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坐一輛馬車的關係

第13章 同坐一輛馬車的關係

瞧她一身氣韻雅緻,便也知道時個見過好東西的,這糟蹋一詞,實在過分自謙了。何況……顧辭端著茶杯,霧氣之後的眸色,細碎晶亮。

他的歡歡啊……便是糟蹋了這全天下的好東西,又如何?

他眉眼染著春風,「如今我與時姑娘也算是同坐了一輛馬車的關係,再公子姑娘地稱呼,實在生分得很。」

時歡一愣,這關係……是這麼算的?

很想告訴這位傳聞中久居公主府的貴公子這同坐一輛馬車實在算不上什麼親厚的關係,可看著對方理所當然的樣子,大約也能想到,這件事對這位哥們可能大概也許是……為數不多的經歷。

於是,時歡揉了揉太陽穴,「那,顧公子覺得,如何稱呼才貼合同坐一輛馬車的關係?」

「自然是比較親密一些的。」顧辭顧公子端著茶杯正襟危坐,看起來像是在御書房裡面對皇帝問話般認真,「不如,我喚你歡歡,你稱呼我阿辭,如何?」

眼皮狠狠跳了跳,饒是教養極好地一遍遍暗中告訴自己這是顧辭、顧辭,是皇帝親外甥,親的、親的皇親國戚云云……最後,還是咬牙切齒的擠出兩個字,「顧、辭。」

對方好整以暇,露出一個很是好看又標準的笑容,兩排牙齒倍兒閃亮,「如此稱呼,也好。左右,這大慶雖大,能這麼稱呼我的,也沒幾個。」

眼皮又跳了跳,時歡覺得,大約是在跳災。

縱然是病弱貴公子,但也的的確確是尊貴無比的顧氏皇族出生,若是這帝都誰聽見自個兒這麼稱呼這位爺,怕是要天崩地裂。

何況,他們——不熟。

她拒絕,「顧公子,明明一個時辰前,我們才打了雙方人生里……第一個招呼。」所以,真的不熟,更談不上什麼親密。

「可如今,我們同坐了一輛馬車。」他堅持,似乎同坐一輛馬車是格外親密的一件事。

時歡很是無語,第一次覺得這位爺遠遠沒有他之前表現得那麼溫潤謙遜,實在是無賴得很!她深呼吸,強調,「這只是捎帶……」

「嗯。但我沒有捎帶別人,你是第一個……」

「歡歡。」

他微微湊近了些,翠竹冷香鋪面而來,時歡微微失神。

「歡歡」二字由他喚來,不知怎地偏生喚出一種千迴百轉的肝腸寸斷來。

像是蠱惑,又像是某種古老樂器發出的呢喃,驚落一層掩進了時光里的塵埃,瞬間時光流轉歲月變遷,天地間只餘下那句夢中近乎於絕望的哀鳴——我在大成帝都等你,歡歡……三年為期。你若不來,我以天地為祭。

時歡手中茶盞猛地一顫,杯中茶水濺出,虎口瞬間被燙地通紅,她瞬間直直對上他的眼。

顧辭被嚇了一跳,所幸他身子骨不好,馬車裡也常年備著各種藥材,手忙腳亂替她抹了葯,柔荑在手卻起不了半分旖旎心思,那片通紅刺目得很,卻是半個重字也說不出來,只輕柔喚著,「歡歡?怎麼了?」

「燙傷了?」

神思被拉回,目光還有些渙散,落在一旁傾倒的茶杯上,才恍然驚覺發生了什麼。時歡搖了搖頭,意興闌珊的,連自己的手還被人握著似乎都不曾察覺,只搖頭,「沒事,晃了下神。」

彎腰去撿杯子,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握著,虎口有些火辣辣的麻,被清涼的藥膏一點點撫平,馬車裡都是一股濃郁的清香。

