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傷心往事
——本章的前三篇文字皆寫於1998年春，是我在無州二中復讀時，幾次考試的命題作文。本次整理時，有所擴充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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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那次，我流淚了
去年上半年，我病癒輟學期間，曾經在鄰村的一家私營企業里打工。
雖然薦頭面子不小，可資本家的臉色確實也夠人瞧的，我頗受了一些辛酸的屈辱。
那是一個農民企業家經營的五金壓鑄廠，廠主是我們無州市知名的風雲人物。
此人年紀不大，長相老成，一臉橫肉，一部濃密的絡腮鬍子。他是真正的百萬富翁，財大氣粗，說話帶著一種不可一世的氣勢。
此人不僅開著廠子，還在村裡當著村官，整天忙忙碌碌地在外奔忙，平時見到他的時候不多，廠子主要是他的老婆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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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個子不高，腰粗得像水桶，剽悍兇橫，一臉肉紋，充滿暴戾之氣，一陰沉下臉來，足以威懾得人渾身發冷，心頭打顫。
我估計她也就一米五多，可是卻足有200斤重，常穿的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與她粗短的雙腿相映成趣，令我頗感滑稽。
這個上不得台盤的娘兒們，情緒喜怒無常，每每沉下臉來陰森森地一笑，更添妖邪之氣。
就是這樣一個俗陋不堪的女人，居然大權在握，在廠子里說一不二，頤指氣使，地位簡直凌駕於廠主之上。難道不奇怪嗎？我猜也許廠主在她手裡有什麼把柄？
後來我聽小道消息說，廠主在無州城裡還養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呵呵，老闆娘的那種暴躁情緒、惡聲敗氣，我就有些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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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去幹活的時候，因為我是個高中畢業生，廠主對我還算不錯，笑臉有加，安排的活兒也不算太累，是讓我管車間里生產零件的質量檢查。
可是幹了幾天才發現，質檢這個活兒，貌似乾淨輕快，卻也不是什麼好侍候的營生，真正是在「夾縫中生存」。
如果檢驗得太嚴格，挑出的殘次品太多了，工人就會來爭吵。我是一個20歲的小夥子，人家那些在廠子里幹了多年的工人，根本就不怕我，也沒想著說話給我留面子。
我自忖：車間里的工人乾的是重體力活，也確實不容易，我這麼難為人家幹嘛，能放一馬就放一馬得了。
可是，在出廠之後，人家收購我們產品的廠子還有把關的質檢呢！如果人家的檢查人員挑出次品多了，就會打包退回。這樣一來，我們的老闆就要賠錢了，他自然會為此來找我算賬。
所以我干這個活兒，簡直就成了夾道里的驢子，兩頭受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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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干一天煩一天，艱苦地熬過了半年的時光。我心裡一直在盤算著自己的前程：難道就窩在農村裡，在這麼個小廠子里混一輩子嗎？
有一天，老闆娘來到了我的工作間，視察工作。很不巧的是，當時我剛檢查完了一批產品，正坐在那裡拿著一張報紙閑看，休息一會兒呢！
老闆娘神色立刻不正常了，氣呼呼地看了我一眼，就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里訓話。
她皺著眉頭，皮笑肉不笑地開了腔：
「我說，高治平啊，有些事咱本來也不想一個勁地說，可是你搗鼓得也忒不像話了！咱說實在的，到了一定程度，咱就不能再留情面了，就得攆走你這樣的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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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聽此言，不禁大吃一驚，心想：我不就是看了一會兒報紙嗎？這難道還是多麼大的錯誤不成？
但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也沒敢輕易就反駁她，於是帶著委屈的表情，繼續聽她訓斥：
「哪有年經人像你這個樣子的？邋裡邋遢，冒冒失失，幹啥啥不行，這麼大的小夥子了，沒有一點兒幹勁，一有空就看什麼報紙！你再這樣下去，咱怎麼辦？你可別忘了，三根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
今天這娘兒們的毒舌，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又一驚！我不禁自忖：這莫非是不想讓我在這裡幹活的架勢嗎？
