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46】 恩情

*

梁妠嫁禍慕青一事，很快便傳到了慕老夫人的耳朵里，對於慕青，慕老夫人雖然說不上喜歡，但總歸是定國候府的嫡出千金，自也是容不得梁妠這般作踐。

當即便訓斥了梁妠一頓，讓她在祠堂跪著反省，將佛經抄寫五十遍，連著慕微瀾都受了責罰，這段時日不準隨意出府。

慕青聽到時，面上依然是溫溫和和的，並不覺得意外。

慕老夫人看重名聲，若是平日里，即便梁妠刻意刁難，但她畢竟是侯府主母，老夫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是做得過了，老夫人未必還會坐得住。

*

日子便這麼平靜的過去了。

慕青曾答應過陸瑭要洗清程信的冤屈，自然不會食言。

而要為當年的冤情平反，第一件事便要找到趙士程，而這個人，對整件事情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趙仕成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卻是嶽麓書院的教學先生，其博覽群書，受到孝成帝與朝中大臣的稱讚。

若趙仕成肯出面幫忙，想要替程信沉冤昭雪，自然便要容易許多。

慕青去到洪福街時，趙仕成剛剛下學，正買了母親最愛吃的糕點，剛走進巷子，便瞧見少女正站在自家門前。

趙仕成沒有仔細看，待走近了才發現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定國候府的二小姐慕青。

「趙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暖陽微風中，慕青微笑，她今日穿著一身桃粉色的衣裙，便像是春日裡枝頭綻放的桃花，明媚而又艷麗。

趙仕成神色詫異，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慕青，便淡淡問：「慕二小姐，為何會在這裡？」

慕青知道趙士程是讀書人，不屑於與滿嘴謊言的人打交道，倒也未有隱瞞，道：「實不相瞞，我是有事來找先生。」

趙仕成抬眼看向慕青，語氣雖然溫和但卻透著疏離：「可我與慕二小姐並不熟識。」

慕青面上依然含著笑意，對於趙仕成的冷淡，並不覺得尷尬，問：「趙先生難道準備在這裡與我說話嗎？」

趙仕成皺眉，他向來不喜與人接觸，但來者是客，慕青既然來了，便沒有讓她站在門外的道理。

「慕二小姐若不嫌棄，便隨我進來吧。」

趙仕成說完，便走了進去。

慕青跟在他身後，這處宅子並不大，院子里種著些蔬菜瓜果，正對著便是廳堂。

這些年，趙仕成在嶽麓書院教學，早也不是當初的窮苦書生了。

他也曾有意買處大宅子讓母親享福，可老人年紀大了，就喜歡圖清閑，是以便一直居住在這裡。

趙母已經六十多歲了，年輕時撫養趙仕成去做各種苦工，身體落下病根，一年到頭總是纏綿病榻。

慕青去了廳堂，趙仕成給她倒了被杯茶，便先去看望母親；慕青明白趙仕成孝順，倒也不著急，安安靜靜的坐在廳堂等著。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趙仕成走了過來，目光看向慕青，淡淡問：「不知慕二小姐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慕青微笑：「趙先生可還記得五年前南陽發大水，你隨著母親來到燕京，中途因為身無分文，母親又病重，走投無路之下曾在徐州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姑娘。」

少女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微風拂過心田，但聽在趙仕成耳里，內心早已震驚，久久不能平靜。

良久，趙仕成才感覺呼吸平穩了些，目光緊盯著慕青，問：「你認識她？」

慕青站起身，眉目柔和，道：「當初救了你的姑娘，是我。」

趙仕成不可置信的盯著她。

慕青走近，一雙美眸凝視著趙仕成，語氣溫和：「當初在徐州，我無意經過，正好便看見了你與病重的母親，曾給了你十兩銀子。」

趙仕成沒有說話，震驚過後整個人已經恢復了冷靜。

他抬起頭看向慕青，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當初在徐州遇到的少女。

那時，因著南陽發大水，地里的莊稼都毀了，他又要上京趕考，可母親身體不好，走到徐州時，因為連日的奔波病倒了，他身上的盤纏早已用完，已無多餘銀錢替母親看病。

正在走投無路之際，少女來到了他身邊，給了他十兩銀子。

趙仕成依然記得，那日的藍天是格外的湛藍，少女臉上蒙著白紗，他看不清容貌，但卻將少女的恩情暗暗記在心裡，想著有朝一日科考及第，定要回報少女的恩情。

他用這十兩銀子給母親看病，從徐州走到燕京，參加了科考，中了狀元。

後來，他想要去找恩人，回報十兩銀子的恩情，可當初的少女未留下隻言片語，人海茫茫，卻不知該從何處去尋找……

趙仕成靜靜的想，目光看向慕青時，漸漸變得平和，啞聲道：「原來當初救了我和母親的人，竟然是你。」

——竟然是你。

原來他千方百計想要找尋的恩人，竟然就在燕京。

慕青一笑：「趙先生，若非有事，我也不會冒昧來找你。」

若不是因為陸瑭一事，她也早已忘記自己曾在徐州遇到過趙仕成。

「你當初曾救了我和母親，這份恩情永生難忘，若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只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我都能助你。」趙仕成道。

