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越卷 第十章 手中魚(上)

東越卷 第十章 手中魚(上)

聽到這話,姬應寒驚奇萬分,難不成那人正如這高大侍衛所說那般,是眼前的這個笑意燦爛的司馬長安的徒弟?那這長得貌不驚人的矮小男子豈不是絕世高手?實在看着有些不像。

他望着那張從容不迫的精瘦臉龐,心中有些熾熱,恨不得上前去煽風點火一番,好讓這兩個提刀侍衛狠狠地較量一次,自己就可以見識見識這司馬長安的風采,往日裏也只能聽自己叔叔講述那些江湖俠客是多麼的熱血激昂、武功不俗,再者,就是看看小說或是聽聽哪家酒樓里的說書先生吹噓一番,今日,也許還真能有幸親眼目睹,卻不料眼前的矮小漢子沒說上一句話,就連臂長過膝的雙手也是置於背後,完全是一副不屑的作派,這讓姬應寒失望之極。

反觀那楊大個,則是一手握住了刀鞘,躍躍欲試。

此時的司馬長安對此人雖稱不上喜歡,但也沒有多大的嫌惡,不過,話又說回來,如若自己當真出刀比試,就會有八九成的概率成了對方的磨刀石,或者更為貼切的講,則是墊腳石,在武道之路上的墊腳石。

這種突如其來的切磋比試,毫無半點價值可言,自己豈會蠢到去做這虧本買賣?

片刻,這黑衣楊大個的舉動竟是出乎了在場眾人的意料,只見他原先兇悍的嘴臉說變就變,竟是微微一笑,露出恭敬之色,握住佩刀的手也是立刻鬆開,低下頭去,雙手抱拳大聲說道:「剛才楊某的這番話並非真意,只是我隨口一說,開了個玩笑罷了。楊某我自知哪會是長安兄您的對手,是我一時間說話唐突了,還望長安兄莫要怪罪!」

說完,所有人都是疑惑不解,而像嚴廷陽和宋玉慈呢,則是面露譏諷。

這宋玉慈自覺真是丟臉,不光丟這楊大個的臉,更丟了自己的臉,可也沒說話,只是用那雙鬥雞眼狠狠瞪了這高大男子一眼。

這楊大個呢,也不在意,繼續抱拳說道:「先前,楊某真是冒犯了!」

人家都用了這般說辭,先不管他起先是否真是一時興起,口無遮攔,開了個不小的玩笑,而現在,自己怎能再將此事咬着不鬆口,只見司馬長安緩緩吐出兩字:「小事!」

聽着眼前這高大男子的譎怪之談,姬應寒面色凝重,更多的則是有些懊喪,嘆了口氣,卻被身旁的嚴廷陽看在了心裏,也是笑着「唉」了一聲。

雖說這兩人沒能真正較上勁,可也是讓姬應寒自覺收穫頗豐。

一來,是知曉了這眼不見心不煩的矮小護衛的不為人知的一面,二來,如若自己向此人說上幾句中聽的言語,拍拍人家馬屁也行,再不濟就是端茶送水,讓一旁的嚴廷陽幫忙撮合撮合,也未必不能讓他收自己做徒弟,就算行不通,教個自己一招半式的丁點絕學,總還有所期望吧!

想到這裏,少年不禁暗自偷笑,自己師父不願親手相授,就找這位唄!也應該說得過去!

不一會,那楊大個兩眼放光地盯着司馬長安腰間掛着的那把刀,刀不長,也就兩尺出頭,刀鞘烏黑,看着雖普普通通,但這楊大個似乎對這把刀的興趣很是濃厚,他搓了搓手,說道:「長安兄,能否讓我看看這刀?」

見司馬長安瞬時變了臉色,他繼續說道:「我只是好好瞻仰一番,就看一眼,沒有其他意思,一會工夫就行,看完就還給長安兄!」

說這江湖武夫隨身攜帶的刀、劍啥的,只要是稱手的武器,就同一個出門遊歷時時時刻刻都會陪伴在自己左右的小媳婦,這自家媳婦哪有遭外人覬覦的道理,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個漂亮媳婦能被人稱讚誇獎,也說不上是什麼壞事,再者,這司馬長安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聽着眼前之人的懇求,也是沒好意思拒絕,只不過在鬆開腰間細繩,摘下彎刀,再緩緩遞出之時,說了一句:「說好了,只看一眼,看完就還我,別耍什麼花樣!」

那楊大個微笑着點頭,雙手捧著刀,讓外人見了定要以為這玩意是個千金難求之物,隨後,又摘下了了自己的佩刀,雙刀同時出鞘,刺眼白光從楊大個手中炸開,看得眾人均是歪頭遮眼。

楊大個還不忘揮舞一二,雙刀在手,氣勢洶洶,往三尺外的一墩半人高的朽木樁子上噼里啪啦一頓亂拍,砍得那被人遺棄的爛木頭木屑飛濺,隨後又是猛地跳上木樁,正要再次威武出刀,好讓這些娃娃瞧瞧自己的真本事,卻不料那樁子咔嚓幾聲,果真是爛得不能再爛了,一下子凹陷一角,隨後整個倒去,站在上面的牛皮大漢還得意洋洋地咧嘴叉腰大笑,一會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宋玉慈看到這滑稽可笑的一幕,並沒笑得出來,反倒是臉色平常,眼前這個人,有多少愚蠢,自己還會不知?

