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驚魂

「田馨，快，快點！是地震了！」

沈天河急忙喊著身邊的妻子周田馨。

幾乎是同時被地震和喊聲驚醒的周田馨，立刻也在急忙的喊著身邊的孩子們：「快點起來！快！是地震了！「

十六歲的沈正雄第一個醒了。

「媽！」他一下坐了起來，立刻感覺到房子像是在顫動。

「媽！」這時，十七歲的沈正英也醒了，她不由的害怕起來，喊了一聲。

「快點！是地震了！」周田馨又喊道。

「快起來！」這時的沈正英聽了不由立刻大聲的推喊著弟弟們。

她的喊聲和父母，還有驚醒的弟弟們恐慌的喊叫聲交織在了一起。

房子已經在搖晃！

驚恐的孩子們已經開始慌亂起來，沈正英拽過十六歲的沈正雄，緊接着沈天河和周田馨一個拉着十四歲的沈正中和十一歲的沈正國，一個抱着七歲的沈正人從窗口跑了出來…

大地就好像是在顛簸！

一家人剛剛跑出來，就看見身後房子裏緊挨着炕的一道牆就倒了下來。

「好險啊！」沈天河不由驚呼著出了一口氣的說。

這時，四處房子的倒塌聲和人們的驚叫聲，哭喊聲早已連成了一片。

「正英！正雄！」周田馨急切的喊著自己的閨女和兒子。

「媽，我們在這兒！」沈正英和沈正雄答應着。

「快到這邊來！」周田馨說。

當她看到沈正英，沈正雄，沈正中，沈正國，沈正人五個孩子都在了自己身邊時，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但當她又看到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子時，那顆一直都在跳個不停的心卻在想：「這以後可咋整，家家的可都咋過啊，這要再晚一會…」

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不知是嚇的，還是幸運的，周田馨的眼裏噙滿了淚水。

「你爸呢？」周田馨忽然不見了沈天河，急忙的問著孩子們，並且在同時起身尋找時，只見沈天河從家裏倒塌的廢墟里，已經找來了幾件衣服和被單走了過來。

周田馨這時才發現一家人都在光着身子。

由於當時正是盛夏，幾乎個個的都是赤身裸體。

周田馨緊忙讓沈正英，然後自己，同時也讓沈正雄他們都趕快穿上衣服。

可是當她再看沈天河時，人卻又不見了。

「你爸呢？」隨後緊接着就又急忙站了起來的喊著：「天河！天河！」

沒有聽到回答聲，周田馨不由又着急的趕忙轉着圈的用目光四下尋找著...

「媽！我爸好像在那兒了！」

「在哪了？」周田馨依舊是那樣着急的問著沈正英。

「我也看見了，媽！我爸好像是在救人！」沈正雄說。

「在哪了？啊，我看見了！」周田馨說。

「媽，我去看看我爸！」沈正雄說。

「媽！我也去！」沈正英緊接着說。

一九七零年，周田馨在生最小的沈正人時，當時兩口子本來是想再要個丫頭，所以就特別盼著會是一個帶片兒的，但卻偏偏又來了一個帶把兒的。

這樣一來五個孩子就沈正英這一個女兒，雖然她是老大，但當母親的還是不免有些偏袒。

但同時也有，總覺得女孩子咋也還是不如男孩子這一點。於是就說：「你別去了，讓正雄去吧！」

「姐，那你別去了！」沈正雄說。

「媽，我和我哥去！」老二沈正中說。

可還沒等母親答應，沈正英就對二弟沈正中說：「你別去了！在這好好聽媽的話，別亂跑！媽，還是我去吧！別擔心，我們一會就回來！」

但沈正英卻總覺得自己是家裏最大的，從小似乎在潛意識裏就有一份保護好自己弟弟的責任。

「千萬要小心，危險的地方別去！正雄，照顧好你姐！」周田馨囑咐道。

「媽，我知道了！放心吧！」沈正雄說。

「媽，放心吧！」沈正英也這樣說着，和沈正雄一轉身走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姐姐這一去竟是跟慈愛母親的永別…

「不知你姥家他們都咋樣了？」兩個孩子剛走，她摟着自己身邊的三個兒子，像是對他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

