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莊稼婦女

第3章 莊稼婦女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向前挪著。

送走了去醫院治療的傷者,埋葬了死難的親人。

後來一家家的把從廢墟里摳出來的椽子木頭,選出一些能用的,就臨時蓋起了一間間低矮的抗震簡易房。

地震終於過去了。

活着的人們一邊開始了抗震救災,一邊又恢復了生產。

但當時的一段時間,人人還幾乎都在害怕會不會還有地震。

當終於聽說了以後不會再有地震時,人們這才慢慢的開始放心。逐漸安靜了下來。

但沈正雄知道,他再也看不到自己那心愛的,救了他的姐姐了…

時間總是在慢慢沖淡著人世間的悲傷。

那是將近三年之後的,一九七九年初夏。

當時已經十九歲了的沈正雄,和一群社員在一塊還剩有二三十條壟的苞米地里,拿着鋤頭在鋤草。

大夥一邊幹活,有時會各自的停下來,偶爾的擦擦汗。

一群婦女在同一塊地里正在間苗。

十八歲的胡愛玲,不時的就往沈正雄那邊瞄一眼。

二十五歲的周慧華有時也情不自禁的扭頭往男的那邊瞅。

和沈正雄一起鋤草,二十六歲的沈大民有時也往女的那邊看。

嚴清華和於秀麗挨着。

她倆看到沈大民和周慧華兩個不是你往這邊看,就是她往那邊瞅,小聲的嘀咕著說:「他倆這一晃都有兩三年了吧?」

嚴清華說:「有了唄,地震那時候大夥就說他倆已經搞上了。」

於秀麗說:「那這都幾年了啊,慧華爹還是不答應?」

嚴清華說:「就是呢!人家大民多好!也不知她爹是咋想的!」

「就說是呢,也不咋就這頑固!」於秀麗說。

「是呢!」嚴清華說。

「昨天來的那個是你外甥女吧?」看見周慧華往她倆這邊看了一眼,於秀麗忽然叉開了話題,聲音也似乎變的有些大了點的說。

「是啊!」嚴清華說。

於秀麗:「她沒上學嗎?」

嚴清華說:「都上高一了。耶兒個(昌黎方言。耶兒個,指昨天的意思)那不禮拜嘛!」

於秀麗說:「啊,我說呢!看你那外甥女和你忒親似的!」

嚴清華說:「那當然唄,我外甥女從小就跟我可好了。」

「你那外甥女今年多大了?」於秀麗說。

嚴清華說:「今年十六了。」

「那和我們彩鳳同歲。叫啥啊?」於秀麗說。

「叫苗青。」嚴清華說。

於秀麗說:「啊,名字也忒好聽!」

「大嫂子,你咋忽然想起問這個幹啥?」嚴清華說。

「這話說的!萬一以後長大了我給說個對象呢!」於秀麗說。

「呵呵呵,想的可早。那到時候了讓她給你個忒大忒大的大豬肘子!」嚴清華說。

「中,我看這中!」於秀麗說。

說到這,兩個都笑了。

原來,在昌黎地區一直有着這樣的一個傳統習慣,每當有誰給誰家的兒子或者閨女介紹妥了對象,就會得到對方一個答謝的豬肘子以表心意,越大往往就越說明心越誠,情越厚重。

這時於秀麗忽然又小聲說:「咱倆那陣說話慧華聽見了沒?」

嚴清華說:「聽見怕啥的,咱也沒說別的。人家大民本來就是好嘛!」

「這是。說實在的,人家慧華也好!」於秀麗說。

「那可是唄,既能幹又樸實,要不咋都說他倆是天生一對呢!」嚴清華說。

「要不說這成分。趕快同意得了。何苦呢!」於秀麗說。

「我看現在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樣講這個了。」嚴清華說。

於秀麗說:「是,我也覺得,你說這老腦筋咋不快點換換。」

「誰說不是,這老頑固頭!」嚴清華說。

她倆就這樣一邊和大夥並排挨着,一人一根壟的在幹活,一邊為了緩解勞累的說着話。

由於這邊婦女人多,一趟一趟的過來,就和男社員們離的越來越近。

胡愛玲在看沈正雄,沈正雄也在往她這邊看。

雖然當時也有人看到了,但沒人知道他倆是在看誰,更沒人往別處想。

周慧華又在瞄沈大民。

心裏說:「咋不往這邊靠點呢,還讓人家過這邊來了,看他傻的!」

「你說這輩子是男的好,還是女的好?」這時,外號叫寶貝的常寶國媳婦當子問道。

李艷麗說:「你聽你這話問的,啥好你還能變變是咋的?」