那小女娃娃和嚴廷陽均是開懷大笑,笑這楊大個的蹩腳把式,硬要逞能,結果卻是出了丑。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姬應寒實在無法深思這滑稽自大的男人是真假裝高人,弄巧成拙才摔了個狗吃屎,還是佯裝愚笨,只為了逗人樂呵才演這一齣戲,他皺了皺眉頭,毫不客氣的一手接過嚴廷陽吃了半串的冰糖葫蘆往嘴裏一塞,就這點本事,還大言不慚地要與司馬長安比刀,難不成那司馬長安也是個沽名釣譽的江湖騙子?

楊大個站起身來,沒覺得丟了多大面子,將自己的刀收入鞘中,又笑着走到矮小男人面前,歸還了那柄彎刀,反倒是對着姬應寒說道:「姬家小公子,你不是要去龍山嗎?聽我家公子說了,你要去那窯頭裏瞧瞧,這不,那姓許的小子也來了,正巧,他爹許桐這些日子輕鬆得很,趕早不如趕晚,要是去得遲了,就沒多少時間可在那山上呆了,可不能半夜在那山路上走!」

也是,那龍山山腰上全是野墳,也沒人清楚到底是從何時起,那邊就成了小半個墓地,或許是有那麼點風水講究,小鎮上的道士實在太多,相骨測運,替人求籤算命的,真的不少,也許是同行競爭過於激烈,那些道士,不是把自己打扮成高深莫測的神仙,就是在簽桶里動動手腳,拔出一些下籤,用同等數量的上籤來代替,還有的,更是挨家挨戶去說道,也不覺得違背了自己的本心,再常見的住宅佈局也是硬要往好了說,說是福地福人居,福人居福地,風水養人,必出貴子,滔滔不絕,也是為了在這小鎮之上討口飯吃,就是把那龍山也給說成了千古以來難得的寶穴,讓山上的許桐對這些略懂陰陽五行之學與堪輿之術的道士深惡痛絕,卧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更何況睡得還是死人!

姬應寒起碼也是在這小鎮上活了十多歲的人了,打小就沒出過錢源縣外,鎮上有幾座山,山上有啥,都是一清二楚,否則就和嚴廷陽這麼多年白折騰了!

兩位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肚明,要是下山天黑了,不說這世上真有鬼,能鑽出墳來嚇人,就說那起起伏伏、大大小小的一座座墳包,陰冷詭異的氣氛也能把這幫小孩嚇得半死。

楊大個望了望那鼻涕大坨大坨黏在嘴邊的許鯤鵬,實在是有些作嘔,十二三歲的孩子,有哪個像他這般的,這孩子的爹娘也不管管,估計是這許桐沒日沒夜地燒瓷燒壞了腦子。

許鯤鵬狠狠縮了縮鼻涕,對着姬應寒說道:「姬大哥,你放心吧,我早已和我爹說好了,你能上山,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完,就莫名其妙地脫下了褲子,也不知這小子什麼時候往自己褲襠里踹了只一尺不到的兔毫,和皺皺巴巴的大坨宣紙,用手掏了又掏,看得一旁侍女柳眉微蹙,用手遮住了紅著臉沒敢出聲的自家小姐。

那小胖墩嘿嘿傻笑,開口說道:「你看,我早有準備,我爹還盼着你能親手作幅好畫,好讓他能仔細揣摩,花上個幾天工夫的臨摹,一定將你的畫深深繪在他最好的瓷器上,到時候,再在窯子裏一燒,親自送到你家去!」

不等姬應寒說任何話,這小胖墩早已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跟前,遞上手中的物件,繼續說:「不用擔心,我爹書房裏頭就有一方大大的古硯,還有成堆的彩石在家門口堆著呢!」

一時間,姬應寒不知如何是好,內心如天人交戰,可還是笑着伸手接過了那隻兔毫和宣紙,還不忘說聲感謝。

而那一旁的嚴廷陽則是沒什麼好的臉色,腔調古怪:「呦!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許鯤鵬竟是置若罔聞,轉身就要挪步,要帶着這幫人往自家趕。