本來我還在心裡掂量著，應付幾句什麼話才好呢？她說這種毫無來由地打擊貶低人的話，我總得為自己辯解幾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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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我抬頭一看她那盛氣凌人的醜態，竟然畏首畏尾起來，辯護的話也不敢說了。
何況我也猜不透她勃然大怒的真實原因，只好繼續忍耐，強笑著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實際上，我的眼瞼已經漸漸濕潤了。
老闆娘毫不留情，繼續嚷嚷道：
「高治平，做人要有責任心啊！在我這裡幹活掙錢，不能光想著偷懶。怎麼能檢查完產品就開始打盹，或者看報呢？
你還真夠舒服的！工作時間，竟然還悠閑自得地在那裡看報紙！咱這裡可不是養老的國營廠子，混混時間就可以拿錢，咱這裡也不是慈善機構，誰許你閑著玩了？
咱這麼個小廠子，一年總共能賺多少錢？難道也要養著你這麼個大閑人？你看看，這都連續多少天了，中午不到一點半，你就不來上班，我天天在門口看著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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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聽越不是味兒，終於忍不住了，插嘴說道：
「我並沒有閑著啊，我什麼活兒也干，你沒看我在質檢之外，還偶爾開鑽床，把一些還沒打眼的零件打了眼嗎？中午飯空里，我也不過睡半個鐘頭的午覺罷了！」
老闆娘聽了我的話，嘿嘿乾笑了幾聲，把厚嘴唇一嘟嚕，又撇了一下嘴，惡狠狠地說道：
「還睡半個鐘頭午覺？你以為咱這裡是機關或學校嗎？誰許你午休了？拿我的錢，就得聽我管，就得給我下力幹活！這幾天車間里上模具，需要人手多一點，你就不知道伸上只手幫幫忙？……」
我委屈地說道：
「你們也沒安排我去啊！……」
她冷笑道：
「你還等著安排？你眼瞎了嗎？自己長著一雙大眼，還用得著別人安排？是個有心人早就衝上去了！」
我囁嚅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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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忍受不住壓抑了多時的感情，開始低低啜泣了……
因為這個惡毒的女人，根本就容不得我辯駁，我一想說話，她就編排說：
「你看看，我說一句你就有兩句等著，你還知道不知道啥叫『端人碗，聽人管』？」
我的哭泣雖然沒有出聲，但是男子漢的哭泣是傷心入骨的，我漸漸控制不住自己，變成痛哭流涕了……
這是我今生唯一的一次在外人面前大哭，實在是被資本家壓迫得無法自已了！她不就是拚命挑剔我，想剋扣我的工資，或者乾脆趕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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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哭泣的過程中，在老闆娘的貶斥聲中，我漸漸地下定了決心：
老子不幹啦！老子從今天起就要離開你這個血汗工廠！這樣壓榨人的企業，我且看你能幹到什麼時候！
我還就不信，離開你這裡，我就沒法子活下去了！地球離了誰也照樣轉，人離了誰也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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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當天，我勇敢地提出了辭職。從此永遠離開了這個可怕的女人，離開了這個黑暗的小工廠……
我決定重新到高中復讀，繼續考大學的道路。正像那個女人說的那樣，將來我一定要到機關或學校去工作，至少那些地方可以給我午休的時間……
那一次，我流淚了。那是我今生唯一的一次在外人面前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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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修心重於修面
看到俄國作家克雷洛夫的一則寓言說：
驢子在動物世界中，本來算是個子很小的，所以並不惹人注意，也沒有人看得起它。
於是驢子就哀求上帝把它變為龐然大物，希望變大以後得到人們的尊重。
但驢子原本就是不學無術、妄自尊大的傢伙，所以即使後來果真變大了，也很快就被人看破了廬山真面目，仍舊是被人愚弄、使喚、奴役。
可見，驢子最終沒能像獅子老虎一般風光，並不是因為沒有龐然修偉的外表，而是因其只有蠢笨愚陋的內心，自然不能為人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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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類推，我們生活在社會中的個體的人，要想贏得別人的尊重，獲得較高的社會地位，也要靠我們有真才實學，有高尚的心靈，而高大魁偉或者美麗妖嬈的外表，只是一個次要因素。
