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姜還是老的辣

第26章 姜還是老的辣

高拱身任首輔,兼吏部尚書。

吏部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事宜。

在明朝,吏部尚書居六部之首,官階雖然與其它幾部尚書一樣都是正二品,但地位要高一等,所以吏部尚書素有「天官」、「冢宰」之稱。

吏部尚書下設左右侍郎,正三品,以左為尊。

此刻,魏學曾正居吏部左侍郎這個位置上。這個官兒可不小。

魏學曾是嘉靖三十二年的進士,為人性格耿直,敢作敢為,曾出任過山西巡撫,頗有政績。深得高拱的賞識,因此被提拔為吏部二把手。平常高拱不在,吏部一切大小事務便由他來打理。

高拱身兼二任,多數情況下在內閣辦公,只是偶爾來吏部處理緊要事務。

這不,魏學曾看見頂頭上司來了,慌忙將其迎進值房內。知道高拱忙,趕緊將手頭的工作彙報一遍,雜七雜八說了一大推。

好不容易述說完畢,終於鬆了口氣,魏學曾眉頭一皺,迫不及待地將話頭引向自己心底那個不解的謎:「首輔,有句話,下官不知當講不當講?」

「學曾,你我共事不是一天兩天,怎麼突然墨跡起來,像個老娘們兒似的不痛快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高拱將手中的咨文放到桌上。與自己副手一塊兒,他顯得很輕鬆,說話也沒啥顧忌,無遮無攔的。

「明日,皇上欽點御史水墨恆便要出宮了,兵、戶、禮、刑、工五部,都差人為他備了一份禮,一來恭賀他的升遷之喜,二來寄予一份厚望與期許,但願他能早日剿滅叛匪,凱旋而歸。可,可咱們吏部……」

「一個小小的驍騎尉,何必費此周折?」高拱不屑地說。

「若只看官銜等級,當然不值得結交,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是皇上欽點的人。」魏學曾頓了頓,「況且,首輔是否聽說張居正怎麼待他的?」

一提到張居正,高拱渾身一個激靈,勁頭來了,表情豐富地望著魏學曾,急切要聽下文的樣子。

「張居正不僅給水墨恆備了厚禮,送了一張隨意停歇各大驛館的兵部堪合,而且將其迎進張大學士府,兩人促膝長談了一宿。朝中大臣私下紛紛議論,說水墨恆博古通今,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且允文允武,是個了不起的新秀。」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個?」高拱面色凝重。

「首輔整天忙得抽不開身子,導致官場一些『面兒上』的事可能疏忽了,長久這樣下去,恐怕對首輔不利呀。」

「你是擔心被張居正處處搶得先機?」

「正是,首輔聰明人。當日,皇上任命殷正茂為兩廣總督、欽點水墨恆為督軍御史的旨意到達吏部,下官不敢怠慢,迅速辦理委札及關防文書,覺得事情來得很突然,還誤以為首輔失寵了,因為擢升殷正茂一向是張居正的主意。」

說到這兒,魏學曾笑了笑,接著說道:「可後來一看又不像,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首輔。下官心中便有塊疙瘩一直尚未解開,對李延和殷正茂這兩個人,首輔的態度為何前後判若兩人呢?」

「學曾啊,此一時彼一時。皇上的病,本是朝廷最高機密,你也算是朝中重臣,不防對你透露一二。」

高拱憂心忡忡地說:「前些日子,水墨恆陳述皇上的病情時,明確地告知嚴重。當我問嚴重到何種地步,他又遮遮掩掩,老夫心裡便升起一股不祥之兆。萬一皇上春秋不豫,覬覦首輔位子的張居正勢必與痛恨老夫的馮保聯手,趁渾水摸魚……」

「皇上的病不是有所好轉嗎?」魏學曾問,兀自不解,本來說著殷正茂和水墨恆的事兒,怎麼突然跳到皇上的病來。

「水墨恆的確不容小覷,聽說他給皇上診治的方法很特別,不像其他醫生,看完便開藥,但不知為何,皇上就是高興。老夫擔心皇上這種興奮勁兒持續不了多久,可此時又不能明目張胆地追責水墨恆去治他的罪。」

「首輔的意思是,皇上在臨,臨,前的迴光返照?」魏學曾驚訝無比,眼睛瞪得跟死魚眼一樣。

「或許老夫多慮了,但馮保對我恨之入骨,張居正暗中積蓄朋黨都是事實,我不得不防啊!」

高拱感慨萬千地說道:「李延已然爛泥扶不上牆,再不撤他,學曾你想想,讓天下人怎麼看我?還有必要一味護著他嗎?打仗一點能耐沒有,倘若事有變故,廣西守不住,必定有人藉此大做文章,屆時老夫會陷入被動挨打的境地啊!」

「可李延是首輔的門人,首輔這般決絕,何以羈縻人心?」魏學曾似有所悟地地點了點頭,話語中不免帶有幾分惋惜。

「我也沒招兒,與其給別人說三道四的機會,不如自己揮淚斬馬謖,防患於未然。起用殷正茂,既有進賢的美譽,又給張居正一個順手人情。」

高拱突然目光一凌:「倘若殷正茂確實有本事剿滅叛匪,功勞自然少不了老夫一份;倘若他只是個不中用的銀槍蠟頭,那對不起,新賬舊賬咱給他一塊兒算!」說著手一揮,做了個砍頭的動作,臉上擺出騰騰殺氣來。

至此,魏學曾總算明白了高拱的真實意圖。這種以退為進、一石多鳥的手段,不得不讓人佩服,心中嘖嘖而嘆:「想得真周到,姜果然是老的辣,不愧為官場鬥士!」

高拱咕嚕咕嚕幾口茶水,伸手抹了抹嘴邊的余滴,接著說:「這回老夫罷黜自己門生,起用張居正的死黨,關鍵殷正茂也不是什麼好鳥,彈劾他的摺子多得很。這件事朝廷上下必定眾說紛紜,且由他們說去。總之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為了大明王朝。」

「首輔殫精竭力,問心無愧,辛苦了。」魏學曾又給高拱沏了一杯新茶,「那水墨恆這邊,我們還需打個照面嗎?」

高拱想了想說:「約他出來,老夫想單獨與他談談。」然後小聲附在魏學曾的耳邊,交代了幾句。

「好,下官親自跑一趟。」

「不必了,這樣太抬舉他。老夫主動邀見,已經很給面子了,年輕人不能太寵,否則容易滋生驕傲的情緒,吩咐本部一名主事,去通傳一聲便可。」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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