此時,姬應寒心有餘悸,對着前面的小胖墩說道:「那說好了,這畫看完得還我,不然要是被我師父知曉了,還不打我一頓!另外,我可不是什麼天下頂尖的畫師,畫出個牛頭馬面來,可不要怪我!」

不光是作畫,作詩寫字也是如此,只要是姬應寒一筆一畫所成之物,溫梓慶定要他好生看管,非但不可亂丟亂放,而且還不能輕易送人。

少年七歲拜師,八歲練棋,三年上千局對弈,局局不論輸贏,都給一五一十地記載在冊。哪招走錯了,哪手是妙棋,都要熟練通透,深深烙印在腦子裏,上千個日夜下來,少年的棋冊硬是有了一指長的厚度,往日裏翻看也是不敢捧在手裏,不是怕沉,而是怕那不牢固的書頁被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扯了下來。

那小胖墩沒回頭,估計是有些激動,腦袋則是拚命地點着,往小鎮東南方向而去。

姬應寒回頭看了一眼那紅袍女娃娃,意思是說,你要不要也同我們一起去山上看看?

這小女孩也果真聰慧,沒有出聲,只是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拉着身後的年長丫鬟不緊不慢地跟在這群人身後。

這大窯主許桐的制瓷手藝雖不敢說是整個天下榜上有名,卻也是能在整個東越被人認可,更何況是這小小的青山鎮,只不過一般的貧民百姓並不對龍山窯口裏的形態不一的青瓷感興趣,偶有瞧見了,也只是表面上誇讚幾句。

天大地大,銀子最大,只有足夠的銀子才能輕而易舉地換來食物,而這小鎮上哪有多少富貴人家,多半都是那些租個一畝三分地,年年耕作等著收成的農民,結下的糧食上繳一定量的官稅,雖不多,但是再由這一家幾口一年吃下來,又能剩下多少拿到鎮上的糧鋪里去換些銅錢呢?

普通老百姓家裏盛菜盛飯的碗,都是陶器,哪買得起什麼瓷碗,更別提蛇頭虎腦,形態各異的青瓷與那些價格高昂的繪飾物件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就一個吃飯用的破碗,盛放物件的罐子,不該有那麼多講究。

可對於那些士族門閥的富貴人家,就是截然相反的情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用擔心餓肚子,就想着追求追求自己的生活品質,食飽衣暖之時,則思婬欲之心,定要把自個家裏的鍋碗瓢盆,都給重新去龍山許桐那換上一批,畫上那些赤身裸體、輾轉反側的男女行房事的畫面,就連那夜間用的尿壺也必須搞個雞頭口子!

說這龍山是塊風水聖地也不是不無道理,畢竟山下就有一條蛇龍河,水隨山而行,山隨水而止。

一位落魄寒酸的老道士走在前頭,身後跟着一位年輕一點的道士,也不對,準確說來,應該是道姑,穿了一身灰白的道袍顯得很清爽,這道姑也就二十齣頭,長得一般般,沒啥特別之處,根本吸引不了鎮上的年輕男子。

兩人在這蛇龍河旁走走停停,似是在尋覓什麼。

老道士蹲在了河邊,伸出一手往水裏一探,晃了晃那清涼的河水,隨後收回手來,露出一個笑臉。

一條金燦燦的鯉魚游到了老人腳下,這魚很小,膽子卻很大,與這河裏的其他魚完全是相反的狀況。

鎮上的百姓都知道,河裏的魚不多,卻是個頭異常的大,特別是肥嫩的鯉魚,而且,這河邊釣魚慣了的老頭子都知曉,這河裏的魚越肥,就越是膽小,機靈得很。

老人再次將手放入水中,只不過這次是兩隻手,他連水帶魚捧起,來到年輕道姑面前。

那道姑看了看老道士手裏的那條鯉魚,嘖嘖稱奇,只不過,這魚嘴上的觸鬚一長一短,長的有大半個魚身那麼長,短的則是小拇指指甲蓋那麼點寬,另外,這魚的腹部與尾部確實是金燦燦一片無疑,可這魚頭以及前半個魚身,怎麼就是大片白白的魚鱗了呢?

年輕道姑皺着眉頭苦思,卻也不會否定這魚是個大寶貝。

老道士解釋道:「你看那,這魚,是奇怪了點,不怕人,還長得奇特無比,這倒是讓你師父我想起了一個人!」

老道士賣著關子,在一旁哎呦來哎呦去的,想要提起自己徒弟的興趣。

可那道姑沒有說話,卻望着遠處河邊緩步行來的七八個人,有大有小,再將自己的視線集中在紅袍女孩和白衣少年身上,再看了一眼老人手中的小鯉魚,哀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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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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