佟惠君也說:「是呢!」

當子說:「你倆可忒會說,那還能變啊!」

嚴清華接過來說:「那不得了,不能變那就是啥啥好!」

當子說:「我說還是人家男的好。男的一到家就啥都不用管了。咱這可好,到了家裏,里裏外外又得做飯的,這事那事的沒個完!」

於秀麗說:「人家男的到家也沒幾個閑着的。話又說回來,誰讓咱托生女的了!」

李艷麗說:「其實人家男的也是一點都不輕巧,啥重活不得是人家!」

當子說:「啥重活都是人家?我家缸里沒水了還得我到井裏去挑!」

佟惠君說:「那是你心疼我二哥唄!誰讓你那麼能夠兒了(昌黎方言,能夠兒,有本事的意思)!」

當子說:「看你說的,這還能夠兒了,我那不是沒法嘛!」

嚴清華說:「啥是沒法,我說你那就是忒要強慣的!」

當子說:「啥是慣的。那你說不要強咋整,兩個老人,還有一堆孩子,不幹也不中啊!」

「這點反正可也是唄!」於秀麗說。

「其實男的女的還不都是一樣,有幾個容易的!」半天沒說話的來弟說。

李艷麗說:「那讓我說也還是咱女的咋也比他們男的輕巧點。」

當子說:「咱女的輕巧?我可半點都沒覺得!」

嚴清華聽了也說:「反正這點也是啊!咱這樣蹲著間苗,一天累的也是腰酸腿疼。」

李艷麗說:「可這種活也就得是咱女的干,他們男的也幹不了這蹲著的活!」

當子說:「男的就不能幹蹲著的活了?那你倆乾的時候他就沒有蹲著的時候唄?」

不知為啥,佟惠君聽了當子這句話竟嘎嘎笑了起來。

嚴清華和於秀麗看她笑的那樣當時還愣了,但相互看看竟也跟着「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啥事更是愛往兩口子那事上想的佟惠君這時候就更是笑個沒完。

可誰知笑聲中當子卻又來一句:「也是,男的好啥,那玩意要是立楞起來,把褲襠撐開還得懟地上!「

她這一句可不要緊,人們就像炸了鍋一樣笑開了。有好幾個直樂的「嘎嘎」的,而且還直往男的那邊看…

其實,當子說這話也還不是沒有根據。

那還是在昨天早起下班回來的時候,她和寶貝兩口子在院裏的園子裏,抽空在給黃瓜秧搭架,寶貝取粘高粱秸稈的時候,褲襠也不咋開了,但沒想到他那東西竟一下跑了出來。當子看了說:「你沒穿褲衩咋的?」

寶貝說:「昨晚咱干那事兒不知脫哪兒了,早起沒找到呢!」

當子一邊說着「這多得是在咱家,這要是上班的時候那多人可咋整!」然後罵了他一句,笑的「噴噴兒」的。

嚴清華說:「男的不好,沒人家那玩意你還能養活一堆孩子是咋的?」

」就是!大嫂子有時候說話就是顛三倒四的,一會說人家男的好,一會又說人家不好!「李艷麗說。

嚴清華卻來一句:「就是!男的這一會又不好了。再說誰的能有那麼大?那你蹲著不得小心苞米茬子給你紮上啊!」

這一下不要緊,李艷麗一下樂的來了個後仰,佟惠君也樂的差點跌了。

當子說:「卧槽!你看她倆還真像挨幹了似的,還不快起來,苞米都壓了!」

大家笑的更是沒完沒了。

胡愛玲也跟着捂嘴笑,偷着往沈正雄那邊看,心想:「這要是他能聽見該多好!」

周慧華更是偷着在往沈大民那邊看,心裏想:「他會不會也聽到了,今晚上要還能在一塊的時候我問問他!」

那邊年齡比胡愛玲大兩歲的大花,聽了更是在偷着樂,她旁邊的一個比她小的小丫頭在嘟囔著說:「看那苞米都給壓那樣了。」

大花說:「這群老娘們到一塊啥都說!」

周慧華說:「你剛知道啊!」

李艷麗還在笑個沒完的說:「哎呀媽呀,笑的我肚子疼。「

」我也是呢,眼淚都流出來了。」佟惠君說。

「看看不是流的別的吧?」當子說。

大夥聽了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那邊男的都在說:「這群老娘們這是都笑啥呢,還沒完了。」

這時婦女隊長唐美菊從一邊過來,聽了也是笑個沒夠的說:「你們這幾個逼老娘們,到一塊了沒個正經!人家那邊還都是沒結婚的呢!」隨後她招呼大夥說:「咱大傢伙都快點干吧,到地頭了咱就歇會煙兒!(昌黎方言。歇會煙兒或者歇煙兒,是指歇一會,休息的意思)「