「媽，我那陣聽我爸說是去我姥家的！」沈正中說。

其實沈天河臨走時，跟周田馨說了一聲去孩子姥家，但當時她忙着讓女兒和自己穿衣服，照顧孩子，再加上到處都是吵雜聲一片，所以也就沒有聽到。

已經過了好一會，天已經比那陣亮多了，沈天河和兩個孩子卻還沒回來。

她不由着急的站起身再往那邊看時，卻不見了沈天河，也看不見了兩個孩子。

周田馨不由一下就更着急了起來…

「難道是去正雄姥家了？他姥家那邊不會有事吧？」周田馨這樣同時的想着。

忽然，沈正中看見沈正雄從一邊跑了過來，他趕忙對母親說：「媽，我大哥回來了！」

但沈正雄竟是哭着跑回來的，他一看見母親就哭的更厲害了，周田馨不由一下慌了，心也一下不逮底兒的「咚咚」的跳了起來。

急忙問：「你爸，和你姐呢？」

可沈正雄還是哭着，只是嘴動，卻說不出話來。

看兒子這樣，周田馨的心不由咯噔一下，立刻就像是被提到了嗓子眼一樣，而且就好像是快要掉出來似的，「砰砰」跳個不停。

她一下感覺到這一定是出事了，不禁渾身顫抖的聲音都在發顫：「你，你爸，還有你，你姐呢？」

「我姐…我，我爸…」

聽哭的更加厲害了的沈正雄這樣斷斷續續的一說，她立刻就覺得像是啥都明白了，不由渾身都軟了，眼看着就要跌倒…

這時幾個孩子趕忙的扶住了母親，不由都哭了起來。

看孩子們哭成一團，周田馨忽然立刻的就又一下像是變的堅強了起來，強打精神的說：「別，別哭，快！快帶我去！」

原來，沈天河看見兩借壁兒（昌黎方言，借壁兒，是指隔壁或者鄰居的意思。由於昌黎地區農村，幾乎家家蓋的房子都是牆挨牆，借壁的說法很可能就是由此而來）的也都跑了出來，就把找來的衣服扔給了周田馨就要去孩子姥家。

路上，他看見不少沒來的及跑出來，而被壓在了房子裏面的人。

出於本能和性格他也沒及多想，就趕緊跑了上去救人。

他先幫着李大勇，嚴清華兩口子救出了李大勇的爺爺，緊接着就看到了於秀麗周寶安兩口子正摟着嚇哭了的閨女周彩鳳和兒子。

他看到他們都沒事，互相詢問了一下，就又看見周大柱，李艷麗兩口子正在火燎般的在摳著磚土瓦塊，就趕緊跑過去和他們一起救出了來他家串親，當時睡在對屋，那年有十七八的外甥女黃慧娟和他們只有六七歲的閨女周曉靜。

這時沈正英和沈正雄姐倆也已經趕到了並且幫着去救人。

兩個孩子命都挺大的，只是各自的受了點皮肉傷。

這時沈正雄正想讓姐姐沈正英回去給母親送個信兒，他跟父親一起要去姥家的時候，忽然聽見那邊不遠兒是胡蝶正在拚命哭喊著「救命！」的聲音！

沈天河也聽到了，他想也沒想的就和周大柱一起跑了過去，沈正英和沈正雄姐倆跟在後面…

沈正雄想讓姐姐回去給母親送信，但他看見沈正英緊跟着跑，頭也沒回。

胡蝶被救了出來，緊接着她的丈夫梅友德也被救了出來。

大家又趕緊一起去救被倒下的土坯牆和椽子檁木壓在一張大長凳底下的梅友德父親。

可就在這時，要命的餘震竟又發生了！

當時還有傾斜並沒有完全倒塌的房蓋兒一下塌了下來，大家急忙就往外跑。

瞬時間裏，和沈正雄一前一後的沈正英一邊起身跑，一邊猛的使著大勁的往外推了弟弟沈正雄一把，並大聲的喊著：「快跑！」

可是…

沈正英自己和她父親沈天河，還有剛剛被救出來的梅友德父親卻又一起被壓在了裏面。

沈正雄拚命的救著姐姐和爸爸。沈天河第一個被大家救了出來，沈正雄看見爸爸渾身是那樣無力，但卻是那樣拚命般的和大家一起又救出了姐姐。

可是，被救出來的姐姐沈正英，嘴角只是稍微動了動就死了。

她的嘴和鼻子裏全都是血，當時扒開了椽子和房土，最後搬開的那根檁木當時正壓在她的胸口上。

梅友德的父親受了重傷，當時還很清醒。但沒過幾天也死了。

抱着閨女發獃但卻是那樣無比悲痛的沈天河一下歪倒了下去…

沈正雄不由的當時一下就傻了，一個勁的喊著姐姐和爸爸，但是他們誰都沒有了迴音。

他看見姐姐那張美麗的臉上，還有爸爸的身上都是血，他就以為爸爸也死了，便瘋跑着去找媽媽。

周田馨和孩子們終於趕到了。

當她看見沈天河的頭上纏着布，前胸上也全都是血，正在目光獃滯的抱着女兒時，心裏還算是稍稍有了一點安慰。

原來沈天河當時只是昏了過去，並沒有死。

可是當周田馨跑到跟前，看見自己唯一的閨女，連一絲氣息都沒有的躺在沈天河的懷裏時，她的心一下碎了...

