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悠閑道人
要說這棋盤街,在元朝時便是京城的第一等繁華之地。
簡直寸土寸金。
誰只要一走進來,肯定有種豁然一亮的感覺。不是威儀的衙門便是恢弘的會館,或是林立的店肆,放眼之處一片琳琅。
蘄州會館的位置相對較為偏狹,幾乎到了街的盡頭。
比起街上的應天會館、蘇州會館、杭州會館、廣州會館等,門面也顯得不那麼大氣。可即便如此,蘄州會館仍富貴外露。大門之上的騎樓,朱梁畫棟,一看就知道是紙醉金迷之地。
「張居正都查不出眉目,我去了又能查到什麼呢?」
水墨恆對此行並不抱有太大希望,只是擔心莫顏莫白,想找個機會將莫氏老爹的死訊告知。
到了京城,無論如何也隱瞞不下去了。
水墨恆一路上反覆琢磨,可想來想去,似乎也免不了一場悲傷和眼淚,而且送紙巾揩眼淚的人是自己。
……
蘄州會館的前廳,是一個紅木扶疏的院子。
「客官,請問要投宿住店嗎?」剛一踏入,庭院的一名當值班頭便客氣地迎了上來。
「哦,不好意思,走錯了。」水墨恆本想說找人,可因為一直沒想好如何應對莫顏莫白,轉身又出來了。
「讓我怎麼說呢?」
水墨恆糾結得要命:「可已到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說也不行,見著她們,指定要問及莫氏老爹。坡芽村的人都死光光,只剩下莫氏老爹,現在他也歸西了,莫顏莫白豈不肝腸寸斷?讓我殺人可以,但讓我面對女孩兒的眼淚,心臟真的受不了。」
從蘄州會館出來,走了四五十米遠,又不禁回頭,想著終究要面對嘛。可看了一眼,仍是糾結。
「媽的,老子何時也變得磨磨唧唧拿不定主意?」水墨恆暗罵了自己一句,漫無目的地沿街走著。
街口是一家茶坊,門前掛著布簾,從布簾下端能看見屋內的幾隻茶爐,正冒著白乎乎的氣兒。
要不喝杯茶提提神吧。水墨恆一挑簾,可發現裡頭鬧哄哄的,又放下布簾走了。
與棋盤街毗鄰的是福泰街,和棋盤街一樣,也是店肆林立,一家挨一家的鋪子,門臉兒有大有小,都收拾裝扮得極有韻致。門上泥金抹粉的牌匾寫著這個軒那個齋的,古色古香,很有一番氣象。
綢緞、珠寶、裝裱、藥材、酒肆……
這裡一應俱全。
就連賣膏藥、測字算命的鋪子都有,而且看上去很專業。
拿那個賣膏藥的鋪子來說,門柱上懸挂著一副板書對聯:「祖傳狗皮膏,一貼准靈;神奇烏須葯,一吃管好。」
再比如:那個測字算命館,取名為「卜易居」,光說這名字,就見幾分風雅,而掛著的那副對聯,廣告詞更是氣吞山河:「送我兩字,許你一生。」
莫非勝過天壇寺萬無師父的靈簽?
要不把莫顏、莫白喊來逛逛吧,女孩子不都喜歡逛街嗎?一旦逛起興來,趁勁兒將莫氏老爹的事兒告知,刺激或許小很多。
有此一念,水墨恆立馬轉身,返回蘄州會館。在會館班頭的引領下,將莫顏、莫白拉了出來。
「京城好繁華呀!」莫白東張西望,一迭連聲地讚歎。
「帶你們去一家測字館,如何?」
「測字算命,打卦抽籤,這些玩意兒,水大哥也相信?」莫顏莞爾一笑。
「不信,圖個樂嘛!送他兩字,看他怎麼許我一生!」
莫顏莫白跟隨去了。
卜易居的廳堂不大,兩廂擺了幾缽盆花,正中是一張八仙桌,桌四周各有一把木椅,迎面的香案上掛著一幅八卦圖。
「客官,請坐。」
剛一進門,一個十幾歲的小童就笑容滿面地迎上來,迅速遞了一盅茶:「客官請慢用,我這就喊先生去。」
不一會兒,小童領著一位老者出來,得有六七十歲的樣,精神矍鑠,一縷白須,平添了幾分儒者風範,他一出內門,就朝水墨恆等抱拳施禮,客氣地說:「老朽悠閑道人,歡迎貴客。」
水墨恆回禮,寒暄幾句,便問:「老先生,這裡測字算命的生意可好?」
「當然,偌大的北京城,沒有幾個不知道我悠閑道人的。」悠閑道人外表謙恭,內里卻自負得很,「客官若不信,報你名字,試試老朽的本事。」
小童機靈,立馬遞上筆墨。
水墨恆略一思忖,就在紙上如實地寫了「墨恆」兩個字。
悠閑道人接過紙:「客官想問什麼?」
「前程。」
悠閑道人點了點頭,將「墨恆」兩個字端詳了半天,又眯著眼睛將水墨恆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百業行行皆出秀,高低貴賤也不愁。道是天不負人意,轉眼紛呈五彩頭。」
「客官好命啊!」悠閑道人贊了一句,繼而眉頭一凝,「可好端端的命,中途為何戛然而止呢?」
水墨恆一個激靈,被吊起了胃口,性急地說道:「你莫停頓,接著說下去。」
「客官沒有前程。」悠閑道人一字一頓。
「什麼意思?」
「你看那『墨』,土地上一片黑,何來光明?再看那『恆』,雖有心,可日光上下被掩,亦是黑。從測字的卜辭看,客官的命很好;但前程卻一片黑,看不出一絲軌跡……」
「不是自相矛盾嗎?」
「這也是老朽不解的地方,客官不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此言一出,水墨痕渾身一顫,怔怔望著悠閑道人,呵呵笑道:「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是鬼呀?簡直一派胡言。」嘴上雖這麼擠兌,可心裡著實一驚。
「來,測測這位姑娘。」水墨恆指著莫顏,又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
悠閑道人瞅了莫顏一眼,沉吟片刻,道:「雲霧雨露情相連,抬頭見物更思念。但使勤奮能興業,仙家原自在人間。恭喜姑娘!」
「何喜之有?」莫顏納悶兒。
「姑娘雖然父母雙亡,可勤奮興業,得貴子,開新村,被稱譽為仙子,此生必將不朽,功德無量啊。」悠閑道人由衷地贊道。
莫顏搖搖頭,並不介意,說:「我娘去世已久,可爹爹尚在。」
「不可能。」悠閑道人斬釘截鐵。
「神經。」莫白心中有氣,揶揄了一句。
「你這個不死老道,讓你測個字,卻滿嘴胡言,小心我砸了你的館子。」水墨恆一聽不妙,舉起拳頭,罵了一句,拉著莫顏莫白便往館外走。
悠閑道人被搞得懵里懵懂不知所措,依然堅持己見:「老朽沒有說錯什麼!」
小童裝模作樣地著急喊道:「客官,你還沒付錢呢,先生測字一測一個準兒,斷然不會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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