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蘇慧和徐清雅約好的會面時間是九點，為了不出差錯，她八點半就到了位於H市CBD的辦公樓，時間還早，但已經有踩着高跟鞋提着星巴克的白領在不遠處的電梯口等電梯上樓。H市高校眾多，人才聚集，能在這座城市立足，而且在這裏辦公，無一不是人中龍鳳。蘇慧面對着高大的落地玻璃窗胡思亂想——她穿着匡威鞋子和牛仔褲，就像一個大學生——楚嶷就是他們中的一員，不，他一定是最出色的那一個，那個人無論在哪都會發光。

等到了九點一刻，一位穿着灰色套裝的小妹一邊向蘇慧揮手一邊走來，蘇慧這才從漫無邊際的腦洞中回過神來。「清雅！」蘇慧向徐清雅示意，「慧姐」，清雅走近了，蘇慧看清了她姣好的面容和精緻的妝容，「我就是之前微信上和您聯繫的徐清雅，初次見面，讓您久等了。」

「沒有沒有……」蘇慧雖然比徐清雅年長，卻很不適應這樣的商業問候——她就職於一家互聯網科技公司，工作氛圍是出了名的散漫，一堆做開發的理工男聚在一起，除了工作就是插科打諢，休息日也在群里沒日沒夜的約著開黑，秉持着技術為上的IT思維，蘇慧竟然成了一個小團隊的領導，手下的小弟都認她這個「老大」——或許是沾了名字的光，她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快——「之前的事情是瑞奇沒和我溝通好，所以雙方產生了一些誤會，我想合作是可以實現的，這次來，就是想把之前瑞奇沒講清楚的，和楚總……說明白」。

瑞奇是她主管的員工，之前一直在接洽和K證券投行部的技術合作項目，這是上面派下來的外單，蘇慧團隊只能接下。她交給了白瑞奇，組了個小組專門負責這件事，小組本來都要去K證券駐場了，雙方卻鬧起了矛盾，用瑞奇的話說，對面都是一群不懂技術的白痴，偏偏個個心高氣傲，他實在伺候不來，為了不把事情搞黃，蘇慧只好接過這擔子自己扛，從頭修訂計劃書，改架構，和投行部的徐清雅對接，忙得昏天黑地，今天就是約定的做項目彙報的時間。

而楚總，蘇慧從未想像，他們會這樣重逢。

電梯停在了23樓，徐清雅引著蘇慧來到會客廳，「慧姐，楚老師那邊正在忙，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徐清雅又確認了一遍，給蘇慧備好茶水，「報告按計劃在十點開始，您看沒問題吧。」「可以的可以的」，蘇慧一邊拿出準備的計劃書和PPT，一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她實在沒什麼領導架子，更像是笨手笨腳的應屆實習生。

安頓好蘇慧后，徐清雅就把門帶上出去工作了，還有半個小時，蘇慧感覺心臟狂跳，手抖個不停，她原以為經歷了那麼多變故，心早已麻木，但是那個人，那些過去，又怎能像一個不存在的姓名一樣，輕易就被埋葬呢？為了讓自己專註即將開始的報告，蘇慧掏出了包里的美利曲辛——中度抑鬱雖然已經被很好地控制，但是此時此刻好像還是需要它，離開楚嶷的五年裏，蘇慧病了很久，抑鬱症改變了她的體重和面貌，她不再是那個梳着馬尾辮，水靈靈的女孩了，而是剪短了頭髮，瘦了十多斤，眼神也變得獃滯，掙扎在生活的泥潭裏，整個人都不動聲色的垮掉了。

半個小時內陸陸續續有人帶着筆記本走進來，看上去都是一會的參會人員，他們紛紛向蘇慧點頭示意，有人看蘇慧一個女學生模樣，實在難和技術人員聯繫起來，微微皺着眉頭。

還有五分鐘就要到十點了，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徐清雅和另一個人的交談聲，是楚嶷。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蘇慧左手大拇指一直掐著小指，這個小動作從小到大好像怎麼也改不掉，她努力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起身準備相迎。

轉身的那一剎楚嶷和徐清雅正好一前一後的跨進會客廳，目光相接，那曾讓蘇慧銘心刻骨的人，就站在眼前。

五年不見，楚嶷好像變了，他穿着合身的西服，頭髮也打理過，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凌厲而又動人的美，如果說從前的楚嶷平靜如深海，那現在的他則好像披戴着萬千光華，冰冷又完美。從這個角度看，楚嶷又一點沒變，他一直是驕傲的，人群中他註定耀眼。

徐清雅向楚嶷介紹蘇慧，蘇慧向楚嶷伸出手，「楚總，我是悅達科技技術部的負責人蘇慧」。

「你好。」楚嶷看着蘇慧，回應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

果然啊，他沒認出她來，那時還沒有蘇慧這個人呢，那時他輕輕地喚她小英，他的手真冷，以前不是這樣的，蘇慧半低着頭，實在太難直視楚嶷的眼睛。

「蘇小姐？」徐清雅的語氣中帶着問詢：「您還好嗎？」

「沒……沒事的」，蘇慧搖了搖頭，好像在努力把和工作之外多餘的念頭揮出去，清嗓后她環顧了會客廳，鎮靜地說：「我們開始吧」。

雖然蘇慧緊張到聲音有些發顫，但是報告還是按照她的預想進行並結束了，天知道她頂着高層的壓力戰戰兢兢的為這天準備了多久，如果這個項目黃了，年終整個部門的考核怕是不能看了。那些一開始不信任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溫和起來，在工作方面蘇慧一直不卑不亢，雖再也不能像學生時代般任性刁蠻，但那份討喜的精靈勁兒還是保留了下來。之後是答疑環節，也是雙方的交流環節，蘇慧已不像開始時那樣緊張，整個人放鬆了不少，她時不時偷偷看楚嶷，他好像在認真看計劃書，不斷地有電話打進來，徐清雅好幾次目光示意他，但是楚嶷好像並沒有要表態的意思。

會客廳由熱鬧逐漸變得安靜，大家都沒有什麼想問的了，停了下來等楚嶷做最後總結。

「我沒有更多想說的」，楚嶷合上了筆，「蘇小姐，您的報告做得很好，我們看到了貴司的誠意」，「我一會還有個會，要不今天就先到這吧，清雅」，楚嶷看向徐清雅，「和悅達的合作一直是你在負責，之後繼續跟進」。

徐清雅拿起筆刷刷刷地記好了上司的交待的工作，一切都是那麼準確，卻又冰冷。

「那麼蘇小姐，十分抱歉失陪了。」

還沒等蘇慧回過神，楚嶷已經離開了會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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