可當子聽了唐美菊的話卻又說:「你看看,你說大夥不就得了?還非得帶個家,這大傢伙大傢伙的,一會大夥又不定往哪兒想。」

大夥聽了,果然又是一頓笑。

眼看就要到地頭了,半天也就說了那一句話,但也跟着笑的周寶剛媳婦來弟兒說:「哎呀媽呀,可快到頭了,餓的我眼睛都發藍。」隨後又說:「這要能樂飽,沒米吃了能當飯吃該多好。」

唐美菊聽了就問:「咋地,早晨沒吃飯?」

「沒顧得吃。」來弟說。

「是又沒吃的了吧?」唐美菊知道她家的情況,於是這樣問道。

「我家你大嬸不是鬧病嘛,錢不夠就把糧食賣了。」來弟本來就實在,想了想但還是如實的說道。

唐美菊不無同情的說:「咳!也真是沒辦法。」

但她馬上又說:「馬上就快好了!聽說這回就要分田到戶自己幹了!」

來弟說:「那可能嗎?」

唐美菊說:「咋不可能?聽說就快了。」

旁邊的大夥也聽見了就想,她爸人家是老幹部有報紙,沒準就是真的!

終於下班了。沈正雄從一邊走了過來對來弟兒說:「大妗子,我媽讓你下班了到我家去一趟。」

來弟看了看沈正雄,點了點頭。同時心想:「我大姐這準是找我有啥事吧。」

「你妗子來了?」周田馨迎了過來說。

來弟說:「嗯,剛從地里下班,正雄告訴我就來了。大姐,你這是有事吧?」

周田馨問:「有點事。是快沒吃的了嗎?」

「大姐,你咋知道的?」來弟問。

「這兩天踩機器(昌黎方言,機器,指縫紉機的意思)踩的腿酸,我就說出去走走,正好在門口看見你婆婆。我們娘倆這多年始終投緣,有啥事互相也不瞞着。我自個回來說,正好前兩天,你大姐夫他們爺倆用大米又換了點苞米,你先拿點去吧。」

來弟說:「大姐,可你家也不寬綽啊!」

周田馨說:「別說這個,就先拿點,擋擋急。「

來弟說:「可上回讓你給改的衣服你還啥都沒要呢!」

田馨說:「那點事還記着啥,我早忘了。一塊住着,誰還不用誰干點啥。你們也幫過大姐,啥都別說了,拿點去吧。」

」做的那件衣裳給人家啥還都沒要呢。你們也幫過大姐?「來弟感激的看着周田馨,不知說啥才好,心裏在想,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幫過周田馨。

這時她看見炕上的一堆衣服就找話說的問:「大姐,這都是拿來讓你做的吧?」

周田馨說:「嗯,是。你看這基本都是大人穿了好幾年,又給孩子往小里改的,有的還得打補丁。」一邊說着話,周田馨一邊找來了一條口袋,讓來弟和她一起走到了裏屋。

「咱庄稼院不都是這樣嗎?好了好了,大姐,這我就該背不動了。」來弟兒見田馨還想往袋裏給她舀,就趕緊捂住了口袋嘴兒說:「這就不少了,大姐。你還有一大家子人,好幾個孩子呢。大姐,你的心腸這可真是太好了,見誰有了難處你都不會看着。」

周田馨說:「這多年,是大姐的身板也真不像以前了。你大姐夫庄稼院的活也不咋會幹,掙的工分也少。就不像早先那樣了。」

「可不是嗎!敢情那時候人家我大姐夫有工作還是個官,誰能比得上啊!」來弟說。

周田馨說:「那是過去了。這人啊,誰也不知會到哪一步。但咱心都是肉長的,看誰有了難處,能說話的就說句話,能伸手的就伸把手。」

送走了感激不盡的來弟兒,又過了一會,眼看天也就一抹黑了,沈天河才回來。

周田馨問:「今天咋又剛回來啊?」忽然看見他渾身上下的都是泥呀水的。剛想再問,孩子們早跑過來說:「爸,咋剛回來啊,我都餓了!」沈正人跑過來,沈正中在旁邊,沈正國幾乎也是這樣說。

沈天河說:「你們和你媽就先吃啊,還非得等啥!」

「我媽不讓!」沈正國說完就和二哥沈正中趕緊把桌子碗筷的都擺好了。

沈天河問:「你哥呢?」

「我哥在裏屋了。」沈正國說。

沈天河掀開了門簾,對正在看小說的沈正雄說:「你不餓嗎?」

沈正雄沖父親笑笑,放下了手上的那本尼.奧斯特洛夫的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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