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枯榮江邊一個露天茶棚內,智缺第七次跟凈末三人做著最後告別。

這兩日他隨他們一路南下,順利蹭吃蹭喝。現在他們一個往西,三個往東,再沒辦法同路。

智缺正在努力說服凈末,打算先讓他們去西蜀穿雲山,然後再回桃林。這樣他才能如願地省下盤纏。

這次魔界之行沒撈到什麼油水。那個魔王聽說他要走,就給了他兩個銅板,說是他超度妖儡的酬勞。

智缺氣得要命,堵在魔宮大門口罵了兩個時辰大街。

他在那罵著,魔王就聽他罵著。整整兩個時辰不重樣的大街,他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實在讓智缺氣憤,擼起袖子就打算再來兩個時辰。

最後是廚房裡買菜的大媽聽不下去了,出來偷摸塞給他幾根蘿蔔,智缺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剛出魔宮,他就看見一個路痴領著兩個不著調的男女在樹林里轉圈。那個路痴一邊瞎轉一邊還念叨:「咦,怎麼走不出去,是不是碰到鬼打牆了?」

路痴身後的戰無拘和涼爽有志一同地不去提醒她,隨她怎麼走,他們就怎麼跟。

他倆賣書賺了不少錢,就算在這裡轉一輩子也餓不死。反正他們也不著急,就讓凈末自己轉著玩吧。

阿彌陀佛,佛家有好生之德。想他一代禪師,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無知少女身為路痴而不幫忙呢。

於是智缺理所當然地當起了那個拯救路痴的角色,一路領著他們南下,直到此刻再也無法同路、只能努力說服他們先去穿雲山。

戰無拘挑著卧蠶眉看向智缺,眼睛不善地眯起。他私下都給這個老和尚錢了,他為什麼還非得讓凈末去穿雲山?難道那裡還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等著她?

管他因為什麼,他的凈末老婆不想去,誰也別想勉強。

戰無拘整整簇新的衣衫,斯文翩翩地走到智缺跟前,虔誠參拜一番說道:「禪師,弟子有疑惑。」

智缺趕忙回了個佛家俗禮,一派高僧模樣,單掌立於胸前答道:「施主請說。」

「我最近脫髮快脫成禿驢了,請指教。」

智缺閉目不語,用手指向茶棚外的牆壁。

戰無拘循指看去,一面黑牆映入眼帘,牆體由一塊塊方磚碼成,雖沒藉助水泥,卻嚴絲合縫堅若一體。

戰無拘驚嘆道:「此牆非同小可,不知有何寓意?」

智缺笑答:「我去你碼了個壁。」

愛情,就是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輕易控制你的情緒。前一刻讓你哭,下一刻又讓你笑。真正的愛情就是這樣:當我們都老了,我還是會記得你當初讓我心動的樣子。

雲端之上,天界公主面無表情地看著凈末一行人東去,身旁站著一個眉間有一顆紅痣的女孩。

「公主,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妖婦魂魄帶走?」

「尹白,你哥哥的仇已報,妖婦的魂魄就讓凈末帶走吧,就當是還二太子的恩情了。」

「我不甘心。要不是妖婦去向天帝提親,哥哥怎麼會明知不到時機卻硬要飛升,最後落得個元神俱散的下場?他們母子不僅害你們無法相守,還害哥哥永無仙緣。雖說現在收拾了后域,但我仍恨!」

說到這裡,后卿正好騎著朱雀從她們身旁飛過,朱雀翅膀撲扇出的巨風硬生生將兩個女人逼退了幾步。

可能是一門心思在凈末身上,后卿並沒看見雲端上站著兩個人,因此也就沒有因為唐突佳人而特意駐足道歉。

這兩名女子一個是天界公主,另一個是寒食那日被后域圍捕的狼仙之一、尹白。那日她的哥哥吞獒沒能抗過雷劫,不僅毀了元神,還毀了仙根,再無飛升的可能。

而尹白,雖然在後卿的幫助下成仙,但仙力大損,只能以狼體生存。多虧天界公主日日照拂,給她吃了不少仙草聖品,她才能這麼快恢復。

事後她們找到地獄鬼女,許以重利,正好地獄鬼女也不想嫁給后域為妾。三人一拍即合,計劃在後域大婚那日,由她化作本體食日,她倆則趁機殺了后域、吸他魂魄。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的挺好,卻不想地獄鬼女貪得無厭,不僅吸了后域魂魄,連其他的孤魂野鬼也給吸了,差點釀成大禍。

