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

凌雲兒其實是一個很會看人臉色的人，在這兩次接觸下來，韓墨翎並沒有對她表現出來惡意，所以她也就沒剛開始那麼怕他，還敢上手拉他的袖子了。

韓墨翎順着她的手，看向自己的袖腳，眼神算不上友好。他一向不喜歡和別人親近，還沒有人這麼拉過他。

凌雲兒本來就在偷偷看他的臉色，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後，就連忙鬆開了自己的手，可是那華貴的黑色錦緞上，卻留下了兩個油油的指印。

「嘿嘿。」凌雲兒見韓墨翎正在盯着那兩個油油的指印，心虛地乾笑了兩聲。

「皇叔，抱歉啊，要不我幫你洗乾淨，再給你送到府上？」凌雲兒小心翼翼地說道，畢竟這可是大魔王啊，要他真的因為此事不高興了，她之前刷的好感就都白費了。

「不必，反正這衣服已經殘了。」韓墨翎一甩袖子，滿不在乎地說道。

凌雲兒看向他那明顯被撕下一截的袖口，突然想起來，他都已經把這衣服親手撕下來一截了，臟不臟都已經不能穿了。不過，他這衣服還是因為她才廢掉的，她心中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接着，她的目光突然被他手腕上的檀木佛珠吸引。在書中，韓墨翎腕上就一直有一串佛珠，只是作者沒有說他為何會一直戴着。但是他一個以心狠手辣聞名的大魔頭，手上卻常常戴着佛珠，總讓人覺得奇怪。

佛祖講究以慈悲為懷，若是說這麼一個修羅轉世的人信佛，真是大大的笑話，但若不是如此，他又為何從不把這串佛珠離身呢。

「皇叔，你信佛嗎？」

韓墨翎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腕上的佛珠，下意識把佛珠往袖中藏了一下，嘲諷地一笑。

「我從不信神靈鬼怪，我只相信自己。」

「那皇叔為什麼會戴着佛珠？」凌雲兒下意識的問道。

此話出口之後，她就立馬意識到，自己已經逾越了，這本不是她該問的。

「抱歉，我……」凌雲兒剛想解釋，韓墨翎打斷了她的話。

「你不是想去吃那個湯包嗎，走吧。」

他說完之後，顯然是不想再與凌雲兒多言，就徑直朝着那家攤子走去，凌雲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皇叔，等等我。」凌雲兒拎起裙擺，小跑着跟了上去。

攤主見來了一個渾身帶着肅殺之氣的黑衣男人，被嚇了一跳，特別是這男人站在這裏一句話都不說，臉上還沒有表情，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卻還是覺得有些害怕。

「這……這位公子，你要什麼？」攤主鼓起勇氣說道。

韓墨翎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頭，往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凌雲兒提着裙擺小跑了過來。

「老闆，要一籠蟹粉湯包。」凌雲兒見那攤主被嚇得臉上都血色盡失，連忙笑着說道。

老闆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要這不是來找事的就行，只是這男人的氣質也太嚇人了，雖說是有一副好皮囊，但真不知他是怎麼把那麼漂亮的小娘子追到手的。

老闆看面前那一對，真覺得這輩子都沒有見到過那麼好看的男女，就真像是天上下來的神仙一般，特別是那個小娘子，真真是美艷逼人，他突然覺得也就只能是這樣的美艷，才能壓得住那個男人的冷厲。

「我在這街上賣了那麼多年東西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像你們這樣登對的呢。」老闆笑着說道。

「老闆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凌雲兒聽那老闆這麼說，連忙擺手澄清。

「哦？沒想到我還有看走眼的一回？」那老闆不敢置信地說道。他擺攤那麼多年，什麼形形色色的人沒見過，看人准得很，這還是第一次失誤。

「湯包好了嗎？」韓墨翎問道，語氣中有些許不耐。

「好了好了。」老闆連忙掀起一籠湯包，放到身後的小桌子上。

凌雲兒看了看那有些簡陋的桌子長凳，有些犯難，她自然是不會介意，只是韓墨翎金尊玉貴地長大，肯定不想坐在這種環境下吧。

「要不，我還是……」凌雲兒猶豫地開口，可是還沒等她說完，韓墨翎就走到那長凳上坐下。

凌雲兒見此哪還敢再開口，連忙就小碎步地跟上，坐在他的對面。

她從桌上拿了一個醋碟，然後看着韓墨翎，猶豫了一下。

「皇叔，你要不要啊？」

「不必了。」

「哦，好吧。」

凌雲兒拿了一雙筷子，夾起蟹粉湯包。

不得不說真正的美食還是藏在民間的，這蟹粉湯包，皮薄湯多，很難夾起來，十分考驗人的筷子功力，如果夾不好的話，那湯汁就要漏出來，場面將會是十分狼狽的。

不過好在凌雲兒本來就喜歡吃這些東西，所以去夾湯包的時候，姿勢也很是嫻熟，只見她動作十分優雅地把湯包夾起來之後，先是用牙齒咬了一個小口，紅唇湊上去小口啜飲了湯汁，接着將湯包在醋碟里蘸了一下，然後又一口口將其吃完。

凌雲兒只是吃一個湯包而已，看上去就美極了，看來美人無論幹什麼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

