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限春光

第1章 無限春光

上陽宮悄然無聲,風兒輕輕柔柔,一樹桃花灼灼芳華,日光如碎銀自花枝間舒展流溢。人上了年紀總有有些迷胡,武皇不知不覺眼皮發沉。於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醒來的時候,春光正好,花香正濃,武皇只覺寧靜溫暖,歲月悠然,看着輕柔的天青色羅影紗帷帳輕輕擺動,恍然象回到阿爺阿娘身邊一樣,雉奴,弘兒,賢兒,阿姐,標叔,小曼,留留,虎妞,簡純,亦都在身邊一樣,暖暖的,毫不疏離。越到年邁,越是喜歡桃花,乾枯蒼勁的虯枝,被暖陽一照,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在枝頭驀地綻放,開得恣意而絢麗,夢幻般爭艷。

明媚清澈的陽光透過細雕花紅木窗格,落在駝色地毯上如同淡淡的水墨痕迹。武皇身子輕靈,象把一切沉悶不快都在這夢中消融了般,自己坐了起來。一聲婉轉清麗的鳥鳴合著武皇的心情鳴唱起來,從窗格子循聲望出去,竟看到星星點點艷紅的櫻桃,在暖陽中熠熠生輝。哦,這個時節櫻桃是最美艷的果子了,是的,那晶瑩剔透的果子喚醒了武皇久遠的記憶。

此時的田野,清亮的溪水潺潺在細草間蜿延,油菜花燦然耀目,肆意鋪陳的麥田碧綠,似波濤起伏,在山腳下,在村舍中歡快的蹦跳着、旋轉着.生機盎然,無瑕之美,燦然於天地間。這幅圖畫從五歲就銘刻在武皇腦海中,是從五歲時深深迷戀上了這美好的河山么?這一晃過去了多個春秋啊。流年似水,昨日人已遠去今日花事依舊。

第一次出遠門,是一個陽光尚未穿透的清晨,迴廊轉角處桃樹上一片緋紅,屋檐下的雀鳥叫的正歡,空氣里有甜膩的花香.隱約聽見滿臉慈愛的阿爺在院落里說話。

「么妹兒,要走了哦。」一位短衣打扮方臉上一圈絡腮鬍的人朝屋內喚道.屋內循聲跑出一個扎著小抓髻滿是稚氣的小娘子,滿臉欣喜,如一隻歡躍的鳥兒.院中負手而立,中等個子,下頜略寬,眉弓略高,雙目有神,舉止穩重的中年人看着小閨女粉嘟嘟玉雪可愛的臉上沾上了一粒米忍俊不禁的笑了,滿臉寵溺的俯下身輕輕擦去那粒米。

那時的我,還不叫武則天,這是一個用來給別人稱呼的名字。我有很多個名字,武則天這個名字註定被記入史冊,只有如意是用來自己懷念的名字。生在春天爹媽便給我取名叫春花。那年我五歲,嬌俏可愛,對一切充滿好奇。

跟着嬌萌的女兒從屋裏走出一位氣韻高雅的婦人,她穿着紫青色襦裙,裙上有大片青碧似有若無的碎花,外披淡淡的杏白色披帛,以一支長長的素銀釵挽發,堆成常見的如意高髻,她走下台階笑着嗔道:「郎君你和阿標考察農事莊稼,水利河道去,怎能帶一個娃娃。」

中年人溫柔的眼神看向娘子:「我和武標去查看地形河道帶着春兒無妨事,困在方寸之怎能和自然野外相比.天地有大美而無言,清風明月不用錢!春回大地,杏花開,柳條綠,豈是這一方小院能體會的。」

馬車在耀眼的金黃色花海中穿行,從小窗口望出去,眼界被限制,一點都不盡興,春花撒嬌道:「阿爹,車裏好悶哦,我不想坐在馬車裏,我要和標叔去趕馬車。」

春花知道自己一撒嬌,爹爹嘴上沒答應,實際上已經默認了,興奮伸出頭,拍著車大叫:「標叔,停車停車,我要坐在前面去,我要趕馬車。

武標轉過頭笑答:天下哪有娘子趕馬車的呢,這會子日頭曬臉,哪裏有坐在車廂里安逸喲。」春花指指自己穿戴,機靈回答道:「標叔,我是兒郎。」武標無可奈何吁住了馬車。還沒等馬車停穩,她便迫不急待的掀開帘子。武標一把抱起放在馬車的前面。

春花含蕊,盡情恣意地在路邊,在樹梢盛放着。「真香啊!這油菜花開的真美啊,有這樣的黃緞子做衣裳肯定好看。標叔,你看路邊那是什麼花?前面那棵樹上是什麼?那柳樹的枝條真象是美人的頭髮。標叔,快看,那邊有一隻蝴蝶,春花捉著武標的胳膊搖著,指點着。興奮的如一隻小百靈鳥說個不住.武標被她的興奮感染著,嘿嘿的笑着,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得說:「么妹兒,坐穩了啊,別跌下去了,你不是要趕馬車嗎。」