法國大作家維克多雨果在《巴黎聖母院》里，塑造刻畫了一對心靈與外表的美醜截然相反的人物。
聖母院里的敲鐘人卡西莫多，是一個外表奇醜，個子極矮的人，但卻心靈很美，他多次救助了女主人公艾絲美拉達，成為小說里的正面人物。
而與之相對的是聖母院里的一個主教，他道貌岸然，外表很受人器重，但是他的內心卻陰毒險惡，狡詐無比，壞事做盡，最終結局只能是死有餘辜了。
這兩個人物鮮明對立的形象，顯露了雨果的藝術匠心和人生價值觀。顯然，雨果也認為，人的外表並不會與心靈直接掛鉤，他更看重的是人們的心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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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會生活中，我們與一個人打交道，判斷一個人的本質，關鍵是分析他的一言一行，透視他的細節。至於外表的美醜，穿著打扮得如何，不應該是我們的研究重點。
我們知道，偉人在青年求學時期，不修邊幅，長發飄飄，衣著隨便，身無半文，心憂天下，揮斥方遒，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糞土當年萬戶侯……他那樸素的外表，破爛的穿著打扮，能代表得了他偉大的胸懷嗎？
尤其是現實中的戀愛婚姻等人生大事，更是不能只看對方的外表。有些人被外表所惑，找了一個道德敗壞的對象，將來就只能唏噓慨嘆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要知道，世間有多少美若天仙卻心如蛇蠍的兩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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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心靈與外表的關係，說到底就是一個人的本質與表象的關係。而表象又可以分為真象與假象。
不要忘了，我們的哲學課本上說過，現象是片面的，多變的，易逝的，表層的。現象往往會歪曲或否定事物的本質。這可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啊！
正因為這些哲學真理符合我們的生活需要，我們才更應該充分運用這些原理。我們要透過現象看本質，透過人物的外表，來看透他們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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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身發展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就不應該斤斤計較自己外表的美醜，而是要努力學習文化知識，努力充實自己的精神世界，努力提高我們言行的修養。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我們不應該為容貌作無謂的憂慮。人生修行的關鍵，是培養高尚純美豁達的心靈。所以永遠不要忘記：
修心重於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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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學習是享受
有這樣一句眾口相傳的名言：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我們看了這句話，大都覺得深受教益。但是細味斯言，倒似乎學習是個苦差事，一定要以苦為開山下海的先導。
還有不少古語，也在宣揚苦學的理念，比如「映雪囊螢」、「頭懸樑，錐刺股」之類，就是以勤苦為治學之法。
可是，我想反其意而用之，為什麼不能以快樂為學習的前提呢？難道樂學不更會引人奮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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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最欣賞這個教育理念：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只要對學習的內容提起了興趣，自然就會從裡面得到很大的快樂。有了興趣和快樂，才會像陶淵明讀書那樣，「每有會意，輒欣然忘食。」這就是達到樂而忘憂的程度了。
到了這地步，我們就會很自然地把學習視為享受，以至於一天沒學習，就會感到痛心疾首，遺憾無比。
像我們無比崇仰的那個偉人，即使到了老年之後，也仍然手不釋卷。無論是在卧室的床上，還是外出巡視的列車上，他老人家除了批閱公文、寫文章之外的時間，幾乎都用於讀書學習了！
據說他八十歲的時候，居然還學習英語呢！在1976年9月8日下午，也就是他逝世前的半天，雖然他的眼睛已經無法讀書了，還讓別人給他讀了一個小時的書呢！
