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萬曆十八年

「晚生拜見里尹」

李鄆帶着二人向黃福拜道。

「不知三位先生姓甚名誰，哪裏人士，怎麼會走到這深山之中啊」

黃福看了看頗為狼狽的三人，問道。

「不瞞里尹，我名李鄆，這兩位是我學兄劉元稷，於海皎，我等三人本蘇州人士，本想結伴前往廣州府城求學，遊歷一番，可不想迷失道路，誤入深山之中，本以為會暴屍山林，然不想確被壯士所救，在下再此先行謝過」

李鄆向黃福拜道。

「原來如此，三位先生受苦了，我們山裏人也沒這麼多規矩，三位先生可在村中小住幾日，調養調養，之後我會派人送三位先生出山」

黃福點頭說道。

「如此，多謝了，還請教里尹，如今是何年何月」

李鄆又拜道。

「萬曆十八年一月二十六日啊，難道先生不知」

黃福驚呼道。

李鄆和劉元稷，於海皎聽后，對視一眼。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

萬曆十八年，那不就是1590年了嗎。

這離明末也不遠了啊。

明朝滅亡也就是五十四年之後。

已經不到一個甲子了啊。

真是苦命的時代啊。

李鄆心中嘆道。

劉元稷和於海皎二人也暗嘆一聲，這簡直來到了人間地獄了啊。

不過還有五十多年，應該還來得及吧。

二人心中紛紛想着。

「只是我們在山林之中不知迷失了多久，故而想請里尹確認一番」

李鄆拜道。

「原來如此，一會我會派人帶三位去河中沐浴，並準備幾件乾淨衣物，先生的衣物我也會派人幫先生涼洗乾淨，等先生走時，換上即可，山裏人家，粗布麻衣，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黃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說道。

「我等也非計較之人，里尹客氣了，且沒有黃家兄弟，我等兄弟早已暴屍荒野，為大蟲嘴中肉也，如此大恩，報答任不急，如何還能斤斤計較」

劉鄆躬身拜道。

見李鄆如此知書達理，通情達理。

黃福心中也是一喜。

心中有些感激。

畢竟身份地位差別，而這李鄆又不計較這些，太難得了啊。

「先生真乃高義也」

黃福嘆道。

之後黃福命人帶三人至河中洗漱，沐浴一番后，三人也換上了粗布麻衣，端坐在河岸邊，看着眼前火架上的烤老虎肉。

三人，一陣惆悵。

這要是在後世，怕是要槍斃好幾回了吧。

「來三位先生，趁熱吃把」

黃登元用木夾子分別拿起一塊已經烤好的肉，放在三人面前的木桌子上。

但沒有碗筷，三人只見一邊用手直接拿起肉塊，大口吃着的黃登元，黃廣增，心中又是一陣惆悵。

「我看這山林之中物產不少，可為何村中過得如此清貧啊」

李鄆向二人問道。

「哎，不瞞李先生，我們這山谷之中不僅有我們一個村落，周圍還有十八個大小村落，而我們黃家村算是其中最大的一個，足足有三千八百多人，十八個村落加一起，怎麼也有四五萬人吧，這些村落都是靠山吃山，就算再豐富，也不夠我們分的啊，何況我們這裏僅僅只是一個山谷而已，向南的新安縣，向西的韶州府，向東的惠州府，潮州府如我們這樣的山民何止百萬，就我們周圍幾個山谷加一起，也得有二三十萬之多，這麼多人，各自依託一面山林覓食，而廣東一地就這麼多山，哪裏還夠分啊」

黃登元嘆道。

「那你們可以種地打糧啊」

劉元稷也說道。

「哎，種地打糧，我們也想我，如我們這般山民，皆以青壯居多，要是能夠安心種地，按理我們養活自己是沒有問題的，就是山中別說沒有土地供我們耕種，就算有，最後也會被那些惡霸鄉紳以各種理由，強取豪奪了去，官府也不管，最終我們就只能逃入山中，在這山林之間，覓食，苦活，如今日算是收成頗豐了，要是往常空手而歸，那就只能吃草根樹皮，觀音土度日矣」

黃廣增帶着哭腔說道。

黃登元也低頭沉默不語。

看着二人默然不語，李鄆，劉元稷，於海皎三人心中百感交集。

想想後來魯迅先生說的一句話，這就是一個吃人的世界啊。

什麼仁義道德，這些山民就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寫照。

只是三人又能怎樣呢。

連自己都養活不了，何況這些人乎。

「難道你們就沒有什麼一技之長嗎」

於海皎憤憤的說道。

「哎，我們啥都沒有，談何一技之長啊，何況那些明軍，惡霸對我們不管不問，任我們自生自滅，除去這片山林，我們就沒有任何依靠了」

黃登元嘆道。

「我們這裏多為山外逃民，軍戶，民戶，匠戶皆有，村中除去一些工匠會打造一些工具供我們打獵，採集山貨外，就基本是如我們這般苦苦存活的山民了，我們也沒別的辦法啊」

黃廣增也嘆道，

李鄆三人聽后，一陣默然。

這些山民苦啊。

在以此看着這個時代其他人。

或許比這更苦的都有。

想想要不了幾年便會爆發的農民大起義。

李鄆三人覺得這是必然的結果。

別看如今黃家兄弟可以吃上老虎肉，平常也能吃上眾多山珍。

但是這不是常態吧。

今日是正好撞上了支老虎，而老虎又正好被李鄆三人吸引，黃家兄弟才能乘虛一舉擊殺。

要是以前，黃家兄弟只能繞道走，不敢與老虎正面對抗。

而且從這裏只有老虎肉，其它的就只有野菜，山菜來看。

平常他們能夠吃上一頓肉都極其奢侈了。

想想這個黃家村就有近四千人，這名為七星崗的山谷一共近二十個村落，四五萬人。

每日就吃這些野菜，山菜。

有時還只能吃觀音土，草根樹皮。

生活艱難，由此可見。

這對三人來說，可謂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看着毫無雞鳴聲，毫無生氣的村落，而這黃家村還是這周圍最大的一座。

黃家村皆是如此，其他村落可想而知。

更別說如今已是萬曆十八年。

在有十年就跨越進入十七世紀。

這是荷蘭人的時代。

也是華夏進入至暗之時的開始。

三人來自後世，自然對此了如指掌。

只是如今自己都養不活，三人又能在這亂世之中，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天下之大，世界之廣。

未來又在哪裏呢。

三人默然，黃家兄弟也不再多話。

飯食用盡，三人便在黃福安排的空房舍中圍坐一團。

看着這四處漏風，殘磚爛瓦的空房舍。

還有那如雞圈一般的茅草床鋪。

三人皆陷入了沉思。

為何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

難道是天意如此嗎。

還是這是命中注定。

或許真是上天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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