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四十二章經

第645章 四十二章經

慕容恆道順着他指的看去,只見這一頁上寫着,「夫為道者,猶木在水,尋流而行。不觸兩岸,不為人取,不為鬼神所遮,不為洄流所住,亦不腐敗。吾保此木,決定入海。學道之人,不為情慾所惑,不為眾邪所嬈,精進無為。吾保此人,必得道矣。」

此乃四十二章經中的第二十六章的經文,其中果然有一片血跡,早已乾涸變黑,與墨色幾乎渾然一體,若非示厄大師說明,怕是慕容恆道要以為這是高僧翻譯時留下的墨團了,不過這血跡倒是有些特殊,慕容細看之下,忽然察覺到血絲纏綿,竟然從墨團散開了無數宛如髮絲般粗細的細線,延伸向後,即使翻頁仍可見到,不由暗暗一驚。

抬頭看向示厄,只見他面容平靜,似乎並未察覺他的動作,反而坐到了棋盤對面,原來棋盤邊上早已佈置好了茶具,小爐也燃著通紅的木炭,稍稍鬆了松小爐的風門,火勢便旺了起來,示厄趁勢便放上了鐵壺,開始燒水煮茶,慕容恆道見狀,便安心的讀起了經文。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天神獻玉女於佛,欲壞佛意。佛言革囊眾穢,爾來何為?去,吾不用。天神愈敬,因問道意,佛為解說,即得須陀洹果。

默念之中,慕容恆道彷彿有所悟,意識微醺,腦袋也如學童一般晃悠起來,繼續念道:吾視王侯之位,如過隙塵;視金玉之寶,如瓦礫;視紈素之服,如敝帛;視大千界,如一訶子……

剛剛念到這裏,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睜開眼一看,乃是示厄,只見他指了指面前的茶湯說道:這是貧僧細心調製的茶湯,慕容居士不妨嘗一嘗,以之佐書,或許別有滋味。

慕容恆道讀得正是入迷,也不疑有他,端起茶碗輕嗅了一下,倒是五味俱全的佳作,上面漂浮有芝麻,蔥姜,橘皮及薄荷等物,另外還有些黑黑的東西,聞上去也無味道,不知是何,且嘗了一口,味道頓時在口中化開,先是一點酸,隨即變咸,然而一點回甘,渾身都舒爽起來,忍不住輕呼一聲「妙極」,這時再看經文,竟然大聲誦念了起來:視阿耨池水,如塗足油;視方便門,如化寶聚;視無上乘,如夢金帛;視佛道,如眼前華;視禪定,如須彌柱;視涅盤,如晝夕寤;視倒正,如六龍舞;視平等,如一真地;視興化,如四時木。

一時之間物我兩忘,唯有自己的誦經聲不絕於耳,茶湯的味道兀自循環,一陣一陣的爽汗襲來,濕透了一身衣裳,不知何處來的颯爽秋風,吹得人都輕了幾分,何況茶室里還焚著香了,咦,這是什麼味道?

這味道芬芳清雅,聞之忘俗,猶如置身花谷一般,周身遍佈各色舞蝶,姿態翩躚,然而久聞之下,卻又如嬌嬈體態的女子幽香,帶着一絲香汗的甜膩之味,讓人心生旖旎,慕容恆道不由暗暗一笑,自己多大年紀了,竟然也會生出如此心思,難得啊難得,難道是自己寶刀未老么?這般念頭一起,他的心裏陡然生變,頓時渾身毛孔都豎立起來,有古怪啊,莫非這焚香有異,抬起頭來,正準備拉住示厄問問的,但這一抬頭只見周身一片漆黑,哪裏還有示厄的蹤影,而這裏也並非茶室了,而是一處他說不知的地方,說是地方,他也無法肯定,因為黑暗之中唯一的一處光亮只剩下一局殘棋,便如他先前所見過的一般。

被人算計了,慕容恆道此時終於明白過來了,示厄和尚將他引過來便是為了困住自己,他的目的頓時昭然若揭了,應該就是那南宮一羽,聽說南宮自幼於閩國普陀寺內修習佛法,佛緣深厚,佛法精湛,曾經遊歷天下各大佛寺,與各院住持談經論道,關係匪淺,看來這示厄對他着實關心的緊啊。

醒悟到這一點,慕容恆道頓時明白了許多,洛水之畔那群僧人不是在談論佛法,而是在等待自己,那幾個來自南方的僧人想必就是閩國普陀寺之人,而之後示厄故意帶自己來藏經閣,乃是為了將自己與族人分開,好各個擊破,不過這老和尚終究是棋差一招,以為區區花毒便能困住自己么,當真是笑話!

想到這裏,慕容恆道體內一陣靈氣鼓盪,若無意外,頃刻之間毒素便會為靈氣震出,一切將重歸正常,然而,一息之後,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似乎並無任何變化,他頓時一奇,怎麼,難道不是焚香的緣故么?

