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魔界的寒食大宴，因董美麗的突然離場而小小騷動了一下。

就在魔後派人要去將董美麗提來治罪時，廣場上走來一個白白胖胖的凡人。此時月上柳梢，魔宮廣場四周遍掛夜明珠，天地間一片柔和。

雖然光線幽微，但凈末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舊相識。穿雲山腳下的小神童，是她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心思玲瓏的人，而他最擅長的就是三言兩語將人挑撥地怒髮衝冠。

這次魔後下聘董小姐，完全出乎了凈末的意料。她本以為魔後會下聘天界和地獄鬼女，卻不想聘了董家小姐。好在過完年後，涼爽就借和戰無拘賣書之名穿梭於六界，幫她辦事十分方便。

在魔后剛派出提親隊伍的時候，凈末就讓涼爽去凡間尋人，務必趕在後域大婚前將小神童和小寶帶來魔界。沒想到涼爽辦事倒是麻利，距大婚之期還有近十天，她就把小神童帶來了。

至於和她一起斂財的戰無拘，聽涼爽說他最近醉心於創作，已經把她和后卿還有芙蓉的故事連載了十幾本，讓幾乎不算三角的三角關係堪堪被傳成六界千年一遇的愛情大戲。

她不知道涼爽怎麼和戰無拘說的，能讓戰無拘同意她一個人到處亂跑還不過問。

這段時間她只在二月二生辰那夜見了戰無拘一面，當時他錦衣華服，滿身的珠光寶氣。

那晚他跑到她跟前一通顯擺，驕傲地像只開尾的孔雀。凈末被他煩得連翻白眼，忍無可忍之際追著他打了半個魔宮。

當他倆跑到魔宮花園時，戰無拘突然停下腳步反過身來要抱她，凈末嚇了一大跳后險險躲開。

有日子沒見，忘了他有佔人便宜的毛病了。

戰無拘偷香竊玉不成，不滿地嘟著嘴撒嬌，活像一隻對主人討好賣乖的小狗。

凈末好笑地拍拍他。

「乖，不許鬧。」

「嗚……汪！」

彷彿又回到了初遇他的時候，愛玩愛鬧，完全沒有男子漢氣概，每天只以肚皮生計為頭等大事。

真好啊，來魔界的這段時間，除了他和涼爽，誰都變了。短短几個月，她的心境沉寂了許多，直到戰無拘出現，她才有了一絲快活的氣息。

看出她的不開心，戰無拘變魔術似的命人在石桌上布上滿桌山珍，還極為稀奇的竟全都是素食。而後他又給她拿出了一堆奇珍異寶，任她挑選，大有千金散盡博紅顏的氣勢。

用戰無拘的話說，這是給她為他的話本提供素材的酬勞。

那晚她沒告訴戰無拘當日是她的生辰，但她依然在心裡當這是他為她慶賀。自我安慰地滿足自己對生辰禮的期待。

初來魔界時，他和涼爽日日陪著自己，后卿也心裡眼裡都是她。那時的她對未來充滿信心，她以為她已經準備好了。後來……后卿離開了，戰無拘和涼爽也離開了，她就孤孤單單地生活到現在。

戰無拘和涼爽曾問過她，要不要隨他們一起離開。當時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麼做，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她曾仔細問過自己的心，她留在魔界，真的只是為了父母和姑姑的仇嗎？

答案顯然不是。大家總習慣說「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而她連別人都騙不了。就連涼爽這個剛修鍊成型的人蔘精都說她死腦筋，愛錯了人。

是嗎？錯了嗎？

今晚她看到小神童為了董家小姐隻身闖魔界，她就知道自己一直堅持的是對的。

世間自有溫情。

「魔王魔后在上，穿雲山董家拜見。」小神童不卑不亢地對著雙魔行了個大禮。

魔王從來不管瑣事，聽他自報家門后也只是點頭而已，並不熱絡。反倒是魔后聽見是董家來人，還矜持著給了個笑臉，但也僅止於面子上過得去。

「使者免禮，不知使者前來所為何事？」

「稟魔后，小使此次代董老爺送來賀禮，恭賀大太子娶妻之喜。」

說罷，小神童奉上禮單。魔后在看到禮單的長度后，先是滿意地一笑。而後打開禮單細覽時，笑意更盛。但接著笑容漸漸凝固，最後變成了即將發怒前的冷笑。

董家好大的膽，竟敢將她的聘禮全數退了回來。這不是明擺著悔婚嗎？想她堂堂魔界大太子，豈容他人欺侮！

「不知使者何意？」

「稟魔后，我家老爺前幾日五十大壽，多蒙魔后不吝，送去許多禮物。我家老爺感戴魔后之德，特令我送來大太子大婚賀禮，以全兩家之宜。」

「哦？難道本後送去董家的是董老爺的大壽之禮嗎？」

「不是嗎？那想必是魔后與六界為善，多方送去賀禮，記錯了也是有的。」

「是嗎？」

魔后不禁冷笑，這董家還真是不識抬舉，當真以為她不敢滅他滿門嗎？

「還有一事。此次小使來魔界的路上遇到了前來為大太子送禮的妖族、天界、還有修羅族的使者們，大家談論起此次大太子大婚之事，對魔后百忙之中還不忘為我家老爺送去壽禮之舉大嘉讚賞，各族使者們願共同為我家老爺做保，與魔界永結父子之好。倘若以後有用得著我穿雲山董家的地方，請魔后萬勿客氣，董家定全力以赴。」