她有些倉促地抽回了手,撿了杯子才發現,杯體輕薄,赫然有道明顯的裂痕,已然碎了。

「抱歉,顧公子……」她有些不好意思,「這杯子……」

話還未說出口,馬車卻堪堪停了,車外隨從聲音已經響起,「爺,宮裡來了聖旨,已經出了宮門,很快就到府上了。」

將手中小瓶子蓋好,遞到時歡手中,又掏了帕子擦拭她被茶漬濺到的袖口,頭都沒抬,漫不經心地,「何人宣旨?」

「常公公。」

常公公,陛下心腹,宮中老人,身居大內總管一職,即便是文武百官見了也要給幾分面子的,這樣的人親自出宮傳旨,想來是大事。

時歡也懂,當下便說道,「如此,接下來我自己過去就成,顧公子便回府吧。」城門近在眼前,過去也沒幾步了。

顧辭自是不願,不曾得見的時候,尚且可以靠著思念苟延殘喘。如今既是見了,也真實地觸碰了,便是一刻也不願分開。

卻也知道自己病了多年終於好轉卻不在第一時間進宮面聖反倒出府見了一個女子的舉動已是不妥,若是還為此耽誤了接旨……他撩開帘子看了看,終是下定了決心,隔著袖口握著她的手臂,「這藥膏是宮中陛下御賜,效果很好,你每日記得塗抹,切勿疏忽大意。」

他說得格外認真的樣子,微微低了頭,並未直視她,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瞳孔,看不清眼神,但莫名的,那被握著的地方隱隱灼痛,時歡老老實實地應了,「好。」

「你初來帝都,若是遇到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就去公主府尋我。若是覺得去公主府不合適,便去謝家尋謝絳……他雖大多時候靠不住,但身份在那,總沒人敢動他護著的人。時家你不願回,謝家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過段時間,我尋個由頭,搬去我自己的府邸,如此,也方便些。」

時歡蹙著眉,她和顧辭,不熟。

可若是不熟,這個人又怎麼可能為她考慮到這個地步?可若真是相識,她的記憶里,怎麼可能對這個人的印象僅僅只是「顧辭」二字。

她抬頭,直勾勾地看他,突然突兀開口,「顧公子……我們之前……可認識?」

心頭狠狠一跳,微微闔著的眼瞼蓋住眸底慌亂,他掩了唇咳了咳,才抬眼看她,溫和又克制,「自然是識得的,時家也是帝都名門望族,早年在宮中宴會上見過歡歡幾面,雖無交集。」

明顯不該是這樣的答案。

可如今人在外頭等著,聖旨也在路上,一時半刻也問不出答案,時歡盯著顧辭盯著許久,看他端著那副光明正大的模樣,倏忽一笑,「如此,那顧公子便自便吧,我就下車了。」

「謝謝顧公子今日相送。」

顧辭正襟危坐,含笑應了,看著她下車,看著她往城門口的方向離開,看著她步履從容間,衣決飄飄,優雅雍容,美若天仙。

隨從見自家主子好半晌也沒個吩咐,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自家主子撩了馬車帘子看著時姑娘離開的方向,那眼神……怎麼說呢,極深,極遠,像是看進時光盡頭紅塵之外,那表情,懷念,又克制,眷戀又痛苦。

隨從下意識回頭看向那方向,卻已經看不見時姑娘了。他轉身,喚道,「主……」

話未說完,顧辭已經放下了車簾,車內傳出他宛若嘆息一般的聲音,「回吧。」

時歡到城門口的時候,已經超過了約定的時間。

背著行囊的紫衣少女梳著兩個可愛的髮髻,正仰著脖子張望著,沒一會兒,就看到了自家姑娘,揮著手就朝著時歡奔過去,麻雀一般地熱鬧又歡快,「姑娘!奴婢等您好久,您定是又睡過了是不?您瞧瞧這日頭,都這麼高了……」

嗓門之大,吸引了一旁路人側目。

時歡默默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嚷嚷什麼嚷嚷,輕點。被人吵了一早上,腦殼疼……」

說著責備的話,卻沒有半分責備的意思。那丫鬟吐了吐舌頭,蹦蹦跳跳跟著走,乍然看到時歡染了茶漬的袖口,一愣,「姑娘……您瞧瞧您,奴婢不在的時候您都活成了個什麼樣子,看您以後還敢不敢將我丟開。」

她家姑娘,打認識起就潔癖。

時歡甩了甩那隻胳膊,笑笑,轉了換題,「早膳吃了么?」

「知道姑娘定是早不了,在城外便吃了一些。」清音還是個半大孩子,剛過及笄,平日里又跟著時歡,雖是主僕,實則是被當成了妹妹般保護著,性子也活躍,在一旁左右看著帝都繁華,嘻嘻一笑,很是靈動,又說道,「不過,再吃一些……也是吃得下的。」

就知道。

笑意染上了眼角,令本來多少有些清冷的姑娘看起來多了幾分溫度,她回頭看了眼身旁清音,將她行走間散落的髮絲勾到耳後,「想吃什麼?」

「唔……」小丫頭鼓著腮幫子、仰著脖子地張望,立場格外不堅定,「面吧……帶肉絲兒的那種……哦不對,聽說帝都繁華,糕點也精緻……還有那種格外漂亮的酒樓,一頓飯能吃掉普通人家幾個月口糧的小菜……」

