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禮畢，凈末與后卿被安排在魔王下首，與后域和珠璣公主對面而坐。兩位太子各有氣勢，看得下面的一干魔族暗暗運氣，新的局面開始了。

酒席吃到一半時，狄勉從大殿門口溜溜達達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隻通身漆黑的貓。這貓似有靈性一般，狄勉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

狄勉看了看魔王和魔后，沖他們一翻白眼，也不打招呼，直接走到后卿桌前，拿起一塊烤鹿肉喂進黑貓嘴裡。然後用手捋著黑貓後背的毛，黑貓似是舒服了，抬起頭輕輕地沖他叫了一聲「孽」，漏出滿嘴的小黑牙。

在場知道這貓來歷的人全都臉色大變，有甚者已經做好隨時往外跑的準備。

魔王變得十分不淡定，伸出一根手指抖啊抖地指著黑貓，再抖啊抖地指向狄勉，說出的話連聲音都跟著抖：「狄勉，這是不是子瞳的……」

「是！」

魔王連連運氣，好半天後再開口已經是用吼：「你是來打架的嗎？」

「哼！」

狄勉不改他往日刻薄，又沖魔王翻了一個白眼。氣得魔王不顧形象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出拳就要朝狄勉臉上打去。

在魔王的拳頭快碰到狄勉的臉時，一直眯著眼看著他的黑貓突然後背毛炸起，跳起來朝著魔王撕心裂肺地喊了聲「孽」。

后卿只覺得自己心臟驟地一哆嗦，然後雙腿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腦袋一片空白攤在了地上。整個大殿內，只要是還喘氣的，除了狄勉和凈末，全都躺了下去。

明月宮寢殿密室內，兩個骷髏依然在受妖火灼燒之苦。它們被日夜灼燒了兩千年，馬上就要迷了心智，六親不認時，空氣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孽」。

「子瞳，狄勉來救你了。太好了。」其中一個骷髏喜極而悲，聲音里隱隱有哭泣之意。

「畫娘，我可能等不及了。」另一個骷髏艱難地答道，似乎正在與某種力量相抗，一字一句說的十分辛苦。

「子瞳，想想你兄嫂吧。」

「啊……！！」

最後一聲凄厲的慘叫過後，一切又歸於平靜。除了狄勉和凈末，再無人聽見。

聽到這一聲慘叫，狄勉突地臉色慘然。凈末甚至能透過他強裝鎮定的臉感受到他的傷心。而凈末也是莫名覺得心痛，她不知道一個人到底得遭受什麼才能發出那樣一種絕望凄厲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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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烏鴉口渴了，到處找水喝。它看見一個瓶子，裡面有半瓶水。可是瓶口太小，烏鴉喝不著，怎麼辦呢？

它看見旁邊有一棵人蔘，於是把它叼起來，一點一點塞進瓶子里。最後瓶口被塞滿了，烏鴉再也喝不到水了，烏鴉一生氣，就把人蔘的參葉全都啄下來，嘎嘎叫著飛走了。

這個故事叫做《烏鴉的智慧》。

涼爽最近很憂鬱，每天躲在樹根下不肯見人。

八天前……

冬陽好暖，土壤好肥沃，吃飽喝足后把自己種在地里好幸福。涼爽曬得好愜意，在一片滿足中迷迷糊糊睡了個午覺，醒來時就被烏鴉啄禿了腦袋。

其實那隻烏鴉還是很厚道的，給她留了一圈參差不齊的雜毛圍在頭頂四周，如果涼爽在脖子再上掛上一串大蒜……那畫面不敢想象。

凈末猜那隻烏鴉肯定看過《西遊記》。

或許連老天都在同情涼爽的境遇，在她如此凄涼的時候，很給面子地灑了三天雪花，將天地裹上厚厚的一層素白，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頭頂真的好乾凈，無力遏制的嘆氣，無力長出的頭髮。雲層之上，天公不厚道地笑了，曬太陽曬禿頭的人蔘，他還是第一次見，多下點雪，這樣腦袋看起來才亮。

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白狗身上腫，黃狗身上白。白雪蓋住了屋檐，壓彎了梅枝，映紅了婢女們的臉。

某次閑聊，魔王聽凈末說起很羨慕人間除夕時可以闔家團圓，還有各種有趣的風俗年禮。魔王自己也來了興緻，一聲令下：今年魔宮按人間風俗來過年。此話一出，可忙壞了下面的奴才們。

此時距新年只剩一個月，大家需要打掃萬魔城積攢了幾千年的灰塵，將單調乏味的各宮重新布置妝點。等萬魔城煥然一新后又去各界給主子們搜羅美食，採辦好玩的小玩意，還要幫自家主子準備獻給魔王的賀禮，等等等等……

他們真的好忙，忙到沒時間勾心鬥角，拜託，那麼無聊的事等忙完了再說好不好。

直到除夕前三天，各宮管事才將侍女們過年的衣服首飾和胭脂水粉趕辦齊全，開始挨宮發放。侍女們忙不迭地穿新衣，戴新釵，魔宮裡到處花團錦簇，真有了點過年的喜慶味道。

就在人人皆翹首盼望新年時，朱雀殿堂級西廂傳出里不合時宜的連連哀嘆聲，硬生生在這一片熱鬧喜慶里殺嘆出一片灰暗。

涼爽揪著她為數不多的頭髮，淚汪汪地瞅著凈末，無聲地控訴她的不仗義。自己都這麼慘了，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涼爽，你不趕緊擦生髮水，看我幹什麼。聽說今年除夕宴有幾百道菜，包羅六界美食哦。」知她貪吃，凈末故意拿美食逗她，看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更覺好笑。自己是不是太壞了？