春花巧笑嫣然,不住聲的讚歎,純真活潑深深地感染了武標,眼裏普通景緻亦變得新奇美好,他賣弄著吹起了口哨,清麗嘹亮,悠揚婉轉的口哨越過金黃絢爛的菜花,越過高低起伏層層疊疊麥田,追尋泊泊流淌的水渠。太美了!春花驚嘆著。不知是驚嘆於春日下的花海還是那美妙的口哨。

一晃過了月余,四月更是繁華似錦.家裏院子裏的天地實在是乏味。這天剛吃過飯,聽到阿爹吩咐武標套車的聲音,春花興奮的放下飯碗就跑,武夫人無奈抱怨:「真把這個小娘子慣壞了,瞧著比兒郎都野。」

武稷轉過身溫和的笑道:「春兒,這次阿爹和標叔是去川溪辦公務不能帶着你,你同阿姐跟着娘在家種花吧。」

春花聽了,失望的嘟著嘴,悶悶的應了一聲,走到武標身邊。武標知道春花心裏不痛快,安慰道:「阿郎去川溪如果公務多,恐怕晚上趕不回來,聽你阿爹的話,好不好。」

春花心不在焉的踢着腳下的石子,又是着急又是討好的對着武標撒嬌:「標叔我要坐馬車,你帶上我吧。我想去江邊折柳條,想要跟你去田垻看那一眼看不到大麥田。」武標不說話的時候讓人望而生威,春花早已對武標板著的臉瞭然於心,粘着他,不停的說好話,看着小人兒着急討好的樣子,武標終於綳不住了,笑了起來,笑起來眼睛成一條縫:「真拿你沒辦法。我回來定給么妹兒帶只好玩的雀兒好不好。」

陽光明媚,暖風習習,月余時間,天地間又是另一番景象,金黃油菜花完成了它的使命,已在長角中,枝幹上結了一排排如松針角夾,結夾的油菜順着風勢羞羞答答一排排低下頭,拔節的麥浪搖曳在棕黃色的土地上,似綠波一般一波接一波推向遠處。武稷掀開帘子看着,對同行的里正葉信說:「看來今年是個豐年啊。」

葉信答道:「利洲百姓有福,往年風調雨順莊稼也沒像今年這樣不分河灘,坡地,水田統一之長勢喜人,長君到任,不辭勞苦,親查各處水利,在冬節督促疏通,補堤堰,立橋樑,整治支渠,收成好自己得的多,眾人無不精心耕作,你瞧麥子都鋪到了山腳了。」正說話間,馬車晃了一下,停了下來。葉信掀開前面的帘子探頭問道:「怎麼回事?」

只聽武標驚詫聲音:「春兒,你怎麼在此?」「爹爹出門忘記帶雨傘了,我特意送過來。」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急急的回道。

「小鬼頭」武稷無柰下車。春花表功一般的拿出油布傘說道:「阿爹,你一淋雨就頭疼,阿娘說你出門時忘記帶雨傘,我就跟陳二娘子借了買菜的錢租了馬車在這路口等您。」

武稷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到川溪必經之路口也是打陳二娘子嘴裏套到的吧,又叫你阿姐打掩護。順子,別躲了,出來吧。」

從一棵大椿樹後面走出一個梳着雙垂髻身穿淡粉夾襖,牙白色長裙,年約七八歲模樣俏麗甜凈的小娘子,她笑嘻嘻說道:「阿爹別着惱,什麼都瞞不過您,么妹兒想跟您去川溪鎮,您就帶着她吧。」

看着眼睛水汪汪臉頰粉嘟嘟嬌憨天真的女兒期盼的神態,聽着切切軟萌童音,武稷的心早就溶化了,面上卻做出為難的樣子。

葉信出聲勸道:「長君,孩子天性就是親近依賴爹娘,其又孝心可嘉,小小年紀如此想方設法,不可傷了童心,這個年紀就是要無拘無束才好,帶着也無妨,川溪不遠,只二十多里地。」

春花,武順乖巧的對葉信施了一禮。春花跑去扯著武標的衣袖說道:「標叔,我最聽你的話,我跟你一起去河邊放馬,到河邊刷洗馬兒。」

武稷看着春花渴盼的眼神,略一思索道:「到川溪阿爹沒空帶着你,跟着標叔,玩耍后回家罰寫字。」轉過頭對武順說:「妹妹年紀小,你竟樂意聽她的,簡直胡鬧。那邊那輛馬車是你們租的吧,這十文錢回去還給陳二娘子讓她付車錢。給你阿娘說一聲。」

馬車一路到了到了川溪鎮,正是一個逢場的日子,人流如織熙來攘往,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一些孩子在賣時令新鮮果子,叫賣聲此起彼伏:「脆李子哎,消渴除煩更解酲;又軟又甜的大杏子哎核小肉多,枇杷哎肉甜皮薄的大枇杷哎——」