此時的情景着實有些古怪,在不明險境之前,他也不敢妄動,而是緩緩散開靈域感知四周變化,然而靈識探出,遠遁近千步之遠,仍然沒有察覺一絲實質,彷彿自己置身於漫漫星空一般,而此時,黑暗中的棋盤也開始變化起來,棋盤消失,自己的身下卻出現了橫橫豎豎的一道道直線,而黑白子猶如珍珠一般,大珠小珠落玉盤,飛到了直線交錯的各個位置,竟然是在自己身下的黑暗虛空之中重現了方才的棋局。

這下有點意思了,慕容恆道摸了摸頷下的鬍子,帶着一絲笑意暗道,即便此刻已然知道陷入了對方的幻術之中,他也並不擔心,畢竟以他修鍊的那門秘術,世上幾乎沒有任何幻術能夠困住他,畢竟他可是姓慕容的,天下幻術除了鏡系幻術之外,無出其他。

看這架勢,對方是想與自己下棋,反正也是無事,正好與他周旋一番,看看所謂的白馬寺擬境究竟有何能耐!

打定主意,慕容恆道便沒有再關心眼前的幻術,而是專心對弈起來,這圍棋乃是國學,魏晉之後風靡開來,慕容也頗有鑽研,棋經中曾有言,下棋之時,擊左則視右,攻后則瞻前,有先而後,有后而先,兩生勿斷,皆活勿連。

眼下這局棋自己先前在茶室中已經研究了許久,乃是四劫循環的死期,或者說是和棋,不過那是尋常人的觀念,他本想試探示厄一番的,沒想到二人卻在此對弈起來,也好,此刻也是不晚,於是他手指遙遙點在了一個位置,頓時便有一顆黑子從他手中竄出,落在了劫位之上。

示厄果然前來打劫,吃掉了黑子,慕容恆道不以為意,只淡淡一笑,落子在另一劫位之上,接着又被示厄吃掉了,不過與此同時,他的白子同樣被慕容吃掉,又重新回到最初的棋局。慕容搖搖頭,對方的意思看來很明顯了,這是想要拖延時間,不過他哪裏知道自己的本事,以為一個棋局就能困住自己,着實笑話,自己的鏡化無涯之術可以能夠自由穿梭現實與虛幻的,豈會為幻術所困。

這般想着,慕容恆道也不擔心南宮會被救走,沒了自己,還有慕容霸與慕容越等人,若是他們不敵,那必定是有大人物出現,那時自己豈會不察覺,於是他換了走法,落下一子在西南空位之上,看似無甚平常,但細看之後,卻能察覺其兇險,五步之後,此子將變得尤其關鍵,示厄頓時陷入思索之中,遲遲不曾落子。

與此同時,慕容霸等慕容氏之人所在的院子已是傍晚,這時一個小和尚過來,跟慕容霸說道:慕容居士讓小僧傳信說,他今日在藏經閣內與住持秉燭夜談,讓你們謹守門戶,不要外出,照顧好受傷的族人。

慕容霸聽出其中意思,這是讓自己看好南宮一羽,於是點點頭,回到屋裏吩咐下去,慕容越有些不喜,問道:老族長也修習佛法么,會不會是那個老和尚生出了害人之心,故意框我們的?

慕容熙聞言不禁一笑,說道:且不說這白馬寺的和尚都是一群修習擬境的,即便修鍊秘術又能如何,天底下有誰能害得了老族長?

慕容霸原本還有些擔心,聽他這麼一說,不由也鬆了口氣,是啊,連天人都無法打過族長,這寺里的尋常和尚還能有什麼辦法,還是聽他老人家的吩咐,看好南宮一羽才是真的,於是他對慕容越與慕容熙說道:今晚,你們二人就代替慕容玄機他們守在南宮身邊吧,不要讓他離開你們視線一步,老族長的吩咐,不得有一絲鬆懈。

二人應了下來,吃完晚飯就去替慕容玄機了,慕容霸在院裏前後檢查了一陣,傷者也安排好了,慕容幻竹也有人看押,應該不會有問題,於是就回了房間睡下,準備明日一大早就去藏經閣尋老族長,這寺廟多少還有些古怪,早些離開為妙。

而就在這一夜中,李蟄弦與鬼月也在飛快的趕往洛陽中,至於原因,李蟄弦也是在離開鼎岩劍庄不久后才想起的,自己倒是跑了,但是南宮一羽似乎還被困在那裏,以慕容恆道的性格不難猜想,他必定不會放過他的,畢竟丑木弓之變着實驚人,此事他若不搞清楚,恐怕今生不會安心的。於是李蟄弦便決定救出南宮,鬼月自然是不願橫生枝節的,要知道對方可是慕容恆道,連天人都沒辦法對付他,現在就憑他們二人,只怕是羊入虎口,然而李蟄弦以性命相逼,他也只能應允,不過最後約定,等追到了他們之後,不可正面迎敵,甚至不可顯露行跡,萬事由他來辦,以鬼術偷走南宮。

直到今日,他們才追查到了慕容氏的下落,聽說今夜正在白馬寺中留宿,明日一早就應該會離開的,眼看馬上就要子時,此刻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前面就是白馬寺了!鬼月攔住了李蟄弦,說道:還記得某說過的話么,你不要動,就等在這裏,等我去將他救出來!

李蟄弦說道:你能對付得了慕容恆道么,萬一他就在南宮身旁看着他,你怎麼救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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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劍亂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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