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尊重死者的方式
盛兵看見朝著他走來的唐宛如,心中有些詫異。
這位大小姐來這裡做什麼?
「盛叔叔,聽說在這裡發現了柳荷的屍首?」
「是的。不過你怎麼會來這裡?」
唐宛如走近一步,輕聲說道。
「父親因為這件事很是頭疼,便讓我去華萊尋了張大人過來幫忙。」
盛兵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馬車,擔心的問道。
「是那位......張大人?」
「是。」
盛兵其實不介意有人來搶功,這種涉及到上司的案子,一個不好是會挨板子的,他巴不得有人來頂缸。
只不過通判大人請來的人就有點不那麼靠譜。
不是破案不靠譜,人家號稱『華萊第一神捕』,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是人有點不靠譜,一言不合就玩命,這誰受得了?
大家都是掙點銀子養家糊口,您這動不動就是滅人滿門,絕人香火,誰見了不得掂量掂量!
不過這事自己也做不了主,最多他辦案的時候,離他遠點就是,免得殃及魚池。
想到這裡,盛兵便點頭說道。
「那正好,就請張大人先過來看看現場。」
托張小天的福,現在整個東陽府,包括下面各個縣衙,出了命案,第一反應不是尖叫,而是保護現場。
不保護不行啊,府衙下了死命令,破壞了命案現場的,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律到衙門領取價值十杖的『記性大禮包』。
犯錯之人所在的下縣,從縣尉到都頭,每人罰銀十兩,還要書寫一千字的那個什麼『檢討書』,張貼於集市和衙門口。
十兩銀子對一個縣尉或者都頭來說,雖然肉疼,咬咬牙還是能拿得出來;但是檢討書這玩意就有點缺德了。
以前都聽說犯了錯的學童,屢教不改的,才會由先生罰他書寫誡書。
他們一個老爺們,響噹噹的漢子,不但要寫,還要貼出去,簡直要了老命了。
聽說這個還是從隔壁的和頌府傳過來的,且越來越有種發揚光大的趨勢。
至於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點子的發起人......
喏,前面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腹黑小子就是。
心裡問候著張小天的祖宗十八代,臉上卻是一副如沐春風的笑容,看來這位推官大人也是個老油條了。
「張大人,此次就勞您費心了。」
張小天拱手回道。
「盛推官客氣了,懲奸除惡乃是召國子民應盡的責任和義務,我等自當義不容辭。」
盛兵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他的嘴角抽了抽,一臉便秘的模樣。
尼瑪,你這樣你爹知道嗎?
還義不容辭。
我信了你的邪!
唐宛如也被張小天不要臉的這一出給雷到了。
看著他真誠的表情,要不是昨天請他幫忙時那死不情願的態度還歷歷在目,她差點就信了。
「呵呵,張大人不愧是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巡查使,這覺悟,在下佩服。」
一府推官雖然品級不高,但好歹也是正兒八經吃皇糧領俸祿的有著正式編製的召國公務員,官場潛規則自然也是懂的。
順著人言恭維這屬於基本操作,不像某些二愣子,出手就是斷人香火地勾當。
「推官過獎了,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說完,張小天對孫大寶招了招手。
是的,他把孫同的兒子,孫大寶帶來了。
臨行之前,張小天去找過王氏,告訴她自己現在無官無職,日後的前程也不可知,現在是應朋友之約去協助破案。
接著便給了她兩個選擇,一是給她五百兩銀子,只要她們不敗家,足夠娘倆過一輩子了。二是從現在開始就跟著自己,是福是禍,就得看命了。
娘倆獃獃的看著一大包白花花的銀錠,比上次楊小青拿來的多多了。
最後還是王氏咬牙讓大寶跪在張小天面前磕了三個頭,第二天一大早就背著包袱來到他的門前,跟著他一路同行。
至於孫大寶是怎麼來的——當然是騎馬了,難不成讓他和自己擠在馬車裡?
年輕人不得多吃苦嗎?
