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兩子斗麥
翌日醒來，光線強盛，我忙呼秋容。秋容領着個小婢應聲而來，笑說：「小姐不必着急。夫人交待過了，小姐昨晚熬夜，今日上午不用請安上課了。」
我一陣欣喜：「昨夜回得太晚，便未再擾你。前日已向娘請示，今日下午去花會。這倒好，咱們可著一整天玩兒了。現在什麼時辰？」
秋容也面帶喜色，回道：「辰時剛過，已入巳時。」
說着，便幫我洗漱穿戴。我如今剛十二歲，髮式也極為簡單，秋容巧手穿梭發間，我忽覺鏡中畫面甚是靈動。秋容長我二歲，她母親本是跟着我小姑姑，小姑姑出嫁后，便到了我娘這裏。所以，我自小就與秋容要好。我對着鏡子擠眉弄眼，不一會兒，雙環髻便映襯著有些肉肉的小臉，活靈活現了。
我跳起來，向秋容一禮：「多謝姐姐!」
秋容一手扶着我，一手捏着我的小臉道：「私下叫叫就罷了，在外面可不敢如此。」
我捂著嘴咯咯笑着和秋容去向娘請安。娘正忙着吩咐人收拾院子，說是小姑父從長安回鄉，不日路過東都，爹爹要留他住上幾日。
剛從娘那裏出來，就看到一個人影一溜小跑，出了後門。我提裙便追，這個人想騙過別人容易，可就算換了小廝的裝束，也瞞不過我來日「東都小韓娥」宋辰。
我和秋容追出門不到一里，便心慌氣喘，出口喊：「三哥，三哥!」人影竟越跑越快。我氣竭，看看人影方向，已知其去處，便和秋容慢慢緩行。
陣陣羯鼓聲傳來，正至鄭家宅。秋容道：「小姐要來看大姑姑？」我忙拉着她，閃躲到大門外，嘴角含笑：「姐姐，姑姑在擊鼓，我們不要進去了。你等等且看！」
片刻，見出來一個錦衣少年，正是我三哥宋倚。我心裏奇怪，昨晚聽他說與人有約，今天還特意跑到大姑姑家換衣服。見的是什麼人呢?英俊俊美少年？嬌滴滴小姑娘？我好奇心起，待三哥走遠，便和秋容暗中遠遠跟上。不想卻越跟越遠，直到城郊田野，眼前一片開闊，只有到我大腿的青黃麥穗。
我見藏無可藏，便欲喊住前面的三哥。卻不防身子猛地騰空，半晌反應過來，竟是被人縱馬擄去。當下大驚，爬在馬背上，看不清賊人，只能「三哥！三哥！」一聲亮過一聲。後面秋容更是「小姐！小姐！」不絕於耳。
猛地，馬停住了，只聽三哥厲聲喝道：「你我的事非我們自己解決就是了，你擄我妹妹做什麼？」我了悟，原來這賊人就是和三哥有約的人。
「哈哈，誤會，我見二個姑娘鬼鬼崇崇跟着個錦服公子，以為她們意欲偷竊……既然是你妹妹，還你吧！」
我正罵：「你才是個賊呢！你個賊人，快放——」忽然腰間一緊，又一松，便甚不雅觀地一屁股蹲到了地上。只覺肚子裏翻江倒海，張口欲嘔，卻什麼都沒有。
三哥忙扶起我：「你對她做了什麼？」
卻是秋容喘著粗氣，扶過我道：「小姐從昨晚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剛才馬上一番折騰，想是餓了。」
咳，咳！我甚是窘迫！
卻聽三哥抱怨道：「活該！韓娥啊，你不去逛你的牡丹花會，老跟着我幹什麼啊！」我頭一仰，理直氣壯：「你是我三哥！我就要跟着你！」
轉眼瞥見抓我的賊人，如果不是此處只有我們四個，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人，竟是個青衣素服的小道士，那馬也只是個黑耳小馬。
「說吧，要與我比試什麼？」賊小道想是不耐煩了，向三哥問道。
三哥彎身撈起一把麥穗放我手裏。向賊小道說：「我們各退後兩百步，比誰先拿到我妹妹手中的麥子，中間我們可以互相制約。三局兩勝。」
「那贏了又如何呢？」賊小道又問。
「我勝你叫我『大哥』，並將那把劍給我。」三哥指了指賊小道的背。
「這寶劍是我求了許久，師傅上月才給的。你想要，除非隨為師到龍興觀修行一個月，並讓你妹妹叫我哥哥。」
賊小道語氣甚是令人上火，此人比我三哥矮半頭，不知歲數有沒有我大，竟如此大放厥詞！我當即大喊：「我才不叫你哥哥呢！我三哥個子高，腿節兒長，任何比賽都是箇中好手！你就在後面烏龜爬吧！」。
賊小道邪邪笑着和三哥向後退。秋容一聲「開始！」便見二人飛奔而來。三哥自然遙遙領先，卻見賊小道抽出腰間馬鞭，我暗叫不好，三哥已一跤摔倒。我看着賊小道即將奔到我面前，一着急將麥穗扔給秋容，又一把拽住賊小道衣袍。秋容甚敏捷地將麥穗拋到後來的三哥懷裏。如此，第一局，三哥勝！
我和秋容正歡呼雀躍時，賊小道開口：「這局有詐，下局規則我來定。」
不由分說便用馬鞭將我雙腕和麥穗挷在一起。三哥忙上前攔住：「你用馬鞭絆我也不甚磊落，卻來挷我妹妹！」
賊小道笑道：「所以，這樣以來，我們兩個都安心。」想了想，竟又一把將我放上了馬背，「小風是我去年生辰，爹爹送的，最是溫馴，你只要坐着不動，便不會有任何問題。」說完，把馬韁遞到我手裏。
三哥和我理虧在前，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如此，第二局又開始了。起初自然還是我三哥領先，不料越往後，賊小道速度越快，到後來竟如御風而馳一般。我戰戰兢兢騎在馬上，眼看賊小道已到眼前，轉手將麥芒傾力向其刺去，卻忘了手中僵繩，馬頸吃痛，仰蹄嘶鳴，我頭向下直愣愣朝地倒去，心裏蹦出不知從哪看來的四個字：我命休矣。
賊小道大驚，來不及收勢，一手穿過麥芒將我上身穩住拽下馬來，才算有驚無險。
三哥和秋容已是抽了好幾口涼氣，忙說：「罷了，第三局作罷，算你贏了。我可就這一個寶貝妹妹！」
賊小道也接道：「作罷最好，是我思慮不周，險些釀成大禍！自然是大哥贏了。」
三哥倒彆扭起來：「辰兒，你也叫人家一聲哥哥吧!怎麼着小兄弟都救了你一命。」
我沒好氣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有我大嗎？」
「郭晞，晞露的晞。這把劍就送給妹妹做見面禮吧！」
三哥一把搶過：「多謝了！」
我怒極大喝：「宋倚，你賣妹求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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