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在1978

當南風再次拍打着玻璃窗時，天氣似乎也涼快了一些，他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了，被子下絕談不上寬闊的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生命的氣息頓時漲滿了他的心靈。死神對他還算是仁慈的，雖然身上並不算好受，不過至少人還是活着的。活着，真好！雖然腦子裏還時不時蹦出一些似有似無的記憶，給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床似乎顫抖了一下，是死神在撞擊、在向他撲來嗎？他終於意識到是因為那如同太陽穴上被人狠狠來上一下的疼痛而使他的軀體在痙攣。那種感覺相當熟悉，還在上小學時一次生病便有這種如同整個靈魂都被抽出來捏碎的感覺，若不是及時被送到醫院，只怕小命當時就不保了。他很訝異於自己的忍耐力，那一次也是這樣，差不多很晚才意識到疼痛，假如面對人生的種種不如意也能如此，也許便能省去很多麻煩吧。

大學畢業后蹉跎了幾個月，終究還是沒有按照父母的意思去小叔的公司里上班，而是南下去投奔之前一位相熟的學長，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結果卻是如魚得水，也不能說是從此就富貴起來了，不過至少也算得上中產階級，與同學聚會時也算有面子的人，只是他一直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別人的替罪羔羊。

當發現公司的一位高級幹部其實一直從事的都是不道德的交易，合法的生意不過是一層掩護時，自以為替公司挖出了一個大蛀蟲，甚至還頗得意了一陣子，向上級反映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決定，卻沒想到那些傢伙根本是蛇鼠一窩。

很難想像有一天他也會偶然喝醉酒，也會酒後駕車，說出來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會相信，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血液里的酒精濃度也超標，而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只是喝了一罐略有些酒精的涼茶罷了，來調查的交警甚至忽略了一具焦屍上怎麼會還有酒精的味道，也刻意的隱瞞了屍體脖子上的針孔混跡。對了，還有那些不道德交易，也都被順理成章的推到自己這個死人身上。

想想自己，戀愛倒是談過幾場，卻一直不肯穩定下來，而且太過懶散，總是小富即安，不思進取，幾年下來當初投奔的那個學長已經有了自己的公司，他也不是沒有勸過自己趁早離開，不是沒有勸過自己要處處小心，如果當初能聽他的建議，又怎麼會淪落到被人利用，如果上天能給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自己一定不會在這般渾渾噩噩……

等一等，屍體！他現在不是還好端端的活着嗎？他睜開眼睛，周圍的一切陌生而不真實，看一看自己的手，居然是一雙蒼白瘦弱的但卻明顯是屬於那種十六七歲少年人的手。

這裏應該是醫院的病房，自己正掛着點滴。斑駁的天花板，牆壁的顏色顯得老舊而黯淡，洗得有些發白的窗帘沒有拉開，不過還看得出是白天。

老子居然重生了！好半天，他終於意識到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在的是之前受過無數重生穿越之類小說的洗禮，不然說不定還會以為自己是不是突然神經錯亂了。即便是如此，他也還是忍不住在自己臉上捏了好幾下，疼痛告訴他，至少這應該不是在做夢。

一個看上去相當蒼老而且相當憔悴的中年婦女正推門進來。

「小偉醒了！」那女人有些慌亂的沖了出去，幾乎絆倒在地上。

張卲偉，年高德卲的卲，高風偉節的偉。他剛剛看過擺在床頭的病曆本，知道那就是自己現在的名字，至於那個剛剛跑出去的女人應該便是自己的母親了，也許她是希望將自己醒了的消息儘快告訴父親還有其他人吧。

今天是幾時了？頭依舊那樣疼，張卲偉十分吃力的看着病曆本，推算這日子。自己是7月21號被送到醫院來的，現在正好過去了一個禮拜，也就是7月28日，真正讓他在意的還是年份，居然是1978年，難怪一切都會顯得那樣的不真實，又那樣的陌生，前世的自己甚至根本沒有經歷過這個年代。

算了，能活着總是好的。迷迷糊糊的，張卲偉又睡了過去……

「燒總算是退了。還好，還好……」一隻冰涼的手搭在額頭，費力地睜開眼，母親趙淑芬就坐在床頭的凳子上，一臉的關切，雖然樣子現在很疲憊，不過見到自己醒來還是露出了笑容，父親張望城坐在稍遠些的地方，也沒有要衝過來的意思，不過張卲偉很清楚，父親也是關係自己的，只是不太善於表達罷了。自己已經開始能夠融合這具身體的記憶，雖然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兩張比實際年齡還要顯得更大一些的臉，卻還是明顯的感到那樣的親切。

