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宏圖卷展

序二:宏圖卷展

霜州,天下西北之地,為苦寒不毛寒霜之處,而白瓊郡以西,雲集郡以北,則是霜州最為苦寒的地方,一年五月皆在雨雪之中度過,其餘七月也少有陽光,化不開凍土,也就難以耕種,從來就不是可以久居之所。

就在半年前,燁帝一紙令下,遷北原州蠻族,東玉州夷族,南樊州荒族於瓊西雲北,自那之後,三族之人陷入了困頓。

新東夷樹城,這是東夷族人剛到瓊西雲北時的傑作,是由東夷族人從霜州森林裡運來的巨樹重新紮根圍建而成的,高五丈有餘,堪稱生命的奇迹。

那河依舊擔任著巡守的職位,在樹城裡巡邏、遊盪。他踩著凍土,在數不清的木屋間穿梭,看著今天還活著的或是昨天已死去的族人們在這「新家」里的悲歡離合。

昨天呼延家又有人餓死了,他經過呼延家的木屋時,聽到了來自呼延家主的痛哭。赫家那小子昨天因為下面樹皮被啃光了就爬上樹去啃樹皮,結果摔斷了腿,那河聽著他的母親在對著天空抱怨、祈禱。德家的女兒因為不堪飢餓,竟是跑去和鬣狗搶食,結果被咬斷了喉嚨。族長宋毅去蠻族求食已經幾個月沒有回來了,他的妻子和三個女兒留在家裡幾日不見人影,可能是已經死了。

真是一出人間悲劇啊。那河心中暗想。

飢荒已經爆發了兩個月了,因為那喪盡天良的狗皇帝,太多的族人被餓死,他也只是靠著家裡最後的一點儲備糧才勉強度日,吃東西的時候還得藏著掖著,因為怕有人會起賊心來搶,所有人都被飢餓逼瘋了,在這樣的情境下,即便是生性善良的夷族人,也會為了一張餅而踐踏人命。

我們該何去何從?那河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個問題又不禁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城中遍地是餓得皮包骨頭的活人和死屍,遍地都是絕望與不安。

也許、也許再過不久,這天下就再也沒有夷族了?那河總這樣覺得,夷族沒有蠻族那般能騎善獵,也沒有荒族那能在冰河上行百里而不懼驚濤的水性,有的只是對於樹木的了解與掌控……只可惜在這破地方,沒有什麼可以結出食物的樹能夠順利生長。

……

不知不覺地,他就繞過了大半個新東夷城,到了族長家旁邊。

也不知道宋家的孩子們是不是真的就這麼死了。那河的心裡還留有一絲絲希望。族長的三個女兒都很乖巧聽話,尤其是小女兒,還在玉州的時候,每次他去族長家裡時,小女兒宋紅月總是跟在他身後河叔叔、河叔叔的甜甜地叫他,然後他就會給她一塊自己特製的酥糖,摸一摸她的頭,看著她開開心心地把糖含在嘴裡,露出笑容。

抱著再進去看一看的心態,他推開了族長家的門,因為族長家的人莫名其妙的失蹤,之前這扇門的鎖就已經被從外破壞了,所以讓人可以隨意地進出。

族長的家裡還是那麼破舊,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唯一的不同是傢具上多了一層灰,蜘蛛網也更多了。

那河輕輕地走到桌子旁,用手抹一把灰塵,在桌子上留下一片乾淨的空白。

看來是再沒有人回來過了。他四處看了看,有些沮喪,轉身就想往外離開。

只聽啪的一聲,他打碎了一隻杯子,杯子的碎片在地面四散開來。

於是他習慣性地彎下了腰,將杯子的碎片拾起。

等等!他好像聽到了什麼,那是很細微的一個聲音,似乎是來自地下。他皺了皺眉,也不顧地板很臟,把耳朵貼了上去,細細地聽。

確實有個聲音,很細小,像是水滴在清泉里,濺起一絲波瀾。

他屏住了呼吸,心裡波濤洶湧,為什麼這裡會有聲音,難道下面有泉水?又或者是,下面有人?

他趴著四下搜索,看到桌下的地板上有小小的裂縫。於是他把隨身佩戴的佩刀拔了出來,插在裂縫裡,用力地撬開。

那裂縫其實是一個蓋子的縫隙!而那河就直接撬開了這個蓋子,關節處僵硬的摩擦聲讓他的心裡發寒。

他看到蓋子下面還有一片空間,於是他走了下去。

那是一條長長的道,一直通向了三百米外的黑暗深處。

於是那河拿出隨身帶著的火把,用火摺子點燃,順著道路向前。

聲音越加明晰了,在坑道中回蕩、放大。

血……他看到了血……已經乾枯發黑了的血,沿著坑道一直向里,這讓那河警覺,左手拿著火把,右手緊緊握著自己的佩刀。

「有人嗎?」他試著問。

沒有回答。

「有人嗎?」他又試了一次。

依然沒有回答。

於是他大著膽子向前,接近了路的盡頭。

他的心顫抖了,連帶著渾身也跟著顫抖,他順著火把在血的源頭看去,心中被恐懼填滿。

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那是族長的妻子和女兒們,她們的屍體渾身是血,面目全非,只能憑藉衣物判斷他們的身份,而在盡頭的牆上,森然可怖的畫卷隨著火光波動,那是由血作為顏料成就的畫,上面的內容讓人看不明白,但那河從中感受到了血腥與瘋狂。

周邊都是血……都是血……

是誰?是誰幹的?他的腦海里瘋了似地閃過這些念頭。

快逃……快逃……

不對,不對他突然發現,這裡的屍骨,少了宋紅月!

他拿著火把,往四周揮了揮,想要找到宋紅月的屍骨,可是沒有!

聲音……聲音……也沒了!他才發現這個問題,就好像,獵食者……盯上了獵物,隱藏了蹤影。

他害怕,雙腿還在打著顫。

跑!這是他最後的念頭。於是他反身,用力地往回跑著,逃離這可怕的一切。

很快就會到的,很快就會安全的。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快到了!

可他停了下來……就在他要到達出口的時候。

已經八歲的宋紅月還活著,她站在那兒,身後有一個兩三歲的小兒躺在那裡,是她嫡親的弟弟,她對著那河笑,嘴裡是鮮血乾涸后的黑,手裡握著不知是她姐姐還是母親的手,眼神像是林里的豹子看著羔羊。

「河叔叔。」她叫道,這本該是少女甜美的嗓音變得沙啞而含糊不清。

「紅……宋紅月」那河看著宋紅月,發覺了一個事實,是宋紅月!是宋紅月她……她竟然吃掉了自己的繼母和庶姐!

「你……」那河咬著牙,他氣急了,慘劇就發生在他的眼前,於是他揮刀向著宋紅月劈了過去,「給我讓開!」

宋紅月也身子稍稍一偏,還是被砍住了肩膀,可她像是絲毫不怕痛似地,把身子用力一扯,把卡在自己一整條胳膊上的刀給拔了出來。

「你……你……」那河完全沒想到宋紅月竟是這樣應對他,殘暴而兇狠,直覺告訴他,他感覺他殺不死眼前的小女孩。

下一秒,他聽到了猶如幼虎的咆哮,宋紅月向他兇狠撲了過來,片刻他眼裡只剩下了血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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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風雲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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