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梁國餘人

第649章 梁國餘人

李蟄弦淡淡的一笑,他的心裏其實也不知這詞句從何處而來的,口至心處,就這麼念了出來,卻着實道盡了他心中的苦痛之情,鬼月見狀便沒有繼續細究,說道:繼續走吧,晚上的時候估計能到繩池,到了地頭再好好吃點東西!

二人施展開輕身之術,到了下午的時候,離繩池已然不遠,不過這裏道路破敗,草木荒涼,看不出有人跡的樣子,李蟄弦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說道:梁晉之戰綿延數十年,這裏毗鄰洛陽,晉軍進入中原之時,此地就在騎軍就食的範圍內,難免遭遇戰禍,恐怕前面的城池已經不在了,我們快些腳步,或許還能找個地方將就一下。

鬼月點點頭,二人加快了腳程,沒多久,繩池已然在望,二人魚貫入城,也沒看到有什麼守城的官兵,裏面也是一片荒涼,灰塵漫天,沿路走下去,看不到有何人家,不過忽然間聽到了一陣琴瑟之聲,悠揚婉轉,有着一股高雅之態,李蟄弦覺得奇怪,這時又傳來了歌聲「西宮夜靜百花香,欲卷珠簾春恨長。斜抱雲和深見月,朦朧樹色隱昭陽。」

曲中一股逡巡不散的愁怨之氣,調子卻帶着宮廷之作的富貴大氣,在這荒涼的小城之中顯得格外突兀,李蟄弦還在疑惑之間,鬼月已經循着聲音躍上了牆頭,往裏一看,只見庭院深深,貌似富貴人家的後院,葡萄架下,三個身着華裳的女子正在撫琴吹簫,着實一派堂皇之氣,看到他的模樣,裏面的人頓時大驚的叫起聲來,隨後就聽到院裏人聲鼎沸,高喊著「有賊來了,有賊來了」。

鬼月聞言頓時興奮了起來,作為曾經蜀國的三皇子,他如何認不出那三個樂伶的身份,又唱着這樣的宮怨曲子,不用想就知道她們是誰,只是沒有想到,這個芝麻大的小城裏,竟然有人敢收下她們,着實是取死之道,在他的眼中,本就是皇族玩物的樂伶本應在宮破之時自盡才是,豈能受到外人玷污,一想到這裏,他就怒氣不止,大喝一聲:都出來吧,出來吧,某要殺光了你們。

院子裏,成隊的家丁已經集結到了一起,各個手拿連弩,打了一個照面后,一人高叫「放」,頓時十幾支弩箭飛快的射來,鬼月冷冷一笑,反身過下,弩箭打空,不過對方用的乃是連弩,平放之後繼續射來,鬼月一掌揮出,一股黑暗的氣息嘶鳴起來,為首的幾個弩手彷彿看到其中一張張恐怖的鬼面向自己咆哮著、撕咬着奔來,頓時嚇得渾身戰慄,屎尿齊出,大叫一聲「鬼啊」,飛快的往後跑去。

鬼月一聲大笑,鬼影閃動,繞到了那人之前,陡然將自己那張撕裂的面孔以分寸之距呈現上去,弩手只覺得一張巨口向自己襲來,忽然眼前一黑,就這麼暈了過去,鬼月不屑的一笑「沒用的傢伙」,作勢就要一張將其打死,這時一個聲音傳來,說道:這位先生請慢!

隨之一位武將走了過來,拱了拱手,李蟄弦看他面孔只覺得分外熟悉,卻不知哪裏見過,這時只聽他說道:漢宮秋月蕭颯雨,羽衣悲扇寂寥風,莫非是這幾個樂伶所奏之樂驚擾了閣下嗎,若是如此,在下將她們除去即可,緣何要大開殺戒了?

鬼月冷冷一哼,問道:你是何人?

武將說道:在下趙匡胤,如今只是一個沒落之人,不值得一提!不如尊下發發慈悲心腸,就此放過如何,在下定當擺酒賠罪?

趙匡胤?李蟄弦聽到這個名字終於想了起來,當初自己剛剛離開鬼谷,想打探朱泉禎等人的消息時,摸入禪天塔中,正好在河畔救下了他的性命,當初此人乃是梁軍的行軍書記,如今梁國已滅,看來混得不怎麼樣。不過如此倒值得人有些欣賞,畢竟心念故國,多少有些忠孝之道,然而方才的那一句話卻又讓他心生怒氣,如何樂伶就不是人了,說殺就殺了?

鬼月冷冷一哼,說道:笑話,若非某手段非凡,怕是方才早就被你們的箭雨所殺,你殺人時就沒動過慈悲之心,現在輪到某殺人了,就要發慈悲心腸?

趙匡胤見鬼月語氣堅決,不由將目光放到李蟄弦身上,此刻的他正是一生之中的最低谷,雖然不及弱冠之年,卻一臉滄桑之態,何況那夜救下他的性命時正是午夜,趙匡胤也沒看清楚他的面孔,是以並沒有即時認出,不過光憑長相,卻也比鬼月要溫和親切的多,於是對他說道:這位兄台如何稱呼,今日之事着實是個誤會,說開來我等也未得罪,這般就死,未免太無道理了!

