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家小丫頭不喜歡
顧辭今年二十又二，謝絳距離弱冠還有一年，說從小一起長大並不為過，即便兩人輩分之間差了一輩，但關係卻更像是兄弟般親厚，至少，謝絳是這麼覺得的。
四年前的顧辭，還不是這樣的。
白衣飄飄，摺扇在手，偏偏佳公子指點方遒間意氣風發，人長得俊俏、家室又數一數二，還有個長公主的母親，即便傅家多少有些冷淡於他，可人皇帝偏疼啊！
更何況，三歲成詩、七歲通曉兵法、九歲上了戰場凱旋而歸，之後更是年少英才戰功赫赫，試問，這帝都還有誰能夠相提並論的？
是以，顧辭人生的近二十年，可謂風頭無兩，長公主府也成了帝都貴婦圈中最佳的聯姻對象。
那些年的顧辭，手裡的摺扇便是此刻眼前的這把，看起來普普通通，沒有題字，沒有作畫，即便顧辭自己的墨寶便是價值連城，這位爺卻連半個字都沒落在這把摺扇上。
閑暇無聊倒也問過，這位爺言簡意賅，「我家小丫頭不喜歡。」
他家有什麼小丫頭？彼時他還住在傅府，院中伺候的都是男丁，平日里也從未見他跟哪個姑娘有所接觸，謝絳自是不信。
如今想來……彼時顧辭說這話的時候，眼裡……是有光的，像是驕傲、像是嬌寵，總之，半點不似如今，像是失了心，丟了魂，只餘一具完美到令人扼腕的軀殼。
那一年，顧辭重傷歸來，在床榻之上躺了數月才算是清醒，自己去看他的時候，他幾乎是萬念俱灰，不說話、沒有表情，即便是喝葯也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牽線木偶一般。
此前從未見過那樣的顧辭，此後也從未見過。
若說之前的顧辭，是光芒萬丈的、恣意囂張的，那麼，之後的顧辭，就像是最上好的玉器，看似溫潤，實則……冰涼又堅硬。
那把摺扇，就是那個時候顧辭給謝絳的。
聽說，那一日的湖心小築，燒了成堆成堆的衣裳，千篇一律都是白色的。之後的顧辭，只著玄衣。
前塵舊事，再一次想起的時候總是諸多感慨，如今，這人坐在自己面前，一臉坦然自若地表示要將摺扇要回，謝絳卻知道這風平浪靜之下該是如何滔天巨浪席捲而過。
他說，「顧辭，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看看你如今，全身上下、甚至整座湖心小築里，還帶半點白色么？」
「這幾年，我總覺得這把扇子很是關鍵，你燒了你所有白衣，卻獨獨留下了這把扇子……顧辭，我不是傻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和時歡有關？」
……
顧辭斂著的睫毛顫了顫，手中摺扇有些灼手，半晌，他卻終究什麼都不曾說，只道，「不過是技不如人，受了重傷罷了……戰場上的事情，怎地還能同一介女流之輩扯上關係？」
謝絳沉吟，點點頭，想想也是。
「玉佩的事情交個你去查了，等刑部那幾個蠢材走了以後，你再下水去找找可有遺留的痕迹。」
「行。那你呢？」
「本公子大病初癒，能拼著這一口氣去替傅家收拾爛攤子已是不易，自然是要回去歇著了。」
謝絳一噎，說著「大病初癒」的男人，即便是在自己的馬車裡也坐地端端正正，低著眼說話的樣子，看起來溫柔又克制，無端令人想起一個詞，衣冠禽獸。
咋舌，「若不是這些年真的看到你病得迷迷糊糊昏睡不醒的樣子，便是打死小爺我，也是不相信你此刻『大病初癒』的。」
衣冠禽獸顧辭微微勾了嘴角，他唇色極淡，又極薄，此刻勾著嘴角笑的樣子，危險又迷人，「誰說……不是呢？」
「啥？」
那笑倏忽間便消失無蹤，顧辭執著摺扇輕輕點了點外頭，「到了，你去吧。」
「……哦。」謝絳雖被方才顧辭那表情驚了一驚，但孰輕孰重卻也是曉得的，即便私心以為傅卓睿這廝死了比活著好，卻也老老實實地下了馬車，辦差去了。
臨下馬車前，他扒著車門，背對著顧辭，低聲問，「你……真的好了吧？」
宛若呢喃，聽不大清晰，甚至，不敢聽答案，說完就跑了。
徒留顧辭，在車裡沉默。
這偌大帝都，其實沒多少秘密。
偏生，弔兒郎當遊手好閒如謝家小少爺也是藏了不少秘密的。
……
「爺，回么？」流光見自家主子沒個聲音，謝家小少爺都已經上了畫舫不見了蹤影，才出聲問道。
裡頭沒聲音，流光又等了等，才聽，「回吧。」
馬車才動，又聽裡頭問道，「數年前陛下賞賜那宅子……是在東郊么？這兩日讓人收拾出來。」
「是。」
「傳信讓片羽回來吧。」
執著韁繩的手一緊，那馬隨之堪堪一頓，車身一顛，流光才猛地回神，趕緊穩住了馬車，半轉了身子告罪，「爺，屬下分神了。」
裡頭的聲音四平八穩的，聽不出情緒來，「無妨。」
若是此刻有人在馬車裡，定會看到顧辭從未現於人前的樣子，黑暗、嗜血，滲入骨髓的冰寒，宛若來自……阿鼻地獄。
擱在雙腿上的手中握著那柄今日才物歸原主的摺扇，因著用力節骨都泛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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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謝家家僕的辦事效率是真的高。
不過這一會會的功夫，主院已經收拾地有模有樣。
謝夫人身邊的嬤嬤自稱姓孫，慈眉善目的，年歲雖大，做事卻麻利爽快得很，見著了時歡一口一個「大小姐」地稱呼，連姓也省了，很是熟絡熱情。
許是謝夫人交代，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屋子裡還多了許多很精緻的擺件，造型好看的陶器、瓷瓶，還有一些寓意吉祥的銅製擺件，看著不出奇，倒也端方大氣得很。
孫嬤嬤說是謝家擺在別莊倉庫的，左右也用不到，倒不如拿出來擺擺，見見光了。
說得輕淺，時歡卻瞬間知道了，這些個擺件，怕是不簡單。
當下也不說破，只含笑，得體又謙虛，「今日麻煩孫嬤嬤了，回去代我謝過謝夫人，改日必定遞了拜帖登門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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