春花掀開帘子探出頭,一抹艷紅闖入了春兒的眼帘: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脖子上跨著一個小方匾,裏面是晶瑩剔透,鮮艷無比的果子。「阿爹,我想要那個紅果果,好漂亮啊。」春花急的輕輕搖著武稷的胳膊,眼神都能閃耀出星光來。

「阿標,么妹兒想吃櫻桃果子。」武稷輕拍車側說道。

「那就過去看看給春兒買一些便是。」春花眼裏心裏都是櫻桃,連連催促武標把馬車趕過去,賣果子的孩子看到馬車過來,圍了上來,看到有買主,孩子們的叫叫賣更加熱切:

「買我的果子吧,新鮮又好吃「

「買我的,買我的,這是今天剛摘的杏子。「

「看看我的果子吧,多新鮮的桑椹食之令人神清氣爽,泡酒也很好呢。「

一時之見,吵雜聲象雨點一樣落了下來。武標耐不住了,大聲說:「別吵了,別擠了。」孩子們安靜了下來。他停好馬車,葉信跳了下來,把武稷扶下車。武稷抱起女兒放在地上,疼愛的問:「春兒,這麼多好吃的果子啊,你要哪個?」

賣櫻桃的少年郎雖有些瘦弱但穿着乾淨整齊,眉目英氣,他不象其它賣果子的孩子往人多的地方擠,糾纏追逐尋問的人,只安靜的站在街邊。

春花指著人群外面賣櫻桃的青秀兒郎:「我不要他們的果子,我要那個人的。」

「稱多少櫻桃呢?」武稷問道。

「我,我,,,,」「哎呀,春兒,一路上嘰嘰喳喳,這會兒問你話,你倒不說了。」武標是個急性子

「我全部都想要,我想要他那個裝果子的竹匾.」少年郎略有些吃驚,其他的孩子分明很泄氣。話最多最活潑年齡最大的黑胖孩子氣惱的悶哼的一聲。

少年郎小聲的說道。「閣下,竹匾被娘親用布包了的,裏面也是縫布。把竹匾給小娘子我怕娘親會不高興。」

被他這麼一說,武稷這才仔細的看了那個裝櫻桃果子的竹匾,編的極是精巧,一邊圈兒被細心的用布包裹着,隔一寸左右見方的地方綉著卷草,一圈兒下來就是一個很漂亮的起伏波紋。因為小男孩在竹匾的邊上鋪着翠綠的櫻桃葉子,把繡花圖案擋着了。

武稷問道。「這竹匾確實精巧,你娘親真是個有心人啊。我們全部都要,你如何給我們打包這些櫻桃呢。」

少年郎從身上褡褳中取出干蓮葉,看了看果子,也犯起愁來了

「我閨女要吃你的果子,喜歡你的竹匾,這樣吧,竹匾出錢買下來,讓你阿娘重新給你買個竹匾可好。」

「貴子,貴子。」遠處傳來喊人的聲音。

「唉,在這裏,在這裏。」男孩高聲應道。

一個圓眼圓臉的少年郎走了過來:「貴子,聽說你在這裏賣櫻桃,和焦村的人在一起,怕他們人多欺負你,趕緊過來找你。」

「姚昌,放你娘的蘿蔔屁!我們啥時候欺負人了。」站在邊上的黑胖少年郎本來極不開心,聽到圓臉孩子的話接上了火。叫姚昌的少年郎毫不怯場,不客氣的回敬道:「焦桐,你們焦村的人個個都是一窩窩的竄,最會使絆子欺負人,富順場誰不知道!貓頭鷹子學畫眉叫——你充什麼好鳥兒!哼。」

叫貴子的少年郎趕緊擋住了姚昌:「阿昌哥,焦桐今天沒欺負人。」

姚昌象誇讚自己家的寶貝一樣誇讚著櫻桃,幫貴喜做起了買賣:「長君好眼光哩,貴子家的櫻桃果子最是好吃,酸甜多汁,自家院子裏長的,純嬸子象照看貴子一樣經營,早上寅時從樹上一顆一顆摘下,不似爾等果子隔了夜的。」

武標有些不耐煩:「小娃娃,竹匾櫻桃我們都要,你給我們打稱啊。」

少年郎的眼中閃耀着明亮的歡喜:「都要?!.」

貴子小聲說:「我帶的荷葉不知夠不夠打包,這個小娘子想要竹匾。」

武標不滿出聲道:「哎,娃兒郎,我們可沒有強要哦,竹匾算買!」

姚昌喜的眉眼都開了花:「哎呀,這等好事,你還不給。人家又沒讓你白送。你怕嬸子怪你。沒事,回去我給嬸子去說。」姚昌比貴喜還急上前快手快腳從貴喜脖子上解下繩子雙手端起竹匾遞給武標:「打稱麻煩,你們說多少就多少吧。」

葉信笑了:「好爽快的兒郎,可有五斤果子。」

叫貴子的省年郎老實答道:「沒有那麼多。」

武稷吩咐武標:「按五斤果子付給好了。」又問貴喜:竹匾給你三文錢,可公平?」

姚昌興奮的「哇」了一聲,對着武稷比了個大拇指:「公平,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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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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