一件離婚案。心想：第一個案子就是離婚案，會不會不太吉利啊。轉念又想：有案子做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當即給委託人打了個電話，約好下午見面。

下午委託人來到律所，是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加寧把她帶進會議室，給她倒了一杯水，開始跟她了解情況，吳錦也在一邊旁聽，觀察加寧的處理是否妥當。

加寧先開口：「您好，馮女士，我是賀加寧，由我來負責您的案子，我看資料上說您跟丈夫因感情破裂要離婚，是嗎？」

馮玉低頭沉默了幾秒鐘，緩緩開口：「是的，我實在跟他過不下去了。本來我想為了孩子，湊合過吧，好歹是個完整的家，但是現在我實在受不了了。」

加寧盡量把聲音放緩：「是因為什麼呢？」

「家暴，還有外遇。我跟他結婚十幾年，挨了多少次打，數都數不清了。他喝醉酒，他心情不好，他在外面受了別人的氣，小飯館掙錢不夠多，他都要打我。以前孩子小的時候，看到他爸打我，就一直哭，現在10幾歲了，他爸打我，他就護著，他爸連他也一起打，我們娘倆身上每天都有傷，往往舊傷還沒好又被打出新傷。」

「前幾天他又打我，兒子在一邊攔著，他一把把孩子推開，孩子的頭撞到桌角上，磕破了，血流了一臉。」馮玉說到這，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睛里湧出來。

加寧眼圈也紅了，伸手去握住馮玉放在桌上的手。

馮玉穩定了一下情緒，接著說：「我自認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對他的父母也都孝順。我們先開了一家小飯館，又買了房子，本來一家三口可以過很好的日子，我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如果他覺得我不好，當初可以不娶我，為什麼要結了婚以後打我，還在外面找別的女人？我要離婚他還不同意。賀律師，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麼這個男人是這樣的？」

加寧覺得胸口彷彿有一團火，她盡量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對馮玉說：「你放心，法律會給你一個公道的。他打你和你兒子的傷，拍照片了嗎？病例都有嗎？他有外遇的事，有確鑿的證據嗎？」

吳錦在旁邊小聲提醒：「加寧，一個一個地問。」加寧點點頭。

馮玉說：「我手機里存了幾百張照片，都是他打我們娘倆的證據，有幾次我還偷偷錄了像。病例我也都保存著，都帶過來了。我一直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他給別的女人打電話根本就不避開我，我跟蹤過他幾次，知道他跟那個女人在哪個賓館開房，也拍了照片。」

「好，那我們就有了充足的證據，你們的房子，房產證上是誰的名字？」

「我們兩人的名字，首付是雙方父母出的，他父母出了8萬，我父母出了5萬，還有開飯館攢的2萬。」

「有存款嗎？」

「只有不到一萬塊錢，飯館掙的錢都被他拿出去花了。」

「好，我知道了。我們要先寫一份起訴書，上交給法院，你想自己寫還是交給我們寫？」

「我不太懂，賀律師，還是你來寫吧。」

馮玉把準備好的資料交給加寧，然後簽了律師代理授權委託書。

馮玉走後，吳錦對加寧說：「剛才有點太情緒化了，作為律師要時刻保持冷靜。」

加寧不服氣：「但是她丈夫實在是太壞了，律師也是人，聽到這樣的事難道不應該生氣嗎？」

「可是你生氣對她又有什麼幫助呢？只有保持冷靜，頭腦才能清晰，才能幫她打好這場官司，這才是對她最大的幫助。」吳錦語重心長地說。

加寧覺得有道理，默默點了點頭。

晚上加寧一個人留在辦公室加班。正聚精會神地想起訴書該怎麼寫，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加寧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原來是周軒。加寧站起來說：「周律師，你怎麼來了？」

周軒看到加寧也有點驚訝，問道：「我拿份文件，你怎麼還沒走？」

「我剛接了個案子，想把起訴書寫得完美一點，在研究資料。」

「你寫好了可以讓吳錦他們幫你看看，時間不早了，回家吧，我送你。」

加寧忙擺手，說：「不用送，我家就在附近，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

周軒卻主意已定，再一次說：「我送你。」

加寧只好收拾東西，跟著周軒走出辦公室。沿著加寧喜歡的那道矮牆，兩人默默地走著。這個季節矮牆上沒有花，加寧卻感受到一種花開的喜悅。路燈散發出柔和的黃光，籠罩在兩人身上。

加寧不時偷偷看看周軒，周軒好像並沒有發覺，但是當她不知道第幾次又偷看他時，周軒卻突然轉過頭來也看她，加寧嚇得雙手舉在胸前，差點沒跳起來。周軒笑起來，這是加寧第一次看到周軒笑，感覺黑夜都變得明亮起來。周軒扭頭繼續走，加寧看著周軒的側臉說：「周律師，你笑起來真好看，你應該多笑一笑。」

周軒又臉紅了，幸虧是晚上，看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在賀加寧面前，他覺得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總喜歡臉紅，但加寧明明比他小那麼多。

看著一臉誠懇的加寧，周軒回道：「作為律師，嚴肅一點更有說服力，時間久了就習慣不笑了。」

「可是吳師兄，還有張思進他們都經常笑的啊。」

「每個人性格不一樣吧，我就是一個古板的人。作為律師很受歡迎，可是作為朋友卻讓人覺得無趣，所以我這一生只有吳錦一個朋友。」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周律師，不要太貪心哦。」

周軒點點頭，說：「你說得對。」

平常十幾分鐘的路程，今天加寧卻感覺幾分鐘就走完了。她停下腳步，說：「我到了。」

周軒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加寧說：「不請我上去坐一下？我走累了。」

「呃……」加寧怔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軒也覺得自己有點唐突了，忙說：「你上去吧，我走了。」

「哎。」加寧攔住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說：「現在也才8點多鐘，沒關係的，上去坐會兒吧。」

進門后，周軒打量了一下，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乾凈，有一種溫馨的感覺。客廳中央是一套暗紫色的沙發，茶几上一個水晶花瓶，裡面插了幾株向日葵。天花板上一頂樣式簡單的枝形吊燈。陽台上有幾盆花，粉色帶小碎花的窗帘隨著風在輕輕飄動。

進門右手邊有一個大大的書架，周軒走到書架前，看到書架上除了專業書以外，就是各種類型的小說，有張愛玲也有亦舒，有魔戒也有哈利波特，有莫言也有外國名著，其中整整一排都是東野圭吾的推理小說。

周軒轉頭對加寧說：「你也看東野圭吾？真看不出來。」

「嗯，你要小心了，說不定我就是現實版的唐澤雪穗。」

「那，誰是你的桐原亮司呢？」

「我可不要那樣的愛情，太恐怖。」加寧說這話的時候是低著頭的，說完后抬起頭來，發現周軒正看著她，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加寧的心跳得撲通撲通的，但是大腦還沒一片空白，她想：完了，在電視劇里，這種時刻就該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