李蟄弦看了看鬼月,沒有立即表態,而是向趙匡胤問道:這府里是什麼人?

趙匡胤猶豫起來,在沒有確定對方來歷之前,他不能輕易的說出真相來,畢竟府里的主人身份着實有些特殊,於是他反問道:那你們了,又是什麼人,為何要闖進這裏?

李蟄弦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他忽然注意到了幾個細節,一是趙匡胤的身份,曾經乃是禪天塔軍的行軍書記,雖是小官,但當時權責極重,第二是方才那些護衛的武器,其乃軍弩,不管是承平時期還是戰亂之時,都是軍中管制極嚴之物,第三則是那三個樂伶的宮中身份了,此三者結合到了一起,院子主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於是他說道:朱友貞死於晉帝李存勖的手中,當日梁宮被破,宮人四處出逃,幾乎沒有脫困之理,這三人能夠活着抵達這裏,必定是你們相助了,我猜這主人的身份必定高貴至極——還要我繼續說下去么?

趙匡胤聞言,眼中已現出殺氣,鬼月一時倒是不急了,也想看看這裏到底會有什麼人,正在四周的護衛就要動手之際,忽然一個聲音大喊道「九重,不可」。九重乃是趙匡胤的小名,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會如此稱謂,看來這人與他的關係非同小可,很快這人走了過來,年紀大約三十幾許,面容嚴肅,一臉凝重,對着李蟄弦與鬼月拱了拱手,說道:鄙人叫做皇甫麟,你們若是為某所來的話,這條命儘快拿去,莫要為難這些苦難之人!

皇甫麟?李蟄弦略略回憶,頓時就記起來了,當初梁國的都指揮使就叫做這個名字,此人作為守衛梁宮的最高軍事長官,竟然還沒死,着實讓人驚訝,難怪他會認為自己是為他而來的,等等,也不對,即便是他,若是跑路的話,哪會帶什麼宮人,難道說——

李蟄弦明白了過來,皇甫麟這是自投羅網、棄卒保車啊,背後必定還有一人的,不過如今李蟄弦並非蘇三禾的手下,對晉國也沒什麼情誼,反而對其屠城之舉分外噁心,於是就沒有再仔細詢問,而是對鬼月說道:這裏荒涼的緊,趁著還沒天黑,繼續趕路吧!

鬼月看了看他落寞的神情,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一般,心中不知想起何事,忽然也失去了殺人的興緻,何況此刻殺人李蟄弦必然也會阻止,於是也就答應了,讓皇甫麟拿些吃食過來后,二人便離開了。

離去沒多久,院子裏的人確認他們真的走了,趙匡胤頓時累得癱倒在地,皇甫麟的雙腿也禁不住顫抖起來,至於其他護衛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各自歡喜不已,趙匡胤有些擔心的向皇甫麟問道:將軍,你說他們看出來了沒有?

皇甫麟點點頭卻又搖搖頭說道:看出來了,沒看出來又有什麼區別,末帝留下的這點骨血若無劍客相助,哪有重奪江山的可能,他們覺得我們可悲,也就失了殺心,畢竟鴻鵠的眼中哪有麻雀了!

鴻鵠么?趙匡胤的眼中露出一絲火光,或許皇甫麟遭遇的打擊太重,所以會有如此想法,然而在他心中,如今亂世才剛起,未來九鼎落在誰的手中還不一定了。

而離開繩池城之後,李蟄弦與鬼月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座道觀住下,觀里只有一個邋遢道人,耳朵也聾了,李蟄弦分給他一些食物,換了兩處空房間,鬼月有些不喜的說道:還不如殺了那些人住溫香暖爐之所,這裏算什麼住處!

李蟄弦冷冷說道:我還以為經過這麼多年了,你已經忘記自己三皇子的身份了,行走在外,哪有這麼多講究?

鬼月頓時變色,如同蠍子一般警惕起來,仔細打量着他,緩緩說道:你也莫要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

話還沒說完,李蟄弦打斷他,諷刺的說道:怎麼,你還能殺死我兩次么?

鬼月頓時語塞,哀莫大於心死,以李蟄弦如今的狀態,自己還真拿他沒什麼辦法,反正到了長安見過鬼帝之後,此人即便不死也會變成廢人,自己殺他又有何作用了?想到這裏,他咽下了心中的那口氣,回到了自己房間,不過他還是留了個心思,在李蟄弦的房間四周佈置了禁制,以防其施展暗影瞬身之術逃走。

李蟄弦坐在房中,殘破的桌子上放着干荷葉包裹的兩張羊肉夾餅、風乾雞腿,還有一捧棗子,頓時想起茗惜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她說她好想吃肉,好想過去的那些日子,現在自己這裏有肉了,卻與她天人兩隔,本來淚已經在鼎岩劍庄都流幹了的,然而現在卻又忍不住淚濕盈眶,最後竟然嗚咽起來,哭着哭着,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作嚎啕大哭,宛如那年為父母離棄之時的四歲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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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劍亂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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