這次送回的賀禮，除了原來的聘禮不算，董家可是多給出了幾倍。面子、裡子都給齊了，若這魔后還不依不饒，那他只能仰仗二太子除了這個毒婦。

魔后暗暗在心裡盤算，之所以要聘董家小姐，只是為了董家財富。現在他們明確立場，願為我所用，那還有什麼理由非娶那個醜女？況且他一路上與各族揚言，與我乃父子之邦，此時再娶那董美麗豈不是自降身份？

也罷，我兒木秀於林、文韜武略，那個醜女也確實不堪匹配，現在這樣甚好。

「貴使客氣了，勞煩貴使替本后多謝董老爺美意。」

「是。此次小使前來還有一事。董老爺思女心切，已病倒多日，特命小使來接小姐回去侍疾。」

「父母在，不遠遊。既然董老爺纏綿病榻，董小姐理應回去侍奉親側。」

「多謝魔后，小使告退。」

好一個小神童，董小姐終身有靠了。

凈末看著小神童離去的身影，衷心地替董美麗感到高興。

小神童將董美麗帶離后，小寶和楊花也失去了蹤影。後來據魔宮守衛親述，寒食當晚，董家派來接小姐的隊伍在離開魔界時，所通行過的路口守衛統統被塞了禮錢。出手闊綽是他們在魔界服務千餘年所未曾見過的。

護送隊伍的最後，是一高一矮兩個衛兵。高者身材頎長、長相怪異、圓眼圓嘴圓臉；矮者貌似小孩。眾衛兵收了董家好處，自然不會與兩個侍衛為難，痛快就讓他們離開了魔界。

一段小插曲過後，眾魔族對寒食大宴的興緻更加高昂。以往大宴都是他們自行舉辦，今年來了這麼多外人共同參與，還有這麼多齣戲可看，這可比以前單純的逞兇鬥狠來得有意思多了。

天地間的雪已停，地上濕漉漉一片，鋪著的皮毛被雪水打濕，潮氣陰寒。

凈末難受地挪了挪屁股。現在她全身上下濕透，頭髮被雨雪打濕成一縷一縷地貼在額前，雙手雙腳已凍到麻木。剛才還冒著熱氣的白虎血現在也有凝固之勢。

廣場上已酒過三巡，眾女子醉得東倒西歪，完全不將這陰濕寒冷放在眼裡。更有不少女子趁著酒興，起身在廣場上打鬥。還有一些體力不濟的，三三兩兩在靠近男子矮桌的地方跳舞脫衣、妖媚狐惑、無所不用其極地盡勾引之能事。

廣場上淫靡暴力的畫面看得四周男子連連叫好，一幫女子聽到這聲音更加賣力起來。

今晚只要能被獲得封賞的勇士挑走，她們就能永遠擺脫奴籍，運氣好的還能成為侍妾，終身尋得一個依靠。但若沒被挑走，那她們只能任人玩樂，年復一年地做著奴隸。

她們必須被挑走！寒食之夜，女子們不論做什麼都是被支持的。在魔界，機會永遠存在，單看你抓不抓得住。

魔后看著廣場滿意地一笑，轉身面向魔王笑意盈盈道：「魔王，夜已過半，也該讓咱們的勇士們挑選他們中意的女子了。」

「魔后此話有理。」

魔王飲下手邊的酒，看一眼廣場后開口道：「今日圍獵，大太子一隊表現英勇，理應頭籌。你們，挑選中意的女子去吧。」

此話一出，圍坐在廣場周圍的男子們立刻熱血澎湃，跟隨後域的二十幾個男子紛紛跳上廣場，帶走自己早已看中的美女。

而大太子后域，他既沒有選珠璣也沒有選天界公主，他選的是最近與后卿形影不離的芙蓉。

就算是給后卿一個小小的教訓吧，讓他知道跟自己作對的下場。看見后卿無能為力的窩囊樣，他就舒服。

芙蓉哭的梨花帶雨，一直攀扯著后卿的手臂求他救自己。后卿雖滿臉憤恨卻無能為力，魔界萬年傳統，豈是他一個庶出太子可以改變的？

芙蓉百般掙扎，最終還是被后域拖去了他的摘星殿。

后卿看著摘星殿大門的方向，一杯杯喝著悶酒。雖然臉上掛著被奪走心愛之人的痛苦神色，眼底卻一派平靜無波。他冷眼瞧著廣場上的淫亂不堪，從始至終沒有參與其中。

眾人只當他傷心，也不主動邀他，任他自己在那對影獨酌。想想他也怪倒霉的，本來活捉了巨蟒奪了冠，卻被狄勉尋了錯。現在好了，不光得罪了狄勉，連心愛的女人都被搶走，不是一般的倒霉。

后域帶走芙蓉的同時，魔后就找借口帶走了天界公主和珠璣公主。沒等走出廣場，又回頭將地獄送來的鬼女一起帶走。

現在，廣場上非魔界的女子就只剩凈末一人。她身前，三個被分封的勇士正為她大打出手。

除了正在為她戰鬥的三個魔族，凈末旁邊還圍了不少未獲分封的男子。所有人的心思都是一致的，萬一最後她沒被任何一個人挑走，那她就是他們的。看多了魔界的潑辣貨色，這樣溫柔美麗的女子，反而更能令他們血脈噴張。

三個勇士打得難捨難分，旁邊起鬨的人也越聚越多。因為被人群阻隔，凈末看不見后卿的表情。但她想他應該是無動無衷的吧。他與芙蓉郎情妾意近三個月，現在芙蓉被后域帶走他都能忍，那自己這箇舊愛就更算不得什麼。

之前他讓柳兒回來給她慶生，除了一句「你委屈了。」再無其他。他太理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什麼都可以捨棄。

凈末臉上悲切，一片痴心錯付的樣子看得連魔王都不禁動容。

你演的還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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