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Okamoto?（二）
母親整個人都在顫抖。
她從未見母親這般失態，布滿血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好似剛剛受到了沉痛的打擊般嚇得一動不動，看上去好像丟了魂一樣。臉色白得詭異，像是一朵蔫了的白花，凋殘枯槁。桌子上的手抖得很厲害，連帶著碗里的湯都濺到了桌子上。她的目光時而渙散迷茫，時而驚慌失措，整個人看上去慌慌張張，惴惴不安，全無半分往日的淡定從容。
母親這是怎麼了？
她在怕什麼？
白一爾一下子慌了，焦急地大聲叫喚著：「媽……媽，你怎麼了？」
秦瓊嵐恍惚中聽到有人在沖自己大喊大叫，她抬眸看向對面的人。是她的女兒在叫她。
秦瓊嵐終於回神了，想到剛剛自己失態的模樣，她臉色又變得慘白。她定了定神，又恢復成往日鎮定自若的模樣，半晌她把手中攥得皺巴巴的錢放到桌上，淡淡地開口：「這是給你的零花錢，拿去吧。」
「不用了，我……」
「聽話！」秦瓊嵐語氣有些生硬，似乎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嚴厲，她放緩了語氣，聲音有些哽咽：「拿去吧。拿去買點衣服和零食。一直以來，媽媽……很對不起你，沒有盡好一個母親的責任，所以……」
白一爾獃獃地望著母親，母親這是……哭了？她心裡很酸澀，拚命地搖著頭，急切地開口：「媽，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計較這些。」
秦瓊嵐慌忙擦去眼淚，沖她微微一笑，叮囑道：「把錢拿去吧，不要辜負媽媽的一番心意。多吃點，吃完趕緊去上課。媽媽累了，先去休息了。」
說完，秦瓊嵐已經有些踉蹌地朝卧室走去。
「知道了，媽您好好休息。」
看著桌子上豐富的早餐，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抬頭看了看錶，已經七點四十了，她最終拿起桌上的錢，提著書包出了門。
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
母親今天是怎麼了？
她很肯定母親身上一定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然她今天不會這般失態，甚至在她看來有些崩潰。
首先，母親每次都是中午回來，無一例外，可今天回來得格外早，而且她看上去疲憊不堪，精神萎靡，全無往日容光煥發的樣子。其次，令她驚訝的是她對自己的態度。她對自己向來都是不冷不熱，甚至可以說有些嚴厲，關心體己的話更是很少說，可今天她不僅對自己噓寒問暖，而且還愧疚地說什麼她沒有盡到母親責任之類的話，似乎……她還哭了。最後，更為詭異的是她在撿起那個小方盒子后奇怪的反應。似乎是從那個小盒子掉到地上后，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她的表情既震驚又恐慌還有害怕。她的手也一直在顫抖。
她在怕什麼？
或是她在恐懼什麼？
盒子里裝的是什麼？又是幹什麼用的？
那個盒子很小巧，和炫邁口香糖的包裝盒一般大。盒子掉到地上的時候是背面朝上，她看到一個英文單詞和密密麻麻的日文。日文她沒看清楚也不懂，英文單詞——Okamoto？
她印象中是這樣寫的，可手邊也沒有詞典。想到此，她急忙往學校奔去。
白一爾剛踏入教室，鈴聲恰好響起。她低下頭三步並作兩步往座位上走去。
周朝暮瞧見白一爾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白皙的手指有規律地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他眉頭微蹙，若有所思地望著女生的背影。
白一爾剛一落座，她就手忙腳亂地在桌子上翻找著英語字典，從桌子里找到詞典后，手「唰唰唰」地迅速翻閱著字典。
O……
Ok……
她心臟不規律地跳動著，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動。
找到了！
？——她一頭霧水地看著字典里的註釋。
岡本株式會社？
這難道不是個地名？
難道這個地名是個品牌？可區區一個品牌至於嚇得她魂飛魄散嗎？
她又陷入了思緒中。
她想：在盒子掉出來之前，母親雖然有些疲憊，精神不濟，但倒不至於很失態，姑且認為她累了。可當盒子掉到她的腳邊時，她搶在自己前面迅速撿起來，生怕自己撿起來，而且從那以後她就變得不對勁了，整個人慌慌張張，一直在顫抖，明顯是因為這個東西的緣故，她才如此情緒失控。她害怕這個東西被她看到。之後，她對自己的噓寒問暖以及她說的那些愧疚的話，說明這個盒子足以激發出她心裡的歉意和愧疚，那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她斗膽猜想：這個東西或許是毒藥——因為她做了一些對不起她的事情，而這個東西掉到地上時，恰恰提醒著她的錯誤，激發了她心底里的愧疚之情。
或許是解藥——一她為沒有盡到母親的職責而內疚，當東西落地時，恰恰提醒著她的失職，令她後悔自己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可就算這樣她以後也可以彌補自己，等等……以後？
難道沒有……以後？
難道她……病了？
那個盒子裡面裝的是她的葯？
想到母親慘白的臉色，白一爾宛若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了下來，剎那間感覺四肢變得冰冷僵硬。她感覺自己彷彿一會兒置於冷氣襲人的冰窖里凍得直哆嗦，一會兒置於火光衝天的壁爐里被灼燒得疼痛難忍。
她此刻才明白：怪不得她面色慘白，精神萎靡，一臉疲憊，怪不得東西掉到地上她會那樣驚慌失措，生怕自己會看到的樣子，怪不得她會突然對自己說些溫情脈脈的話，讓她照顧自己。
她是不想告訴自己她生病了嗎？怕自己會擔心她嗎？是了，只有如此，這一切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她轉念一想，難道以前她每周都是去看病嗎？可她以前情緒很正常。莫非她是……病情惡化了？
沒有以後……不是嗎，
她的媽媽……
她已經沒有外婆了，難道連母親也要……離自己而去嗎？
Okamoto——岡本株式會社，這是葯的名字嗎？以地名命名藥品也是有可能的。或許是日本藥廠品牌？也有可能。
那她該怎麼確認呢？
去校醫室嗎？
萬一校醫室不知道呢？她可以去網吧上網搜索或是去藥店問。
就剩五分鐘就下課了，白一爾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節課。
她一個字都沒有聽老師講，而且她也沒心思聽。
她現在無比慶幸自己是學畫畫的，因為畫畫需要敏銳的觀察力和豐富的想象力，所以她能清楚地記下那個英文單詞。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弄清楚這個盒子裡面是不是葯，如果是葯，母親得的是什麼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