「我自己就是人蔘，擦人蔘生髮水有用嗎？有用嗎？」涼爽肉嘟嘟的小拳頭揮來舞去，非常義憤填膺。

「好好好，不擦不擦。那你想做什麼？」

「凈末姐姐，咱倆之前說過有難同當的是不？」

「你……想幹嘛？」凈末趕緊後退兩步，她該不會想把自己也變成一把瓢吧？

「你也把頭髮揪……」

涼爽「揪」字沒說完突然跳起，目標所及便是凈末的滿頭秀髮。幸虧凈末早有防備，及時閃到一旁，才免遭她的小胖手。

兩人你追我趕，就勢玩起了老鷹捉小雞，笑鬧聲傳出朱雀宮好遠。

路過的下人們聽到這笑聲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忍不住慢下了腳步。在這等級森嚴的萬魔城裡，奴才們的規矩嚴苛，笑是不屬於他們的奢侈事情。但主子要端莊自重，不會隨便笑。就算笑也是客套的假笑，何時聽過如此歡樂的笑聲。

這位凈末姑娘和其他小姐就是不一樣，既不給他們下馬威，也不刻意籠絡。即使底下人做錯事也只是一笑而過，貴氣卻不張揚。難怪二太子情有獨鍾，真是個好性格的姑娘。

凈末和涼爽玩的正高興時，丫鬟柳兒端著滿盤鮮花進來，對凈末福了福身，恭敬地開口：「請姑娘簪花。」

凈末早已放棄叫柳兒不要對自己行禮的念頭，這個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太死板。

還記得她倆第一次見面是在凈末剛住進朱雀殿那天，柳兒對著她「撲通」一聲跪下，趴在地上就開始行大禮，嚇了凈末好大一跳，要不是后卿按著，她早就跳起三丈高。

現在柳兒雖然不跪了，但禮節卻一點不肯馬虎，年紀不大，規矩倒不少，凈末每次見她都有見到容嬤嬤的錯覺。

「柳兒，魔界的花都是這麼大朵的嗎？」

看這滿盤鮮花：水仙，牡丹，月季，還有一朵超大的荷花，難道自己看起來那麼需要它們嗎？

原來是嫌花大，柳兒無聲退下，片刻后又端來一盤鮮花：「請姑娘簪花。」

凈末眉毛一挑，她該不會以為把所有花都換小一號自己就能喜歡了吧？

「柳兒，魔界就沒有淡雅一點的花嗎？」

「有，姑娘稍等。」

柳兒再次退下，再出現時盤裡已換上滿滿的白花。

「……柳兒，你對淡雅的理解就是像戴孝一樣的白色嗎？要不就不要簪了吧。」凈末對她的審美實在是很難苟同。

「姑娘，今日魔王請各位小姐去主殿赴宴，大家都有簪花的份額。如果不簪，其他小姐會誤以為您不被重視，連帶二太子也會被輕視。姑娘還是忍忍吧，大不了回來后再摘下來就是了。」

「柳兒姐姐，不就是簪朵花嗎，多大點事兒，讓你說的那麼嚴重。」涼爽想不通為什麼滿山都是的花在魔界會這麼稀罕，難道魔界窮成這樣了？人蔘比他們都富裕。

「涼爽姑娘，花兒是常見，但是咱魔界的規矩是不能簪花的。幾千年來，這可是頭一次被允許。」柳兒說完，深深地看了凈末一眼，再行一禮又出去為凈末選花。

折騰了老半天，在凈末在鬢邊戴了兩朵海棠，又在後腦髮髻上零星插了幾朵紅梅后，柳兒總算滿意地退下了。

涼爽看著凈末頭上的鮮花，眼裡滿是羨慕。凈末姐姐真會打扮，不起眼的小花都戴地那麼好看。

近來魔后廣發請柬邀六界世家女來魔界一游。說是請人家來一起熱鬧，其實就是變相地給大太子納妾。各位小姐卯足了勁兒，明爭暗鬥地讓涼爽直咋舌，做個妾有什麼好爭的。

聽說今天為了搶一朵藍色的薔薇，天界公主和董美麗都打起來了。涼爽暗自慶幸，幸虧現在人蔘不開花，否則自己連這幾根毛也剩不下。

凈末卻不禁惋惜又有女孩要嫁入狼窩，將大好青春虛廢。當年後卿的妾室們都是些什麼下場，她可是知道的。

被遣送回家的，終身無法再嫁。試問誰會娶、誰敢娶魔界二太子不要的女人？

另嫁他人的，據說在後卿失勢后不到三年就死了，夫家給出的說法是突發疾病。

還有一位領養孤兒生活在魔宮裡，不意外地成了魔后的眼中釘，時不時便要叫去立立規矩，謾罵毒打更是家常便飯。

凈末不忍見他們母子受苦，求了魔王將他們送去人間安頓，這才還他們自由。

如今魔后想歷史重演，靠聯姻鞏固勢力。就算不為了后卿，只為那些無辜女子，也絕不能讓那個妖婦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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