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電梯對話

「慧姐，你真的好棒！」展示結束后，徐清雅對站在電梯口等電梯的蘇慧說道：「剛才的報告簡直是完美，楚老師都沒話說了」，她的語調是歡快的，蘇慧知道她才從美國留學回來，還是個小姑娘。

「楚老師……」蘇慧覺得這個稱呼怪怪的，半開玩笑地問道：「你們都是這麼叫他的嗎」，「對啊，張梁師兄最開始這麼稱呼的，後來大家都改口了，覺得親切嘛」，徐清雅說得開心，「而且慧姐，楚老師本來就還年輕，和我們都差不多大，你是不知道，他在我們圈子裏面有多出眾，絕對是一等一的男神」！蘇慧看着清雅的小迷妹星星眼，覺得挺可愛，「不過今天楚老師也是怪怪的，和海程那邊的會明明在下午嘛，可能項目組又在催吧……」

徐清雅好像意識到自己多言了，略帶尷尬朝蘇慧笑了笑，之後便對蘇慧說：「慧姐，我們之後再聯繫，我先送您下去。」

蘇慧當然明白，接過話頭想順着工作聊下去。

電梯久等不至，走廊盡頭卻傳來楚嶷的聲音，「清雅」，他抱着資料走過來，用不帶語氣的口吻命令道：「蘇小姐我去送，你先去把昨天說的報送資料準備了，下午送我辦公室。」

話音剛落，徐清雅便小跑着步離開了蘇慧，蘇慧看着清雅的背影，回想起她那崇拜的眼神和努力想做好每一件事，不讓楚嶷失望的神情，似乎能夠站在楚嶷的身邊，已經是一種幸運——真是沒辦法，這個人好像生來就有這樣的魔力，讓人沉迷。

「來這邊等，快一些。」楚嶷用工作卡刷開了VIP電梯，顯示的樓層數字由1緩緩變大。

電梯在轉角，一下隔開了人群，這下輪到蘇慧緊張了，她只好用力地擠出微笑，向楚總展示代表着合作公司的親切和善意，楚嶷好像沒有看見，只是向上卷了卷襯衣袖子。蘇慧沒有刻意找話題，奇怪的是楚嶷也沒有，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還好這時電梯停到了23樓。蘇慧走了進去，站在電梯一角，楚嶷站在另一邊。

蘇慧的心跳聲蓋過了電梯運行的聲音。

「不要再掐小指了，都快青了吧。」

楚嶷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針刺在了蘇慧這個強打精神撐起的氣球上，蘇慧覺得快不能呼吸了，這是又要發病了嗎，他一定是知道了，他一定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偽裝，可笑她卻還要把這滑稽的戲碼演下去。

「不，是小時候的習慣，微不足道的，沒……真的沒什麼」，蘇慧的聲音越來越抖，就像一隻被搶了玩具的小貓，說不出的委屈。

「是嗎，」楚嶷站得離蘇慧近了些，語氣中有一絲輕誚的笑意，「說起來，我的初戀女友，也有這個可愛的小習慣」。

電梯內的氣氛說不出的詭異，蘇慧已經完全不能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只能獃獃地看着楚嶷，臉上的笑容也早已凝固。蘇慧感覺得到，楚嶷離他越來越近，這熟悉的感覺，迷人又危險，模糊了時間和空間，將23樓到1樓變成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和最漫長的時間。

楚嶷直視着蘇慧，而蘇慧卻低着頭，不敢看楚嶷的眼睛。「蘇小姐，還要我這樣稱呼你嗎，還是……」

「黃英」。蘇慧終於自己講了出來，是從前的自己，一個早已死去的名字，它的主人，以及所有過往，都在五年前被人抹去，那段被撕碎的回憶，是回不去的過去，伴着血和淚，無助與死亡，也是她再也不想記起的曾經。

「好久不見」，蘇慧實在覺得尷尬，依然低着頭，擠出了這句遲來的寒暄。

楚嶷輕笑了一聲，蘇慧印象中楚嶷很少這樣，他總是冷靜、從容、完美，而現在這般極大的反差下，卻有種難以言說的魅力。

「黃英」，蘇慧感覺到楚嶷的呼吸就在她近旁，且變得急促起來，「你這是在羞辱我」。

蘇慧不敢接話了，一切解釋好像都會變成徒勞，五年前的不告而別，蘇慧雖不知道之後的楚嶷又經歷了什麼，但是想來他們早已結束。如今他在金融圈頂級投行，業務做得風生水起，而自己不過是三流公司的小小程序員，兩人已是雲泥之別。不會再有什麼了，蘇慧很清楚，她不再是從前有父親寵著的嬌氣女兒，僅僅是生存，就已經對她，還有那還在讀大學的弟弟，足夠艱難了。

眼淚在蘇慧眼眶裏打轉，真奇怪，她竟然還會流淚，是在為楚嶷，還是在為那些屬於他們的過去呢，都說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那遇見楚嶷，就像三月的桃花遇見了春雨，放肆的滋養、綻放之後便是殘紅滿地，這一切太快，卻太美，蘇軾寫得真好，事如春夢了無痕，就是這樣的感覺，而蘇慧，是醒來了，又或是沒有，許多時候，她自己也恍惚和懷疑。

叮咚一聲，電梯停在了一樓，還好眼淚沒有流下來，雖然眼眶裏的淚恐怕很難逃過楚嶷的眼睛。

「我還有事，你自己出去吧。」此刻他是楚嶷，她是黃英，許多造作因此免去。

「恩，沒事，你忙你的。」蘇慧很感激楚嶷克制着情緒，將她從崩潰的邊緣拯救回來，她依然不知道說什麼，也無法回應楚嶷包含着複雜感情的眼神，只好低着頭，逃一般的跑出了寫字樓，大口呼吸街道上冬天帶着陽光氣息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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