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花玥做夢也沒想到本該入土為安的人突然睜開眼睛。嚇得連忙鬆手，拍拍身上的泥土，居高臨下的看着躺在地上渾身血污的少年，對上他的眼，一時愣住。
那是一對怎樣的眼睛呢？
大抵只有初生的嬰孩才會有這樣一對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乾淨清澈地彷彿能夠凈化這個被妖魔屠戮的世道。
區區凡人，居然擁有這樣的一對眼睛，實在是太奢侈。
她腦子裏不由自主生出一種無論如何都要救活他的想法，隨即被自己嚇了一跳。
少年似乎察覺到自己的性命就在眼前紅衣勝楓的女子一念之間，奄奄一息的朝她伸出手。
「姐姐，救我……」
花玥沉默片刻，嘆一口氣，彎下腰將他扶起來，從自己的儲物袋裏摸出一粒丹藥塞入他口中。
此丹藥乃是至寶，若是尋常人吃了必定益壽延年，頻死之人也能從閻王手裏搶出一條命來。
她又在四周圍設下一個結界，將他扶正坐好，閉眼凝神向他源源不斷地輸入靈力。
一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停下。
救活一條人命，消耗她數十年的靈力。果然，這世上越是漂亮的東西越要付出大的代價。
好在少年此刻臉上的死氣消散，臉上透出紅暈，額頭滲出些許汗水。
不過，眼下有一個大問題需要解決。
她餓了。
一頓不吃就餓得慌的人今天餓了一天。
她一餓就容易心慌。
可眼下天色已晚，這時候下山恐怕城門已經上鎖，再者說眼前少年可能需要休息一夜才能醒來。
她觀察四周圍，只見左手邊有一處還算寬敞乾淨的平地，撿了一些柴火回來，又拿符紙生火后，將少年扶過去靠着樹上坐好，這才起身決定去打些野味來裹腹。
可此處雖林子多，她走一圈下來卻是不見活物，反倒是動物與人的屍骨累累，越往裏走，腥臭之氣越重。
花玥不敢走得太遠，見什麼沒有，只得原路折返。
回去的路上，她瞧見一株還算正常的樹上零散掛着幾顆被蟲蟻咬過的紅果，順手摘下放入懷中。
恰好這時，一隻灰色的兔子從眼前跑過，花玥連忙追上去，正準備動手，這時突然狂風大作，密林里的枝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莎莎作響。
花玥抬頭一看，瞧見自極東之處飄來一團巨大的黑雲，很快遮住原本暗沉的天，隱隱透著幾絲魔氣，壓抑的叫人透不過氣來。
不好！
她連忙往回跑，可還沒跑過去，似要劈天的雷聲響起，遮天蔽日的黑雲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幾道閃電繞着烏雲噼里啪啦作響，直直朝着她方才設置結界的地方劈去。
等到她跑回去的時候，原本密佈的烏雲竟似被割出一個口子，天又重新恢復原本暗沉之色，雷電隱去，魔氣消失殆盡，林子裏一時靜謐下來。
原本昏迷的少年居然已經醒來，盤腿坐在那兒，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定這兒面前的火堆，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這一次花玥並沒有直接靠近少年。
她躲在一簇茂盛的草叢后，從腰間摸出鏡子，伸手在上面畫出一組銘文，照向盤腿托曬坐在火堆旁的少年。
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鏡面模糊一片，什麼也照不出。
是人就好。
看來他體質不錯。
花玥鬆一口氣，大步朝少年走去。
少年似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聲音有些低沉，「多謝姐姐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而已。」她一向不喜以旁人救命恩人自居。
這麼多年來，她手底下救出來的大到一個國家，小到個人，不知凡幾，從一開始的沾沾自喜，到現在，已經算得上麻木。
只是她原本以為他必定感激涕零，多謝自己對他的再造之恩。可死而復活的少年也只是問這麼一句，再不說話。
花玥不以為意，從懷裏掏出幾個果子遞給他。
少年接過，皺眉看着果子不動。
花玥猜測他定是覺得蟲子上的蟲眼不好看，又見他雖然身上臉上污糟，可眉眼處隱約可見清貴，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貴公子。
她的目光掃過他的眉心，心道此處還被綠頭蒼蠅關照過，說不定上面還卧著兩坨蒼蠅屎，此刻倒嫌棄起果子來。
那少年此時卻羞澀看她一眼，「姐姐附近可有水？」
花玥想了想點點頭，「旁邊有一處淺溪，水質乾淨。」
「那勞煩姐姐幫我取些水來可好？」
花玥默默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朝那淺溪處走去。
如花玥所言，那淺溪不過兩次見方，水卻十分清澈乾淨。