慕青知道趙仕成的為人，向來清高，這樣的人自古都有一番傲骨，也懂得知恩圖報，可卻沒想到自己還未開口，趙仕成便已經答應了她。

「可若我讓先生幫我做的事，可能會觸怒朝中權貴，甚至是……陛下，先生還會去做嗎？」

趙仕成面色一訝，他原以為慕青不過是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即便有事，應該也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可卻沒想到竟然會與朝廷有關。

「可我只是個教習先生，並沒有官職。」趙仕成看向慕青，聲音溫和。

「這正是我此番來找先生的目的。」慕青溫柔一笑：「我希望先生能夠入朝為官。」

趙仕成沒有說話，沉默片刻，問：「為何？」

「我需要先生的幫忙。」慕青並未隱瞞，如實說出心中的想法：「只有先生入朝為官，才能幫得了我。」

趙仕成抿了抿唇，抬頭盯著面前的少女，道：「朝廷黨派紛爭眾多，我並不想捲入。」

似乎在意料之中，慕青笑了笑：「我知先生並不想卷進這些是是非非，可您真的能置身事外嗎？」

趙仕成沒有回答。

「如今黨爭越發激烈，湘親王與寧親王在朝廷明爭暗鬥，朝中大臣勢力分成兩派，但無論最後是誰贏了，想必這都不是先生願意看到的。」

慕青說完，又道：「湘親王與寧親王雖然都受陛下看重，可卻只顧爭奪皇位，貪圖享樂，絕非帝王的人選。」

慕青說的平靜，趙仕成心中卻很不是滋味兒，她說得不錯，湘親王與寧親王這兩人，無論最後是誰坐上了皇位，都不是為民的好皇帝。

「可這些年，湘親王與寧親王在朝廷的勢力根基深厚，再難有別的王爺能與之抗衡。」

「先生錯了。」慕青莞爾：「還有晉王。」

「晉王？」趙仕成疑惑，對於晉王，他自是知道的，因其生母低微，並不受孝成帝看重。

慕青道：「比起湘親王與寧親王，晉王雖然在朝中沒什麼人脈，可在眾多的兄弟中，晉王的品性是最好的，也是最聰慧的。」

趙仕成詫異，問：「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入朝為官，然後……支持晉王？」

慕青點頭：「先生學識淵博，湘親王與寧親王早便想將您招攬在身邊，可若您能在晉王身邊出謀劃策，想必輔佐晉王登基這條路便不會這麼難。」

趙仕成震驚，沒想到慕青竟然這般膽大，直接便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莫說她是個閨閣少女，怕是連慕振南都不敢隨意議論此事。

慕青溫和一笑，又道：「還有一件事，先生可還記得議政大臣程信？」

「記得。」趙仕成道：「六年前，因捲入了科考舞弊案，又被人指證行賄，曾被皇上下旨砍頭了。」

「先生相信程大人會收受賄賂嗎？」

趙仕成搖頭：「六年前我還在南陽，未入得燕京，不知程大人品性如何。」

「可我相信程大人不會。」慕青微笑：「我打算替程大人平反。」

趙仕成不可思議的看著慕青，隨即皺眉提醒：「程大人是被皇上定罪，當年又是鐵證如山，想要翻案並不容易。」

「我明白。」慕青道：「可程大人是個好官，不該蒙受不白之冤，我也曾答應過人，要替程大人平反，無論有多艱難，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

趙仕成瞧著面前的少女，但見她面上依然含著溫溫和和的笑容，但一雙漂亮的瞳眸卻含著堅毅，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有關程大人的事，先生若能有線索，麻煩告知。」慕青笑了笑：「我知想要為程大人沉冤昭雪絕非一朝一夕之事，但當年的事情，若能仔細去查，定然是會有蛛絲馬跡可尋的。」

趙仕成心中疑惑，慕青是定國候府的千金，如何會懂得這麼多？更何況是朝中之事，便是男子都萬萬不敢打聽的。

慕青說完正事，便道：「此番我出府也有些時辰了，若先生想要找我，可以在煙雨閣相見。」

趙仕成將慕青送出了宅子，這才回了廳堂。

方才慕青喝過的茶杯，依然放在桌子上，趙仕成瞧著，腦海里又浮現出了少女溫和含笑的容顏。

原本在燕京，趙仕成只想安心做個教習先生，並不想捲入朝堂鬥爭中，可今日慕青的到來，讓他突然有些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