看着躺在床上的張卲偉，趙淑芬微微嘆了口氣。他是被從考場上抬回來的，那天早上便念叨過頭疼，最終卻還是去考試了，誰也沒想到他會病得那麼重，這孩子從小便聰明，而且要強，就是身體太差了，其實只要加強營養原本不會怎麼樣的，可如今這年月誰家裏不是過得緊巴巴的，哪有閑錢去加強什麼營養，能勉強吃飽便十分不錯了。

1978年，中斷多年的全國統一高考終於恢復了，那是一個相當炎熱的夏天，不過全國的報名人數還是超過了610萬，去競爭那僅有的40.2萬個名額，張卲偉就是這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中的一個，說起來其實高考在上一年級已經恢復了，只是不是全國統一罷了。距離發榜的日子還早，不過他已經是註定要落榜的了，22號要考的科目缺考，還有一門只答了一半，其他的也因為生病沒有發揮出原有的水平。沒有經歷過的人很難想像這會是一種怎樣激烈的競爭，不過事實上這一年的錄取分數線卻不高，畢竟在此之前能夠安下心來學習的人幾乎可說是鳳毛麟角，偏偏張卲偉便是這其中之一，而且他身應屆畢業生，本身就比那些放下書本多年的人佔了相當的便宜，因此也就顯得尤為可惜，不管怎麼說，這個時候的大學還是包分配的，上了大學也就意味着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就在不遠處招手了，還有一個原因大約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承認，卻也是實打實存在的，只要是大學畢業，工資就會比同等條件下的多一些，雖然只是幾塊，不過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還是那樣的吸引人。

想通了這些，大約也就不難理解趙淑芬那聲嘆息了。

張卲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老實說再去上一遍大學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吸引力，更不要說為了一年後的高考還要差不多複習一整年的時間。臨江地區是老工業基地，有不少輝煌一時的大型工廠，其中的一些在建國前邊有相當的基礎，相對而言江左縣在整個地區就顯得太過普通了，只有軸承廠勉強還算能撐住門面，其他諸如毛紡廠棉紡廠之類不單隻技術陳舊，規模也都小的可憐，幾乎可以說要是沒有軸承廠，臨江地區甚至都找不到江左縣的工業坐標。張望城和趙淑芬都是軸承廠的老職工了，幾乎是一建廠就在這裏工作，可以說是幹了一輩子。有時候想想，張望城頗有些迷信的感激自己父親給自己起的這個名字，望城，現在自己好歹也是城裏人了，大哥張望山一家住在鄉下，也可以說是住在山裏了，至於三弟張望海也的確是住在海邊，比起自己，兩位兄弟的日子過得還要更苦一些。日子一直那樣清苦，趙淑芬卻還是十分滿足，當初經人介紹嫁給了只講過一次面，甚至來不及說上一句話的張望城，有時會想起來的確是有些盲目的，好在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丈夫是個體貼的人，幾個孩子也都孝順，比起很多人，自己的煩心事已經算少的了。張卲偉這一次幾乎可以肯定是考不上大學的，當然是很惋惜的，不過還不至於完全絕望，把身體養好，明年還有機會的，只是她還不知道兒子的想法已經完全改變了。

張卲偉還是很難相信重生這種事情有一天也會發生在自己頭上，不過既然上天肯給這樣一次機會，自己要是沒有把握住，大約就連天上的神仙都會落淚吧，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必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頭緒。這副身體還真的是太差了些，現在的他只能這麼靜靜地躺着，就連自己想要翻個身都感到困難。記憶正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起來，對於一個重生的人來說這大約也該算是件好事吧。還不清楚自己可以幹些什麼，這畢竟是一個物質極度匱乏的時代，沒有電腦，更沒有互聯網，甚至電視機錄音機之類也很少能夠見到，床頭倒是擺着父親最寶貴的老舊收音機，這大約也是家裏最值得自豪的電器了，起碼比那些除了手電筒就再找不到任何家電的家庭要好得多。然而也正是這樣的時代，華夏正充滿了機會，只要自己能把握得住。

1978年，就從這個時候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