多虧後來妖婦發瘋,眾人忙著抵抗銅釘才沒功夫細推敲,不然地獄鬼女當場就要暴露,連帶她們也要遭殃。試想六界之中,除了地獄界,誰還有那個本事在片刻間吸走那麼多魂魄?

還好,最後妖婦被收,六界也無損傷,不然她們就真惹下滔天大禍了。

「尹白,這樣吧。我們先跟著她,看看她想把妖婦帶去哪兒。若是最後妖婦不得善終也就罷了,若她想放過妖婦,我們就搶過來自己處置。」

「好吧。」

不好能怎麼樣,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凈末身邊的那個卧蠶眉男子不好對付,她們一路上試探多次,都被他一一化解,而她們卻連那個男子的路數都沒看出來。

現在二太子又找了過來,當著他的面,於情於理,她們都沒有現在就搶妖婦魂魄的理由。

雲端之下,涼爽和戰無拘這對歡喜冤家不停地鬥嘴,凈末在旁邊聽著只覺得好笑。涼爽也太不長記性了,被戰無拘欺負了這麼多天,她還沒看出來他以挑起別人情緒為樂嗎?竟然次次都上當。

「……」天上突的傳來一聲不常聽見的鳥叫,三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去,正好能看見后卿騎在朱雀背上,面色不快地盯著他們轉圈。

「哇……」大黑牛這個樣子好帥,人蔘好想流口水。

「切……」不就騎了個傻鳥么,擺這個陣仗給誰看?也就涼爽那個沒見識的人蔘精才能「哇」出來,他的凈末老婆才不會像她一樣,是一個只看皮相的膚淺女子。

信心十足地轉過頭去,期望看到一張拒后卿於千里之外的冷俏臉。他已經想好安慰佳人的說辭,定不會讓她因為這個耍帥裝酷的傢伙而心塞。

但……人呢?哪去了?

「……」難得一聞的鳥鳴再次傳來,朱雀背上不知何時由一人變成了兩人。他心目中超凡脫俗的仙子此刻正被后卿圈在懷裡,一臉痴迷地盯著那個男人瞧個沒完。

「哇……好浪漫。」地上的花痴再度發出冒著愛心的驚嘆。

這世道怎麼了,他這麼優秀的男人沒人愛,那個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傢伙卻這麼招女人緣,天道不公啊!

望著在霞光中遠去的兩人,涼爽喃喃地說道:「無拘哥哥,你說大黑牛要把凈末姐姐帶去哪兒?我猜肯定是一個又浪漫又優美的地方,然後開始幸福生活。」

「幸福生活?你可拉倒吧,你凈末姐姐別讓他害死就行了。」

這個人參精是不是修鍊的時候走火入魔了,說的話跟長沒腦子似的。也難怪,才剛修鍊成型,什麼智慧都沒有。

「他要害凈末姐姐?我們趕緊去追啊。」

一聽說凈末有危險,涼爽立馬著急,拉著戰無拘就要去追朱雀。

「不用了,一會兒他們就回來。」

「為什麼?」

「因為……」戰無拘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紅色小瓶和一個藍布包,然後看著這兩個物件不住地傻笑。

妖婦的魂魄和神女頭骨都在他這裡,他倆不回來能行?呵呵呵……跟他搶女人,呵呵……

「無拘哥哥,我發現你真不要臉。」

「小涼爽,這不是不要臉,而是有備無患。來來來,現在是無拘哥哥教你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的時候了。」