這種好學的精神，顯然不是出於任何功利的動機，而完全是出於興趣，出於讀書本身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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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也說過：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就是說，一個人只有感到學習是享受了，才能樂於勤奮學習。
夫子本人就是以學習為樂的典型，他不恥下問，「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他晚年勤讀《易經》，以至於「韋編三絕」……正是這種以學為樂的精神，使他成為我國最早也最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
學習是享受，有不少人不能理解，大多數人也不能做到，其實這是因為沒有真正進入到學習的境界中去。也就是沒有深入細緻地去研究，充其量只是以學習為名，浪費光陰罷了。
只要看一看有些同學在讀喜愛的小說時能廢寢忘食，就會知道把讀書當享受會產生多大的動力了。
可惜很多人把方向用偏了，不務正業，學的儘是一些低級趣味的東西，那才真是虛耗光陰，得不償失。
如果把徹夜讀小說的勁頭用在學習科學文化知識上，那麼他們的學習成績怎麼可能不突飛猛進呢？
總之，以學習為享受，樹立學習就是享受的理念，必將對我們的學習生活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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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學海無涯樂作舟
——本文為我寫於2005年，發表於2008年7月28日的博客文章，因為與上面這篇學生時代的小作文意思很相近，所以附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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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有朋友到我家來玩，首先令他驚訝的，往往是我書房裡那頂天立地的書架，四面牆壁滿滿的都是書。
其實我的書並不多，也不過只有五千餘冊（2021年11月4日註：這是2005年的數字，現在早已突破一萬冊書了）。
雖然這裡面也沒有什麼珍藏版善本書，大多只是些平裝本，甚至還有好些書，我當年貪便宜買了，其實是令著書人深惡痛絕的盜版本；但是這卻是我這些年來集腋成裘的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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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出借圖書往往有來無回，我還特意在書架上寫了這樣兩行字：
「治學教書，隨時要用；概不出借，請君見諒。」
這些年來我一直是一個痴迷於書的書蟲，常被人譏笑為一個不通世事的書獃子。
但我想，我既不是一個翻雲覆雨的政客，又不是一個目不識丁的農人，而是一個兩袖清風的教書先生，我不讀書，又能幹什麼呢？
更何況我是一個本就應該學富五車的語文老師，我如果不喜歡讀書，我的學生又怎會去熱愛讀書呢？我始終認為，讀書，正是語文學習的第一要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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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霍姆林斯基說過，許多學生之所以不能掌握知識，乃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學會流暢的、有理解的閱讀，還沒有學會在閱讀的同時進行思考。
流利的和有理解的閱讀的技能，不單單是個基本的文化基礎問題，這是學生在課堂上和在獨立讀書時，進行完善的邏輯思維的最重要的條件之一。凡是沒有學會流暢的、有理解的閱讀的人，他是不可能順利地掌握知識的。
我們的語文學習如果沒有大量讀書的支撐，將會成為毫無波瀾的一潭死水。正如朱熹詩句所說：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讀書正是那源頭的活水。如果只是一味地做題，學生的語文素養不但得不到提高，甚至還可能與時俱退，鮮活的語感將被肢解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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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今天上午我看到某教授的報告中所說，語文本來是一個無比可愛的睡美人，卻因為題海而成了令人厭棄的木乃伊。
讓學生明白了讀書的重要意義之後，我們餘下的的任務就是教學生如何讀書了。讀書有略讀精讀之分，有賞讀析讀之別，我們教材上多有講解，這裡不再贅述。
我特別對學生加以強調的，無非就是那句老話「書山有路勤為徑」；略有新意的是，我把下聯改成了「學海無涯樂作舟」。
勤奮地，快樂地，主動地，大量地讀書，乃是語文學習的第一要務，也正是提高語文素養的唯一至尊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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