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第四章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她睡了一覺，醒來天邊殘陽如畫，她身旁放了一個暖爐，無愁正在院子里替她作畫。
他方才收筆，見她醒了，笑道：「今日可睡了許久了！怕吵到你，又怕你著涼，便生了個暖爐給你。怎麼樣？感覺舒服些嗎？」
她掀了毯子，要下榻，無愁忙上前扶她，她凄凄看了天邊殘陽，道：「無愁，我這一生都最是對不住你，若我死了，你便忘了我吧。莫要怨我，也莫要再挂念了。」
無愁皺眉，有些不悅：「你同我還客氣做什麼？左右都做到這一步了，怨不得誰，便是天命罷了。」
她走到他作畫的桌前，看著他作的畫。那畫上似有千般絕句，流雲落霞，殘陽凄艷，春光燦爛卻掩盡風華，只那畫中女子，睡顏如玉，嫵媚天成，道不盡其間風流，卻只留得眉間一點清愁。
她看著，也不禁感嘆：「真是美麗動人。」她又撫上自己臉上那道醜陋的疤痕，不禁苦笑。
他見她傷懷，拉住她的手，不想讓她再觸到那道傷疤，他眼裡埋了愁，卻是無比認真地對她說：「任你風霜閱盡，若說動人，世間清霜月色，萬華春色，都不若你在我心間絕色。」
她是有過感動的，不止一次為他這般深情打動，可惜遲了，情之所鍾，哪怕晚了一步，從此也是千山萬水，再不同路。她輕嘆一口氣，卻道：「無愁，帶我去三生石看看吧！」
他點頭：「嗯。我叫步輦來吧！你身子不好。」
她沒有拒絕。
三生石前，她站了許久，終是伸手將手放了上去。
三生石華光一綻，顯了兩個名字出來。
那石上分明寫著：天帝無愁，天神款冬。
她便是不由得落了淚，道：「無愁，你瞧，這三生石上，分明是寫的你我的名字，這便是天命。我是逆了天道，便活該落得如此下場。」
無愁心中，五味雜陳，萬年前他便告訴她，可那時，她眼裡心裡都是那個男人，不惜逆天棄道，誓要嫁他為妻。可如今，她受盡苦難，也未爭得過天命，只得滿身傷痕。
無愁抿了抿嘴，道：「你想如何做，你便如何做。若是你心之所向，我便萬事都隨你。」
她看著無愁，眼中不知是愧是悲，抑或是感動？她一字一句，說道：「無愁，三生石管三世姻緣，若我還有來生，必定還你今生所愛。」
無愁紅了眼眶，抓住她的手激動地對她說道：「你管什麼來世今生的！今日你還在，明日你也會在，多一日便有多一日的歡喜。只要你點頭，我們明日便成婚！今生之事，我不許你來世再欠著我！有我在，我怎麼都不許你死！」
她怔怔地看著他，回首往事，她欠了他太多太多了，又豈是說還，便能還上的？臨死她也還要再欠他一次。她不禁崩潰大哭，她怨，她恨，她不甘心吶！她便是死，也要讓那個男人一生不得善終！
無愁將她抱住，沒有再多言，任她哭，任她鬧。他知道，她壓抑得太久了。
良久，她終於平靜下來，她擦了眼淚，對無愁道：「便就如你所言吧，我們成親。三日後，我們便成親。」
這三日，過得很快。她多數時間都是睡著的，天宮因著這門婚事，外面都熱鬧著。而她，已經越發撐不住了，偶爾坐著坐著便睡了過去；走路也走不了多遠，稍微遠了，便承受不住地暈過去；後來，便已經只能躺在床上休息了。她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無愁便時時陪著她，她清醒的時候，就為她讀些有意思的文章。她睡著，他就默默守在一旁。
大婚那時，她的精神卻極好，天界的婚袍，是她喜歡的白色。她穿著很美，即便是臉上那道傷疤也不影響她的風姿。小梧替她梳妝，將她打扮得甚美。
無愁換了婚袍過來，等她梳妝完。
冥界，羅生堂。
「旋復見過冥王陛下！」旋復見堂上男子黑袍墨發，只是坐在那裡，便是讓她不禁害怕。
即墨面色憔悴，下巴上的鬍渣沒有剃過，他坐在堂上，面無表情。
旋復見他不說話，只得拿出那封請柬，接著道：「冥王陛下，小神奉天帝陛下之令來給冥王送上請柬！」
即墨眼神微動，盯著她手中請柬看了半晌，那紅色的冊子，當真是刺眼。
旋復悄悄看了一眼他，見他還是沒有開口的打算，便繼續說道：「冥王陛下，天帝陛下今日便要同款冬上神成婚了。本來應該昨日送請柬來的，但小神昨日不慎弄丟了請柬，只得請人再弄一份，故而來遲，還請冥王陛下海涵。」