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不過看著他一臉懵逼的撓著頭,張小天識相的閉嘴了。
看到張小天喊他,孫大寶屁顛的跑了過來。
「大人。」
「嗯,跟著我,多看多聽,不懂就問。」
孩子還是不太能理解張小天的意思,不過有一點很好,那就是聽話,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孫大寶一臉憨笑的應道。
「好。」
「走吧,盛推官,我們去現場。」
幾人跟著盛兵來到發現屍體的那口枯井,周圍已經用圍欄簡單的圈了起來。
張小天觀察著前方的房屋,隨意的問道。
「旁邊的這些房屋都住著人嗎?」
「回大人,這附近住的都是王家集的村民,這口枯井也是之前他們取水的地方,只是後來因為乾涸就棄之不用了。」
「發現死者的那兩個孩子也是這個村子的嗎?」
「是,大人,他們的父母都是生活在這裡的村民。」
張小天點點頭,思索了一下,接著問道。
「最近這裡有沒有外人來過,包括走親訪友的,或者是路過的?」
「據村民們講,一個月前,村裡路過一名書生,不過他只是問路,沒有進村。」
「那名書生長什麼樣?要去哪裡?」
盛兵尷尬的搖搖頭,見張小天面色不虞,急忙開口道。
「我去把村民找來,大人親自詢問,以免我們有什麼遺漏。」
等盛兵走後,孫大寶不解的問。
「大人,不是說柳荷失蹤到死亡才十幾天嗎?那名路過的書生應該與此事無關,時間都對不上。」
張小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
「假如你要殺一個人,那麼之前會做什麼?」
「做什麼?」
孫大寶被問住了,他又沒殺過人,哪裡知道殺人之前要做什麼。
看著大人滿含期待的目光,他覺得不能愧對大人的期望,靈機一動,便高聲叫了出來。
「我知道了,要先吃飽喝足,不然到時候跑不動。」
張小天:「......」
連小草:「......」
楊小青:「......」
唐宛如:「......」
張小天覺得不能因為一次的失誤就判定孫大寶的資質,想嘗試著再搶救搶救。
大器晚成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勤能補拙的也大有人在。
「嗯,這是一個,還有嗎?」
「還有......還有......」
可憐的孩子頭皮差點被撓掉了,眼神卻越來越迷惘。
張小天在心裡嘆了口氣,自己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我說,你記下來。」
「殺人根據情況的不同,分為激晴殺人和有預謀的殺人兩種。」
「前者一般是發生爭執時,頭腦發熱,衝動之下謀害他人。」
「後者則是經過一段日子的觀察,準備,並做好逃跑的計劃之後,才會去行動。」
「激晴殺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所以漏洞比較多,只要鎖定了目標,案子就容易得多,難點就是目標的鎖定。」
「而有預謀的殺人難就難在它的行動都是計劃過的,留下的線索相比之下會少很多,它的缺點就是需要在被害人周圍待很久,容易被其他人記住。」
「所以激晴殺人破案的關鍵在於死者生前和哪些人有過爭執或是齷齪,逐一排查。謀殺就需要從被害人死亡的前一段時間開始排查,比如熟人的反常,或者是突然到來的親朋等等。」
趁著盛兵還沒有回來,張小天又帶著孫大寶來到死者的屍體面前。
三名女子就留在了原地,非必要的情況下還是少靠近這些為妙。
接過仵作手裡的記錄,接過手套和面巾,撒上姜蒜水,示意孫大寶照做。
張小天掀開蓋在柳荷身上的白布,然後伸手在她身上檢驗起來。
「死者女性,二十歲左右,根據現在的天氣以及她身上的屍斑來看,死亡時間在十天前。」
「你看這裡,死者手臂有淤青,說明生前是被人強行擄走的。」
「指甲里有臟污,說明死者死前有過激烈的掙扎。」
「我們再看看頭部的傷口,這裡,頭頂偏後的地方有出血,應該是硬物擊打所致。」
孫大寶看著張小天平靜在死人身上按來按去,一會扳動她的頭顱,一會打開她的口腔,連指甲縫都沒放過,彷彿他檢查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件藝術品。
強忍著心裡與生理的不適,孫大寶發現張小天又做了一件讓他的驚掉下巴的事情。
他......他......居然拉下了死者的褲子,觀察了一陣。然後......然後把手指伸了進去,還動了幾下。
孫大寶的大腦此時已經停止了思考,滿腦子的都是不可思議,張小天現在做的簡直顛覆了他的人生觀。
都說死者為大。
那張大人現在在做什麼?
他難道就不怕夜晚的冤魂來敲門嗎?
正在他臉色急劇變幻的時候,突然感到腦袋一疼,只見張小天不悅的看著他。
「認真點。」
「體內有污物,說明死者生前有與人交合過,不過下體有創傷,應該是遭到玷污。」
說完,張小天替她穿上長褲,把記錄還給仵作,認真的說道。
「一般情況下,死亡的女性,特別是年輕的女子,是否遭到過侵害也是破案的關鍵。」
「你們身為仵作,是為死者伸冤的最後也是唯一的希望,千萬不要覺得這個檢查是對死者的褻瀆,而是尊重,對生命的尊重。」
「包括你,大寶,尊重不是形式,而是能為他們做點什麼。」
孫大寶似懂非懂,不過心中卻沒有任何的不適感了,剩下的就是對張大人的佩服。
「張大人!」
遠處傳來盛兵的喊聲,後面還跟著幾名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