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佳玲
佳玲，我們認識很久了。怎麼樣久呢？就像認識了一輩子一樣。
從我有記憶開始，兒時的玩伴，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一直就在一個鎮上長大。
在住的一條小街上，她住在街的這頭，我家在街的那頭，中間只隔了兩三戶。
對她的第一次印象，是從一件漂亮衣服開始的。
那年我才3歲，我媽報著我竄門，新年了，相互竄竄，圖個熱鬧。
小街這頭的人家門檻上，我看到坐著一個小女孩，估摸著也和我差不多大，可穿的衣服真好看，粉紅色帶小帽兜的羽絨服，中間束腰，在小帽的邊緣、袖口邊、衣服邊上還綉個小花邊，頭上夾著個粉紅色的蝴蝶結，腳上也穿著一色系的綁帶小皮鞋。
我睜著眼睛定定的看著這好看的女孩時，我媽說話了：
「喲，娃兒，你這身衣服真好看，是你爹給你從外面帶的？」
我媽一邊發出「嘖，嘖」的讚歎聲，一邊趕緊放下我，以騰出手來摸摸這好看衣服的面料。
而我，是個什麼樣子呢？被我媽打扮得一身的紅，大紅襖、大紅褲、紅棉鞋，還帶大花的，當然是一身的新，包括扎著兩條牛角辮的紅繩子也是新的。
但是，小女孩被我們驚嘆的眼光打量著，臉上卻不顯出特別高興，反倒有點想哭的樣子。
我媽倒是眼尖，看到了，也坐在門檻上，問：
「娃兒，怎麼啦？跟姨說，誰欺負你，姨給你做主！」
正說時，裡屋傳出很大的一聲，像什麼東西被打翻了，夾雜著摔碎東西的聲音，我們三人都嚇了一跳，往屋裡看去，一個打扮妖治的女人沖了出來，後面一些杯子什麼的也跟著飛著出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滾！滾得越遠越好！」
「吃我的！穿我的！還背著我偷人！」
「滾！」
那女人衝到門邊，頭髮披散著，看了一眼楞在門邊的我們三人，一低頭往門外奔去了。
小女孩終於哭出聲來，跟著也跑了幾步：
「娘，娘……」
我媽回了回神，忙拉著她，說著：
「娃，乖，別哭，姨去給你找娘去。」
我媽趕緊先把我送回家，就尋蹤找人去了。
這是3歲的我第一次遇到3歲的佳玲。
佳玲的父親長年在外打工，偶爾才回來一趟，但每次回來帶的東西都是我們沒見過的，吃的，穿的，還有用的大件的，都是外面的時興貨，賺的錢也多，家裡很時尚，把他的女人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本是我們這小街上最遭人羨慕嫉妒的戶兒。
我媽尋人後回家來，和我爸一說，嘆到：
「錢多去了，又有什麼用？還是身邊得有個男人！」說著的神色，帶著點慶幸的味道。
我媽，是這個小鎮上小雜貨鋪的營業員，而我爸，則是這鎮上的會計，再我，則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我們一家子的小日子過的平穩而安逸。偶爾，我媽也會跟我爸抱怨穿的衣服不時興，比人差去了。但經過這件事，我媽迅速的擺平了心態，再也不去羨慕那些有錢人家了。
後來，佳玲的媽媽回來了，聽說是她娘家的人把她送回來的。
可是，從此，就很少再見到她的爸爸出現在我們小街上。
以前雖然是少見，但過年和過節肯定是回來的，帶著許多的時興貨。但現在，節日都不回來了，時興貨也沒有了，每月就給很少的錢給佳玲倆母女生活所用。
佳玲和她媽媽的打扮，從以前的時興，到後來的平淡，再到再後來的土舊了。
聽別人說，她爸爸把時興貨都用在他外面另一個女人身上，這個女人還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再也不回來了。
在這小街的一頭，就只剩下佳玲和她媽媽，受著別人指指點點的眼光。
我和佳玲成為好朋友，是緣於一次和男孩的干架。
那時，是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這天，我放學，遠遠看到路上一群男孩圍在一堆，一個女孩掙扎著從裡面跑出來，男孩在後面追著，扯她的辮子，拉她的書包，撿小石頭丟她，嘴裡還嬉笑著：
「小破鞋，小破鞋」
那是佳玲啊，我趕緊跑起來。
我對佳玲挺有好感的，雖然我媽沒讓我和她多玩，但我覺得她很漂亮，可能是源於第一次見她時，她那件漂亮的衣服已經在我的心中牢牢的扎了根。
我立馬的反應就是要去幫她。
我還沒跑過去，這時，佳玲忽然反過身來面對著那群男孩，不再逃了，但手裡卻多了一個比她拳頭還大的石頭，冷眼看著那群男孩。
「誰過來，我砸死誰！」
她厲聲的說著。
那群男孩楞了一下，但隨後就有個男孩調侃著說：
「你砸啊，你砸啊」
我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我也撿了個大石頭，跑去就站在佳玲身旁，舉起大石頭，
「你們別想欺負人！」
面對著那群男孩，他們有三五個人，個頭都長得比我和佳玲高，對著他們，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就像對著一堵高牆。
可是，我不怕，我一定要站著佳玲身邊。
「我認識你們！回頭我一定告老師去！」
其實，這是我瞎掰的，我不認識他們。
但是，我是學習委員，老師一定站在我這邊，老師是我能擺出來的大靠山了。
果然，這句話還是有點作用的。這群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師的威懾作用對小學二年級的學生來說，還是巨大的。
男孩們僵持了一會兒。這時，他們要對付的是兩個人。對於欺負最弱小的，每個人都可能毫無忌憚的去欺負他。但是對付有反抗的，還是力量加強了的，人還是有點顧忌的。並且，這時，路上的人也逐漸多起來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到了，大人們回家也是要經過這條路的。
男孩頭兒見勢，就喝了一聲，
「這次便宜你們！走！」
一群男孩便絕塵而去。
看到他們走遠，我才呼了一口氣，身子也軟了下來，這會兒，才覺得舉著石頭的手酸痛不已，忙把石頭丟開。
但佳玲的目光還是望著遠方，一動不動。
我推了推她，她把大石頭往路旁一丟。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她尖聲說。
這是從一個剛滿8歲的小女孩嘴裡蹦出來的話。可這句話，對當時也還是8歲的我來說，是那麼難懂。
我吃驚的看了看她，只會表決心的說，
「沒事，以後我陪著你！」
從此以後，我和佳玲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做作業，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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