聽到她的名字，他心痛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問道：「你方才，說什麼？誰要與天帝成婚？」
旋復輕笑，回道：「是無妄天神，款冬。」
即墨攥緊了拳，心中憋了一口氣，使他無比難受，他還是問：「無妄神？她怎會與天帝成婚！？」
旋復裝作理所當然的樣子，道：「上神到了天界，天帝歡喜不已，更是自己親力照顧，無微不至，盛寵一身，人人都道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如今，上神身體好了些，嫁與天帝，也是美事一樁啊！」
即墨盛怒，將那請柬隔空取來，打開一看，果然是……天帝無愁……他們……竟真的要成親了！
旋復見他大怒，笑道：「對了，上神讓我給冥王帶句話。」
「說！」
「今生世事萬般，皆如鏡花水月，過去的，我便都忘了。我不會再愛你，甚至連恨都不會給你。」旋復如此說道。
霎時間，便有淚落下。她……她當真絕情如斯！她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嗎？
朝陽殿里，她新妝已成，無愁攙著她去大殿行婚禮。
她是迴光返照，天命將近。她明白，無愁也明白。路上她問道：「無愁，我兄長，到了嗎？」
無愁笑著回她：「快了，快了。你且多等等。」
她苦笑著說：「王兄若是再不來，我怕要見不到了。父王，母后仙逝了，這世上，他便只得我一個親人了。如今，我最放不下的，便是他了。」
無愁眼睛一酸，還是強忍著眼淚，安慰她：「別亂說，有我在呢，你不會有事的。」
「無愁，今生，你都莫要怨憎，替我好好過完這一生。你就該如你的名字一般。今生無愁。」她沖他笑，一如當年凡間初見，她淺笑盈盈，眼眸如星。
他一時看得呆了，她好久沒有這般笑了。無愁便總少不得想起，那年花朝節，她初來天界，一派天真爛漫，像是春日梨花。
他們走著，似乎這長長的宮道，便是他們這一生曲折蜿蜒。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天界的婚典，她沒什麼感覺，只是照著舊例做了一遍。無非是拜天，福地，應誓。熱鬧非凡，但她，卻只看到了她生命的盡頭。
她昏倒在大殿之上，閉眼之前，她只見得無愁焦急的臉。有人喚她：「冬兒，冬兒……」
再醒來，她已經回到了朝陽殿，無愁在她床前，眼睛紅紅的，似是哭過一場。
她弱弱伸了手，對他說：「無愁，大好春日，院里的梨花開得甚好，你能不能帶我再去看看。」
無愁深吸了一口氣，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勉強拉出一個笑，道：「好，我帶你去看看。」
冥界，羅生堂。
旋復已經離開了，即墨遣散了所有人，靜靜坐在堂上，一口一口喝著酒。那張大紅的請柬放在桌前，他盯著看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他砸了酒杯，拿起請柬，一腳踹翻了桌案。大吼道：「你如何！如何能與他成親！如何能嫁給旁人？！」
他發了狂，將那請柬往上一拋，手心捏得一團烈火，朝那請柬打去。那請柬立時碎成幾片，而後那幾張碎紙在天上化成了一隻火鳳，那火鳳凄涼地發出幽幽鳳鳴，而那大火灼燒，那鳳被一點點燒盡。
即墨大驚，心下一顫。這是……這是……火鳳神印……是她……她的神格……
他眼見那火鳳化成灰飛，不禁崩潰大哭，仰天長嘯：「啊——你為何……為何要如此待我！」他一口鮮血吐出，他要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
他踉踉蹌蹌地往外跑，他跑到殿外，卻沒走得幾步就狼狽地摔在地上。天上突然打了旱雷，一道一道，狠狠打在他身上。
毀掉無妄天神的神格，自是天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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