這裡戰無拘和涼爽討論著做人的道理,另一邊,后卿帶著凈末來到了當初他被暗害的江邊,落在那棵巨樹之前。

當日地獄般的慘景早已被一枯一榮所取代,只有樹榦上留下的幾個小洞,證明這裡曾發生過的戰事。

凈末從朱雀後背上滑下來,著地時腳掌被小石子硌了一下,身子一歪、險險的就要往地面栽去。后卿趕忙扶住她,等她站穩后又冷著臉抽回手不去管她。

就讓她嚇一嚇吧,至少這樣自己還能氣消一些。

「后卿,你在生氣?」

「你說呢?」

「你為什麼生我的氣?」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誰讓你跟戰無拘跑出來的?」

「啊?我沒啊。不是你讓朱雀殿里的女使告訴我說來這裡等你嗎?」

「什麼女使?」

「就是你寢殿里的女使,她說你讓我來枯榮江旁等你,你要告訴我關於我姑姑離世的真相。她還給了我這些,就是因為這個,我才相信她的。」

說著,凈末就拿出一沓泛黃的信紙。這是他們在穿雲山腳時,后卿和暗影首領黃鸝的通信,裡面多次提到妖儡一事,這也是凈末肯信她的最主要原因。

后卿心下一驚,是誰?誰竟有如此本事,連他與暗影的私信都能調查出來。

他將凈末騙至此處的目的又是為何?關於妖儡一事,他知道多少?

無數個疑問在心底泛起,這個幕後之人、到底想要什麼?

但不論這個人想做什麼,他都抓住了自己和凈末之間最大的痛處:神女子瞳的死因。

他和凈末才剛剛在一起,難道就要被一個無法改變、也並非因他們而發生的事情而分開嗎?他決不允許!

枯榮江,六界一景。

上次凈末來這裡的時候魔軍與修羅在此大戰,屍橫遍野,所以她沒機會見識到一枯一榮的兩岸和清澈與黃沙交融的江水。

現在,她終於能好好看看這裡了。

眼裡看著奇異風景,心思卻飄向遠方。

姑姑,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狄勉說你重情重義,為了幫他復生才盜用盤古石,結果自己卻要承受兩千年妖火焚身之苦。

魔王說你風華絕代,美好到連舉手投足都是一首詩。但你紅顏薄命,遭人記恨,所以才落得這樣下場。

今天,后卿又告訴我說你是在幫他生母解妖儡陰毒的時候,因為中途離開而遭到反噬,這才被妖婦生吞活剝,不得善終。

姑姑,真相到底是什麼?

人間有一句諺語:父母給孩子東西的時候,孩子笑了。孩子給父母東西的時候,父母哭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姑姑,我的來處又在何處?

如果真如后卿所說,你是解妖儡陰毒時被反噬,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事能讓你不惜變成妖儡、中途離開?還是說,不是你自己想離開,是有人故意害你?

如果我父母真是被妖婦所害,那又是誰將他們的屍身送回桃林,就連失蹤的盤古石也一併送回?

我剛找到你,魔王和狄勉就迫不及待地將你送歸虛無,連最後一程都不讓我見到。他們苦心隱瞞的,到底是什麼?

枯榮江,一半清澈見底,一半黃沙滾滾。兩股水交匯而下,震撼人心。

不遠處戰無拘一瞬不錯地盯著凈末已經好幾個時辰,生怕她一個想不開投枯榮江自盡。

自從后卿將她帶回來,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害他好擔心。

他已經捎信回家告訴阿娘,讓阿娘來看未來兒媳。聽說戰嬌靈那個丫頭也找到了,到時候應該會跟著一起來吧?

這時候他的未來老婆要是沒了,阿娘肯定會把他的耳朵揪下來的。

想起阿娘的毒手,戰無拘下意識地摸摸耳朵,把凈末拐到手的決心更加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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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深處盡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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