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月初上，天上又飄起了細雪。濕冷的空氣浸透著每一個人的軀體，魔界今晚沒有燈火。

萬魔城魔宮中，最中央坐北朝南的是魔后的明月殿，緊挨明月殿的是大太子的摘星殿，這兩處宮殿是魔宮最富麗堂皇的所在。

明月殿東側是魔宮宴會大殿、摘星殿西側是魔王書房，四大主殿成三面環抱之勢繞一個圓形廣場而建。廣場南面，一條大道直通魔宮外圍。

這個廣場是當初魔族用來處死奴隸的刑場，後來魔王東征西討、與六界為敵，一番征戰後同各界盟訂了條約。此後各界再無征戰，就連在魔界服役的外族奴隸犯錯，都被遣回本家發落，不再由魔界處置。

漸漸地這個刑場也就荒廢，後來魔王將這裡用作舉辦大型活動的場所，這才又重新啟用。

雖說魔界已兩千多年沒有處置過奴隸，但廣場上磚縫裡紅黑色的泥土，仍然在昭告著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的酷刑。

廣場西南方的幾根石柱被鐵索勒掯出深深淺淺的溝壑，歲月留下斑駁的痕迹。像是證據一樣，留在所有人的眼前。時時提醒著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們，魔王曾是多麼狂熱地追求著酷刑與血腥。

女婢們井然有序地在廣場外圍布滿矮桌，上面只放一個海碗、一把剔骨刀、一個木盤，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廣場中央不設矮桌，只鋪上一張張獸皮，獸皮前方僅有一個海碗。

今晚男子們會在外圍臨桌而坐，女子們則坐於中央獸皮之上。今天狩獵拔得頭籌的勇士會挑選他中意的女子，從此以後這女子便是他的私有財產，再不更改。

而沒有被挑選的女子則由剩下的男子們瓜分殆盡，任其享樂。

今晚，魔界只靠實力說話，只有勇士才有挑選的權利。在這裡，權利和財富從來都只屬於英勇的戰士。

眾小姐並不知道今晚會有怎樣的遭遇，當然也沒人會告訴她們。現在，她們依然認命地在廣場上布置大宴需要的一切，天真地以為只要忙完這最後流程就可回屋休息。

當她們終於將最後一塊皮毛鋪好，又仔仔細細地檢查過所有器皿，確保所有人都有了相應的位置，所有的器物也都潔凈后，魔王也摔眾子弟回到了魔宮。

「參見魔王。」

見魔王歸來，魔后趕緊攜廣場上一眾女子見禮。這次眾人的禮數倒是一致，不枉魔后費時一天精心調教。

凈末在旁邊幽幽地站著，好笑地看著眾女子膜拜，就那麼突兀地顯現了出來。

不行，不能惹人注意。凈末連忙裝作剛剛在走神，此刻剛回神的樣子，誠惶誠恐地隨眾人跪下。天氣這麼冷，地上那麼涼，她真有些受不了。

眼前這些女人對魔王卑躬屈膝，要麼為名要麼為利，還有那麼幾個是為了兩族邦交。而她，既不求財也不求名，本來沒必要委屈自己嬌弱的膝蓋。況且，她不用行禮可是魔王應允了的，堂堂一界之尊，可不能言而無信吶。

可事分輕重緩急，成與不成全在今晚。她不能為了自己一時而攪亂全盤。

「哈哈哈，好。」

魔王似乎心情很好，一邊大笑著走近一邊讓眾人起身。走過凈末跟前時，魔王還親自扶起了她，反而無視跪在地上的魔后和一干身份尊貴的小姐們。

凈末頭疼地閉了下眼，眉毛微蹙。魔王是今天狩獵成果頗豐還是沒玩夠，他這麼做是嫌她樹敵不夠多嗎！他不知道自己最不想惹人注意的嗎？

跟著小人蔘落下的頭疼病在這時毫無預兆地發作起來，哎……她身邊的人根本就沒有一個成熟的好不好。

「看魔王面有喜色，想必今日圍獵大有收穫？」魔后讓珠璣扶起后，面帶笑容、柔弱無骨地隨魔王行走至廣場北面而坐，看起來對魔王抬高凈末的舉動毫不在意。

明月殿與摘星殿中間的廊檐下，侍女們在那裡單獨設了兩張矮桌，矮桌下橫鋪各種動物皮毛縫製成的坐氈，以彰顯坐在這裡的魔王魔後身份的尊貴。

「今日圍獵，后卿和后姜捕獲一條巨蟒。這巨蟒多食靈芝仙草，久病之人食之可除病健體，吾等食之更可功力大增，是天下難得的聖品。怎能叫本王不高興？哈哈哈……」

「魔王說得是。」

她今天上午就收到侍衛來報，說大太子捕獲的狼仙被后卿截了；現在他又弄出個巨蟒在魔王跟前邀功，明擺著是覬覦魔王之位。

后域是她的心肝，自小她便愛若珍寶，何曾讓人這樣欺侮過。想他后卿不過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出，竟敢跟她兒子搶魔王之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魔后氣得銀牙暗咬時，后卿和后姜先後帶著四十多個魔族子弟抬上一條巨蟒。巨蟒被捆靈鎖束縛、動彈不得，一雙眼睛怨毒地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

