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畢竟有了一些工作經驗，找實習單位比剛畢業時容易了一些。經過一番周折，加寧進了一家名叫凱勝的律師事務所，這家律所比周吳規模要大不少，有二十幾個人，加寧被指派給一個姓孫的中年女律師。這位女律師三十五六歲，個頭不算高，身材有發福的趨勢，戴一副黑框眼鏡，頭髮在腦後挽一個髻，穿黑色套裝，看著很乾練的樣子。

剛一見面，只說了一句「你好，我叫孫正儀」就把一堆資料和卷宗丟給加寧去整理。還好加寧有過工作經驗，知道該怎麼做，就馬上埋頭苦幹起來。

由於規模較大，所以律所里每個律師都有自己負責的領域。孫正儀主要負責民事訴訟類案件，都是一些不算大但很瑣碎的案子，好在她耐性極好，不管委託人有多著急，她永遠都是氣定神閑。而且人如其名，真的是一身正氣，她只接受被欺負的一方的委託。也許是因為在所里做的時間比較長，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才敢這麼任性吧。

這樣的一個人品性自然不差，對待加寧也算可以。雖然總是不苟言笑，但該教的東西都教，接待客戶也帶著加寧，還把加寧的名片發給客戶。加寧聽其他實習律師討論過，帶他們的律師都把工作帶回家做，客戶也不讓實習律師見。對比之下，加寧覺得跟著孫律師真的算是很幸運。所以加寧經常在她加班的時候買些小點心給她吃，加寧叫她孫姐，她叫加寧小賀，每次加寧送她點心她都會一本正經地說一句：「謝謝你，小賀。」弄得加寧想笑又不敢笑。

雖然有一個好師傅，但加寧也明白，自己要非常努力，為實習期以後的工作打好基礎，否則即使拿到執業證，沒有案源也是枉然。因此加寧工作起來非常賣力，任何瑣碎的工作都認真對待，任何跟客戶接觸的機會都不放過。沒過多久，不僅孫正儀，就連其他律師也對加寧讚不絕口，要求自己帶的實習律師向加寧學習，因此加寧跟其他實習律師的關係並不好。但加寧認為自己只是做了該做的，所以問心無愧。

白天忙忙碌碌，加寧感覺還好過一點，但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對周軒的思念就從心底慢慢湧起，潮水一般，將加寧淹沒。為了避免溺水，加寧只能抓住唯一一棵救命稻草——艾琳。每天晚上加寧都要艾琳跟她一起睡。

一天晚上加寧纏著艾琳給她講笑話，艾琳說：「我記得的所有笑話都講給你聽了，實在是不知道該講什麼了，不如換個人給你講？」

「這屋子裡就我們倆，換鬼啊？」

「今天沈黎明給我打電話了，我告訴他你失戀了，現在在我這，他都高興死了。」

「我早說過了，我對他沒感覺。」

「先談一談試試嘛，不試怎麼知道沒感覺呢？這世上除了一見鍾情，還有一種感覺叫日久生情，沒準談著談著你就喜歡上他了。」

「我心裡還有一個人，這樣對沈黎明不公平。」

「我告訴他了，他說他有信心把那個人從你心裡趕出去。」

「不可能。」

「別說得這麼肯定，結束一段戀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加寧沉默了，她不知道跟別人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能把周軒忘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把周軒忘掉。她想：要不然就試一試？

沒過幾天沈黎明就來了，帶著大大的一束紅玫瑰。女人對花天生沒有抵抗力，加寧縱然並不是多歡迎沈黎明，捧著花的一刻心裡也有一些喜悅。

三人在西餐廳吃飯，沈黎明說：「加寧，好久不見，你都瘦了。」

加寧沒說話，沈黎明接著說：「還有半年多我就畢業了，到時候我來照顧你，保證把你養得水靈靈的。」

還沒等加寧說什麼，艾琳先來拆他的台：「大少爺，你會照顧人嗎？」

「那要看是對誰，照顧你的話肯定不行，如果是加寧那絕對沒問題。」

「嘿，你個白眼狼，我以前白對你那麼好了。」

加寧聽著他們兩個鬥嘴，默默吃著菜。沈黎明不時看看加寧，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艾琳看著沈黎明傻乎乎的樣子，知道這小子對加寧已經是一往情深了，不由得擔心，萬一加寧不接受他，他能全身而退嗎？

只要真心愛過，誰又能夠全身而退呢？

吃過飯，沈黎明對艾琳說：「艾琳，你是不是有點累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帶加寧去看電影。」說著還衝艾琳使眼色。

艾琳說：「你剛叫我什麼？」

「姐，親姐。」

「哎呀，加寧，我真的有點累了，就不陪你們倆了，你們好好玩。」

加寧自然知道他們姐弟倆是什麼意思，故意說：「那你回去可要好好休息，最好是躺在床上不要動了。」

「呵呵呵，好的。」艾琳訕笑著說。

西餐廳的樓上就有一家電影院，沈黎明帶加寧上去，問她：「加寧，你想看幹什麼？」

加寧看了一會兒LED大屏幕上的電影名和時間表，說：「就這個喜劇片吧，聽說挺好笑的，看了能心情好點。」

電影確實很好看，觀眾席笑聲不斷。看到最精彩的地方，沈黎明一邊笑著一邊轉頭去看加寧，這一看卻嚇了一跳，加寧也在笑著，但眼淚流了一臉。沈黎明笑不出來了，手忙腳亂地想找點紙巾，卻找不到，他再沒有心情看電影了。電影散場后，沈黎明送加寧回家，坐在車裡，兩人一路都沒說話，看著加寧失魂落魄的樣子，沈黎明很是心疼，卻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到了艾琳家樓下，沈黎明想跟加寧一起上樓，加寧說：「對不起，你……先回去吧，好嗎？」

沈黎明怔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伸手拉住加寧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上樓后，加寧敲門，艾琳滿臉笑容地打開門，看到加寧有點腫的雙眼，驚訝地問：「怎麼了？加寧？沈黎明欺負你了？」

加寧坐到沙發上，抱住一個抱枕，說：「沒有。」

「那你是怎麼了？」

「你不是說頂多一個月就會好嗎？現在一個多月過去了，為什麼我覺得越來越難受？」加寧說著又哭起來。

「呃，慢慢來，總會有忘記的那一天的。」艾琳坐在加寧身旁安慰道。她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其實也不確定，她也不知道完全放下一段感情到底需要多長時間。

加寧一直哭著，艾琳陪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加寧哭累了，倒在艾琳肩上想要睡，艾琳拉著加寧去洗漱乾淨，讓她上床去睡。

加寧睡著后，艾琳給沈黎明打電話：「你是怎麼追女孩子的？怎麼讓人哭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看的喜劇片，加寧一邊笑一邊哭，我看著心裡難受的很。」沈黎明聽起來情緒也很不好。

「加寧是個重感情的人，要忘記那個人確實不容易。你還要繼續嗎？」

「當然。我想讓加寧變回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好，不愧是我弟弟，加油，一定要把加寧解救出來。那你明天還來嗎？」

「明天我得回學校了，你跟加寧說一聲，我有時間再來看她。」

掛斷電話，艾琳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子。凡事發生在別人身上看得很透徹，發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一樣了。她雖然整天勸加寧忘記過去，但自己又何曾做得到呢。艾琳回到卧室，從一個小柜子最裡面拿出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熟練地點燃一根，深吸一口，吐出一大團白煙。她常常在晚上偷偷抽煙，抽完後會打開窗戶把煙味散盡，所以加寧一直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