韓墨翎就坐在對面，等著凌雲兒吃完，眸子略微垂著，手中捻動佛珠的動作不斷，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這二人無論從穿着打扮還是長相氣度上看，都不像是尋常人，他們只是坐在路邊吃東西就已經吸引了許多路人的目光，因為這一對男女實在是太招眼也太相配了，大家似乎都直接把這二人當做情侶來看待。

不消多時，凌雲兒吃完了那幾隻湯包，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這一行為在韓墨翎眼中，就像是小時候母后養過的貓咪在吃飽之後的神態一樣。

享受完美食之後，凌雲兒想要拿帕子擦嘴，可是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帕子並不在自己的手上，而是在君桃的身上。可是她這也不能不擦嘴呀，而且這裏又不是現代，也沒有餐巾紙，這可如何是好。

韓墨翎早就發現了她身上除了那一包糖酥之外，是什麼都沒有。於是他取出自己的帕子，遞給她。

「你先用這個吧。」

凌雲兒正愁呢，韓墨翎的這一行為無異是雪中送炭，她現在覺得韓墨翎真是一個大善人，才不像書中描寫的那樣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呢。

「多謝皇叔。」凌雲兒接過帕子，淡淡的檀香縈繞在她鼻端。

她輕輕擦了擦嘴角，然後把帕子疊好，放在自己身上。

「我會幫皇叔洗乾淨再還回去的。」

「嗯。」

凌雲兒發現韓墨翎真的是一個惜字如金的人，總是就只會「嗯」一聲，不過像他這樣要成大事的人，有點小怪癖也很正常。

吃飽之後，二人又繼續朝着相府走去。

由於今天是花浣節，基本上每個姑娘的手中都有一盞精緻的花燈，路邊也有很多在賣花燈的人。

「公子，給小娘子買個花燈吧。」

凌雲兒恨不得撲過去捂住那孩子的嘴，他要是知道他面前的這個公子是誰，是決計不敢靠近他半分的。

「這位小哥，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凌雲兒極力撇清關係，就像是和他扯上關係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樣。

韓墨翎捻動佛珠的手微微一頓，雖說他們的確沒有什麼特殊關係，可是看着這個小丫頭極力撇清，好像很嫌棄他的樣子，讓他心中有一點不適。

「那哥哥給姐姐買個花燈吧，您看別的姐姐手裏都有，就這個姐姐手中空空呢。」

凌雲兒真的很想讓他別再說了，要不然把韓墨翎搞煩了，她估計都護不住他。

韓墨翎看凌雲兒一臉焦急的樣子，以為她是生怕那孩子還誤會自己和他的關係而急着撇清，於是搶在她前面說道。

「你這裏都有什麼花燈？」那孩子一聽這個看起來很有錢的大哥哥發話了，立馬就舉起手中那幾盞花燈。

「有茉莉的、桃花的、荷花的還有玉蘭花的呢，都是京中最時興的款式。」韓墨翎看了看那幾盞有些簡陋的花燈。

「不配。」

「什麼不配？」不光是賣花燈的孩子疑惑，就連凌雲兒都一頭霧水。

「不配她。」

韓墨翎看向凌雲兒說道。

先不論這花燈的做工，就是這些花型，都不適合她。因為這些花都太小家子氣了，配不上她，能配得上她的花，可能也就只有雍容華貴的牡丹了。

「你可知哪裏有牡丹花燈？」

「不用了，我不要花燈的。」

凌雲兒見他是真的想要給她弄一盞花燈來，連忙小聲說道，韓墨翎淡淡瞟了她一眼，並沒有理她，只是等著那賣花燈的孩子回答。

「牡丹花燈最是難做，街上賣的大多都不好看，若是想要精緻的牡丹花燈，就要去孔雀東南飛那裏了，聽說今年那裏的花燈正是牡丹花燈呢，只是，孔雀東南飛的花燈，往年也少有人能拿到呢。」那孩子想了想說道。

孔雀東南飛是楚京最有名的酒樓，因為這個樓的主人是大名鼎鼎的姜衍。孔雀東南飛並不是誰都能去的，只有被姜衍認可的人，才有幸進去，若是不被姜衍認可，即使再有錢再有權，都不得進入，所以權貴文人們都以能進入孔雀東南飛為榮。

而且孔雀東南飛也是全楚京最高的樓，足足有十層之高，這在整個大楚都是屈指一數的，足以見得其主人的地位與財力。

孔雀東南飛每年花浣節都會做出一盞精緻絕倫的花燈，放在樓頂，誰若是能從外面直接到樓頂上拿到，這盞花燈就歸誰。

可是大楚向來重文輕武，所以武功很高強的人並不多，更別說是能靠輕功直上十層樓的人了。就算是有，那些人也一般不會閑着無聊去湊這個熱鬧，所以近幾年來，都無人可得到孔雀東南飛的花燈。

凌雲兒也知道這些，所以她怕韓墨翎真的興緻來了，想要去給她拿那個牡丹花燈去，她可受不起這個禮物。

「我真的不要花燈。」凌雲兒接着小聲說，可還是被韓墨翎無視。

「好。」韓墨翎答道。

只是他這一個「好」，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難道他真的要去拿花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