凈末看著巨蟒，心裡微微一動，緊接著聽到了一個聲音：「本尊今日落難，讓爾等宵小算計。他日本尊元靈歸位，定要讓爾等為今日之事付出代價！」

「蚺君莫急，我乃桃林後人，今日在此偶遇蚺君，定當助蚺君脫困。只望蚺君莫要怪罪無知眾人。」

看到巨蟒的第一眼，凈末就知道這並非一條普通的蟒精，它應該是容嬤嬤以前提起的「蚺」。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決定要救這條蚺精。

她會這麼決定，除了念它修行不易，不忍它功虧一簣。最主要的是不想后卿再增冤孽，他和后卿之間，為對方好就是最幸福的事。只是他用他的方法，而她用她的。

事情到這裡，或許有人會問到底什麼是蚺，與蟒又有什麼區別呢？

其實單從外觀上講，蟒比蛇大，而蚺比蟒大。再有就是蚺有三個膽，一個長在肝上，是止痛的良藥；另一個是水膽，裡面全是白漿，用於止瀉；第三個膽是活膽，可以全身上下到處遊走，也是最厲害的一個膽，叫護身膽。

護身膽從蚺體內取出后，依然能活蹦亂跳。這時要把護身膽放在一個筐子里，筐口用細紗紮緊，隨後放在太陽下暴晒，如此方可成藥。

蚺除身形較大外，與蟒的最主要區別是蟒為卵生，蚺為胎生。因此蚺更具慧根，修鍊起來也更具靈性。

這條蚺精被纏上捆靈鎖，還能用念力跟凈末對話，可見修為不低。

「你是桃林一脈？那你為何要來魔界與這一幫虎狼同流合污？」短暫的沉默過後，蚺精的聲音里透出一絲氣憤、一絲嚴厲和一絲的……心痛。

「蚺君莫怪，我是來查兩千年前的一樁舊案，並非與虎為謀。如今當務之急是先將蚺君救出，其它的請容日後再說。」

凈末說完后，蚺精再沒說話。但凈末知道它聽見了，因為它看向自己的眼神已沒了剛才的怨毒，而是懷念與探究，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眼裡，最後變成深深的擔憂。

「孩子，我被那兩個魔族太子纏上了捆靈鎖，想救我只能找鑰匙。」

「好，我儘力。」

在心裡默念完，凈末便不再跟蚺精交流。今晚魔王和眾人對這蚺精勢在必得，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已迫不及待地想要食它肉、喝它血。此刻若自己明說要放了這條蚺精，且不說魔王會不會答應，單是廣場上的這一幫人她就應付不了。

想要救下這蚺精，除非她拿出更有吸引力的東西來交換，或者……讓眾人對這條蚺精產生厭惡與恐懼的心理，不敢隨意打殺分食。

但兩種方法都好難，想她一個孤女，有什麼東西可以交換這樣一條得道的蚺精。而這條蚺精確實是難遇的聖品，又怎麼能讓人厭惡？

啊啊啊！好煩！再不想辦法，蚺精就要被開膛破肚了，魔王已經拿著剔骨刀往蚺精走去了。

不管了！先救了再說。

想到這，凈末一把揪住跟在她身邊的黑貓後背上的肉，朝著魔王和蚺精的方向就扔了過去。不出意外的，黑貓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孽！」

再不出意外的，除了凈末，所有人都趴下了、包括那條蚺精。

凈末趕忙從后卿身上搜出鑰匙，給蚺精去了捆靈鎖；又拿了碗涼水灌在蚺精嘴裡，等它清醒后告訴它去傲龍山雲棧洞等她。

原本蚺精想趁這個機會解決掉幾個得罪了它的人，被凈末勸了好一頓后才不甘不願地升空飛走。

忙活完蚺精，再看向滿廣場橫七豎八的「屍體」，凈末又開始頭疼了。

怎麼辦？黑貓的那一嗓子雖然救了蚺精，但傻子也知道這事跟自己有關係。除了自己和狄勉，誰還能指使動黑貓？

嗯……狄勉……！？

對！剛剛的蚺精是狄勉放的，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是無辜的。她就不信有人敢去找狄勉對質！可是……好心虛！如果狄勉知道了她打著他的名號放跑蚺精……她要怎麼辦？

凈末想：首先、以狄勉的性格，肯定不會跟不相干的人解釋，他會直接一巴掌把那人打蒙，然後扯著那人的腿把他扔成天邊的一顆星。其次、他會陰陽怪氣地說：「一條沒腦子的長蟲，也值得我救？」。最後，他會沖著自己冷笑……冷笑……

「嘶」，好冷！

再看一眼滿廣場的「屍體」，心更沉了。

凈末好糾結，要不要把他們弄醒？

經過前幾次黑貓事件后，凈末已經知道怎樣讓眾人蘇醒。要麼灌雪灌涼水，要麼就用桃林的滌靈術凈化，哪樣都行。

現在天地間飄著薄雪，地上已是濕漉漉的一片。她想就算她不出手，過一會兒眾人也會蘇醒。那她就不費那個勁了，趕緊坐下來吃點東西吧，等會鬧開了，一個不好以後她就沒得吃了。

他們醒得越早，自己越早倒霉。嗚嗚……她真的好怕！

她寧願跟芙蓉、珠璣、魔后、董美麗、楊花等等打一架，也不想聽狄勉說話。尤其是他不好好說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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