花玥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個水壺，灌滿一壺水遞給他。
花玥還以為他是要水喝，誰知他卻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沾濕水，不好意思看她一眼，背對着她像是擦洗自己污糟的臉。
花玥摸摸自己的臉，攤手一看，上面有些灰。
她再看向正認真擦洗的少年，頭一次覺得自己活得真是粗糙。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這時突然轉過身來。
花玥看着他一張白凈的臉一時愣住。
她原本只覺得少年輪廓精緻漂亮，沒想到擦乾淨臉之後，竟然生得如此好模樣。
原本她還覺得一個凡人生了這樣一對眼睛是多麼的不合時宜，此刻再瞧著，竟覺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適擁有這對眼睛的人。
真漂亮！不愧是她花大價錢救下的人！
花玥忍不住多看幾眼，卻發現少年正看着她。
他看上去還是有幾分孱弱，濕漉漉的眼睛叫人生出幾分憐惜來。
他道：「姐姐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花玥用樹枝扒扒火堆，說：「找人。」
說起這個，她問：「不知你可有見過你們的王子？」
「姐姐是在找他？姐姐認識他？」
花玥搖頭，聽見他雖穿着侍衛服，言語間卻對對那位王子有些不以為然，想來也許不過是個普通侍衛。
她又猜測他會不會是羽人國王子，可看來看去，都不太像。
她懷裏有一張羽人國王子的畫像。那畫像中人雖也好看，可是下巴過尖，生得十分女氣。眼前的少年雖生得漂亮，卻半點女氣也無。從正面看臉龐尚且稚嫩，有嬌憨之態，側面看眉眼鋒利，艷色如刀。
且傳聞那羽人國王子嬌貴的不得了，吃金粉長大的，拉出來的都是金子。
花玥心想有機會一定要見識見識吃金子拉金子的羽人國長什麼模樣。
兩人本就不認識，一時之間無話。
那少年似乎累了，很快閉上眼睛。
花玥也閉上眼睛凝神打坐。
*
次日一早，天才微微透出曦光，花玥便睜開眼睛，入眼的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
火堆已經熄滅。
山裏天氣涼，早上更甚。那少年倚在一顆樹上仍在熟睡，環臂縮作一團，白皙的麵皮上因沾薄薄一層霧氣顯得過於蒼白，唯有唇珠嫣紅，像是點了胭脂。
他這時也睜開眼睛，初時有些迷茫，隨即眼神慢慢清明起來，漂亮烏黑的眼珠清澈如水，襯得周圍的景緻黯淡無光。
瞧著這張臉，這個面相，度過今日這個劫難，便是大富大貴之命。
花玥起身朝他打個招呼，遞給他一張符紙，道「此處不宜久留，你趕緊下山去吧。」
他抬眸看着她一時沒有接。
花玥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他不領情也沒辦法，正要收回手，卻被他突然攥住手腕。
他緩緩道：「姐姐要去哪兒？」
花玥皺眉，盯着他的手，道：「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
「是嗎？」少年低垂眼睫，生出無限可憐，「可我腿斷了，現在走不了路。」
花玥遲疑，「這確實是個問題，可這跟我有關係嗎？」
眼下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大道，從來不為一人停留。
況且她花費一粒價值一萬靈石的靈藥，又耗費幾十年的靈力救他，在道義上已經是仁至義盡。她雖不要求他要知恩圖報，可也不喜歡被人使喚。
年輕人一定沒經過社會的毒打，太過囂張！
她用力掙脫他的手，沒想到少年看着孱弱，手上卻力氣大得很，牢牢捉住她的手腕不鬆手。
他漂亮清澈的眼睛盯着她，一臉的無辜，「原本是沒有關係的，可姐姐救了我。」
「所以？」她竟不知道這世道救人還要負責到底的道理。
少年的神情突然變得脆弱可憐，眨眨眼，泫然欲泣，濃黑的眼睫顫抖得像是翩然起飛的蝴蝶。
花玥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他嘆息一聲，緩緩道：「我知道姐姐昨天一定不是故意要埋我的。」
花玥：「……！！！」
淦！這不僅是妖魔橫行的世道，還是個人吃人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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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玥：被狗東西訛了！
百里溪：我老婆人美心善真可愛，舉高高，求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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