「正英啊！媽的閨女！正英，正英啊…你本來都已經跑出來了，跑出來了啊！孩子，你咋會這樣了，咋會這樣了啊…」

「正英，正英啊！媽的閨女...剛才你還好好的，剛才還好好的啊···「

」孩子你醒醒！你快醒醒，媽就你這一個閨女啊，正英…」

周田馨撲在女兒身上，一陣接一陣，一個勁的抽泣，拚命般的哭着。沈天河扶着她的雙肩，無比心疼的哽咽著：「田馨，田馨，你挺著點，田馨…」

而周田馨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的依然哭着，重複著剛才的話：「...正英啊！正英！你都跑出來了，跑出來了啊！孩子…媽就你這一個閨女啊…孩子！...」

沈天河緊咬着牙關，淚和血流在了一起…

「為啥會這樣？為啥會這樣？天啊！天河啊！你可別再有事，要不這一家人可就沒法活了...」周田馨一陣陣的哭聲是那樣撕心裂肺。

「田馨，我沒事！」早已忘了傷痛的沈天河一個勁的緊咬着牙關，雙手扶著周田馨，任血水無聲流淌著的安慰著妻子，但他的心更似刀割一樣，比傷還痛。

旁邊的沈正雄也一直在哭：「姐啊，姐！都怪我！都怪我！你要是在外邊就好了…姐！媽啊！媽我對不起你…」

其他的三個弟弟也都在哭，沈天河看着哭成一團的一家人，已經全然感覺不到了傷痛，低着頭安慰著妻子…

被救的梅德友一家也在流淚，但那淚水裏似乎帶有一份愧疚與懺悔。

胡蝶說：「田馨啊，對不起！那年我也是無意的，我不該，不該啊…」

梅友德的父親當時醒過來時還比較清醒，老人用微弱的聲音說：「讓我死了也別讓孩子這樣啊！」

這時候，沈正雄的姥姥，姥爺，當時正在娘家，打算明天就要回家的正雄老姨周田香，大舅周貴寶，老舅周貴強他們也都趕到了。

正雄姥姥看見已經死去的沈正英，踉蹌著的撲在了外甥女的身上哭着說：「這是真的嗎？這咋能是真的啊，孩子！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姥姥，看看姥姥啊！孩子…」

周田香也早已哭成了淚人：「昨天還說要去送我，這會咋這樣，咋就這樣了啊！正英！正英啊！你醒醒，你快醒醒，老姨來了，你快醒醒啊，醒醒…」

聽到信趕來的李大勇和嚴清華，周寶安和於秀麗，周大柱李艷麗兩口子，當子和來弟，還有已經在場的兩借壁的周達成，周大媽和周寶成佟慧君兩口子，其他不少人也都紛紛趕了過來。

鄉鄰們看着曾經長的是那樣好看，尤其是平時特別懂事，而現在竟已經再也不能說話了的沈正英，幾乎人人都忍不住的抹着眼淚，有的一直都在跟着哭。

正雄姥爺和沈正雄的老舅周貴強也在在流着淚水。

而也流下了眼淚的周貴寶看着死去的沈正英，血糊糊的沈天河，還有那邊梅友德的父親一樣也是血糊糊的，卻不敢再往下看，回到了家裏。

沈正雄的大妗子高杏梅問他：「你咋回來了？」周貴寶說：「我…可能是暈血，看着迷糊，害怕…」

「你啊！那你看着孩子，我快去看看吧，出了這大事咱倆一個都不在那像啥了！」高杏梅說。

哭暈了的周田馨醒來，流着淚問母親說：「媽！貴寶他們都沒事吧？」

這時正好趕來的高杏梅說：「大姐，我們沒事！都好好的！」

「大姐，我們都沒事！」周田香和周貴強說。

周田馨聽了，看着身邊的親人，她一下撲在了正雄姥姥懷裏：「媽，媽！正英啊，正英…」

人們幾乎還是都在流淚，一時間裏，彷彿整個大地都在哭泣，一片悲傷…

那是一個刻骨銘心而又驚魂的日子：1976年7月28日，凌晨3點。

但昌黎並不是震中。

據說處於震中的唐山，豐潤和灤南縣，人員傷亡更是特別嚴重。

本來早前就受到過一次驚嚇而得過一場病，並且有過不少遭遇，而這次又經受了地震和失去了女兒的雙重打擊，周田馨的身體又開始一點點變的虛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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