說著說著,眉頭皺起來了,糾結得很。

時歡被她逗笑,安慰道,「左右你在這帝都也不是一兩日光景,還擔心吃不過來?我看中了套院子,等會兒陪我去看看,若你喜歡,以後我們就住那裡了。這會兒,就先隨便吃些。」

小姑娘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呀好呀!那我們先去吃面,帶肉絲兒的那種!」

「行……」

「姑娘姑娘,以後您去哪裡都得帶著奴婢,可不能像這回一樣偷偷離開了。」

「好……」

聲音漸行漸遠,即便被大嗓門丫鬟吸引了注意的路人也紛紛收回了目光——對他們來說,這般咋咋呼呼的小丫頭定是哪個不入流的小門小戶培養出來的,雖然那位小姐看上去倒很是漂亮。但也只是一個比較好看的小姐罷了,這帝都,什麼時候缺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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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秀是坐著謝家馬車回的府。

時謝兩家關係冷淡,還要從時家先夫人說起。先夫人出生將軍府,打小和謝夫人關係好,彼時時謝兩家常有來往走動,很是熟絡。但隨後,如今的時夫人入了門,謝夫人可能是過不去閨中好友屍骨未寒夫君便另納新人替好友不值,之後,兩家就很少往來。

即便是大人們朝中遇見,也不過是點頭之交面子工程了。

是以,今日時秀坐著謝家馬車回府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時家老夫人耳中。

這位平日里深居簡出、吃齋念佛不理後院雜事的老夫人同時秀一道用了膳,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才切入了正題,「今日去了哪裡?聽聞謝夫人送你回來的?」

時秀擱下了筷子,正襟危坐地回話,「孫女兒去了桐時客棧,正巧遇見謝夫人,便說了幾句話。謝夫人客氣,說什麼都要送孫女回來。畢竟是長輩,推拒過了便多少顯得不禮貌。」

滿頭銀絲卻鶴髮童顏的老人舀著羹湯的手頓了頓,抬了眼看時秀,語速有些慢,「如此……你做得對。」

她的眼白已經有些渾濁,看人的時候卻猶自帶著幾分大家當家主母的氣勢,可見年輕時候也是個不大好對付的人。

時秀對這位平時已經不大管事的祖母,總多了幾分內里產生的敬畏與拘束,小心翼翼的吃著距離自己最近的菜,吃了兩筷,便不動了。

老夫人卻明顯不只是為了問這一個問題,她有許多交代要說,「你母親終究不是豪門大戶出來的,如今也並無誥命在身,在這後院尚且還能主事不出差錯,但這帝都夫人圈中卻是說不上什麼話的。」

「你父親雖在朝中有些地位,矜矜業業小心翼翼終於上了尚書之位,但這後院女眷之間的往來走動卻也不容小覷,不然……這帝都四大家族,也不會咱們時家總顯得有些不上不下地靠著你祖父生前經營,如今倒有些顯得後繼無力了。」

「以至於這些年……想必這些聰慧如你也看在眼裡,我便不多說了。」

時秀點點頭,沒說話。擱下的筷子卻是再也不曾提起。

她素來聰明,幾句話大約已明白老夫人今日所為何事。

果然,老夫人又說道,「如今,你已過了適婚年齡,雖也有媒婆上門提親,但我瞧著總不大如意。你那母親縱然有心,想來也是無力。而我已多年不過問這后宅諸事,若是這時候突然插手,也怕她多想了去,終歸不好。你那父親……」

老夫人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擱下了手中湯碗,身後嬤嬤上前一步準備伺候著,老夫人卻擺了擺手,取了身側帕子拭了嘴,才道,「如今,謝夫人送你回府,想來對你還是念及舊情的,若是能因此由她帶著你在夫人圈中走動走動,倒是極好的。」

所謂舊情,大家心知肚明。

時秀斂著眉眼,看起來恭順又溫柔。老夫人彼時出生御史大家,十里紅妝嫁進時家,彼時時家盛極一時,也算門當戶對的一段佳話。只是,之後老侯爺過世,老夫人萬念俱灰之下,身子骨便大不如前,之後,便不愛理事了,這些年來時家沉浮,她自在她的小小蒲團上,潛心禮佛。

即便是當年那事,後院人仰馬翻,也沒見這位老夫人出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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