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旅而行

第2章 逆旅而行

修鍊之時,時間仿若化作指間的流沙,悄然間,天色已經昏暗,穹蒼低垂,暮色蒼莽,濃厚霧氣似是從天際滾落,在黑夜迫近時,以新的姿態將小鎮籠罩。

兩輪血月懸在浩瀚的天空。

鎮上的所有人都抬頭凝望着這一幕,心中情緒跌宕起伏,現在的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抱着怎樣的心情,是該震驚,還是該恐慌……他們已經陷入麻木。

…………

破廟前。

包括陸蒙葉繪在內,一共九人,漸漸都完成了開闢靈海的修鍊。這才有時間關切洛寒離開三日可否遭逢危險,當然,對於突如其來的血月,也是震驚不已,但並不是惶恐,而是好奇……雖然他們想不到這些詭事的出現有着洛寒充當導火索的緣故,但他們都有直覺洛寒一定知曉很多辛秘。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想,實在是因為洛寒一別三日,再歸來時背上這麼一柄幽黑巨劍,儼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行為舉止,皆神采奕奕,似是透著一種縹緲幽邃的劍意。

對此,洛寒只能報以微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鎮上的情況,決定教給大家各自一套劍法。

聞言,眾人驟然沸騰,興奮不已。

洛寒笑道:「老實說,如果不是背起玄蛟劍,根本沒有修習劍法的興趣,提起劍來也是感覺缺少了些什麼,所以,初次相見時便沒有教授劍法的想法,大家見諒。」

大家亦面露笑容,隨後,各自向洛寒請教劍法。

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包括陸蒙,甚至是葉繪,都從洛寒這裏習得了一套劍法。當然,大家的情況不同,這些劍法對應的風格也各有差異。唯有一位名叫小萱的少女,當她凝聚血脈之力時,木屬性靈氣能夠幻化成數道青藤,像是無數條凌空飛舞的長鞭,洛寒在之前篝火宴會上看過她表演鞭法,此時教她劍法,便問了她一個問題:「你更喜歡劍,還是鞭?」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武器,及笄之年的少女有所猶豫,洛寒說道:「不要急着回答,等真的想好了這個問題,再告訴我答案。」

在這之前,洛寒沒有教她劍法。她還在猶豫,洛寒也知道她因何猶豫。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這是拜劍大陸,自古以來都是劍的世界,更是有着十八柄劍的劍道傳承。雖然古神播種的傳承延續發展了數萬年,歷經無數次滄桑與洗禮,拜劍大陸已經出現了劍道之外的武道,不僅是劍,十八般武器應有盡有。但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以劍為尊,其餘的一切全是劣品!當然,這一態度在大陸上的不同區域會有差別,但除了刀這一兵器勉強被世人認可,其餘所有的兵器皆被人詬病、甚至是厭棄。

這個問題源自拜劍大陸根深蒂固的信念,小萱一定是因為這樣的顧及,而捨棄對鞭法的喜愛,偏執於劍法。

對此,洛寒沒有說什麼,只告訴小萱摒棄外界的壓迫,相信自己的心聲即可。

最終,小萱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告訴洛寒她還是更熱衷於長鞭這一武器。

洛寒欣然一笑,與她說從今以後,她儘管可以將自己木屬性的血脈之力凝鍊成長鞭,也就是所謂的「血脈劍」,甚至是凝鍊本命,都無不可。

小萱、眾人,皆震驚。

洛寒教她一套鞭法,是來到世俗之前在一個巨樹林立的世界偷學的一套鞭法,名字叫做:五樹婆羅。

…………

傍晚時分,大家在興緻昂揚地修習劍法、鞭法,洛寒望着暮色,本以為這麼晴朗的一天,勢必會迎來一場美麗的黃昏。想像中應該是斜陽若影,天際灑落橘紅色的光輝;抑或,火燒雲燃燒整面天空,夾雜着一種金戈鐵馬、鳴鑼擂鼓的壯烈氣息。但出乎意外的是,洛寒他還沒有來得及欣賞暮色,天空已經飛快地昏暗,大地也陷入沉寂,寒風吹襲枯樹,宛若鬼魅在迎風起霧。而夜空中無一顆星,卻有兩輪同樣大小的血月懸浮。

洛寒心中掠過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再次告別,與大家說呆在這座破廟裏不要隨意行走。至於他,則不必擔心。

便要離開。

陸蒙追上來,這次他無論如何也要一起去。

洛寒沉默片刻,沒有拒絕。

兩人與葉繪、大家道別,走向黑暗。

…………

自古以來,東桑鎮坐落於群山峻岭,與世隔絕,民風淳樸。鮮有外鄉人來到此地,離開鎮子外出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但,就是這麼一個小鎮,怎會接連不斷發生詭異之事,甚至在兩年前發生屠門慘案,一夜之間兩千多條性命隕沒。

要知道,莫說只是在這樣一個小鎮,便是外界的郡縣,甚至是州域,也很難出現這樣的事情。

兩千多條人命!

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

就算這兩千多人只是尚未修鍊的普通人,也不是尋常勢力能夠屠殺的。

言及此,還要談及遙遠的劍樹傳說,當劍父、劍母留下傳承,便註定大陸上每個子民都有開拓修習的權力與潛力。這意味着什麼?

——每個人都是劍樹的一部分。

想要殺死一個人,便要承擔氣運與因果的考量,若是兩千多人,如此之多的因果、業障,根本不是尋常人物、尋常勢力能夠承擔的。

更何況,這兩千多人都是修者,而且包含了東桑鎮內最頂尖的修者——當初,楊莫兩家都有兩三位突破聚元境晉階淬元境的強者。

但,就是這樣兩個強大的家族,竟然在一夜之間死亡殆盡,而兇手卻沒有留下線索,甚至於官衙和修者協會都不敢去調查,更上層的青鹿郡郡守府也沒有傳來任何消息……這一切都透著詭異與恐怖的氣息。

「從一開始便是一場醞釀的陰謀,但,這個陰謀究竟是什麼?」當暮色降臨,裴清松騎着一匹通體黑甲、兇猛駭人的獨角鱗馬穿行在群山萬壑之間。

如若鎮上的修者見到這一幕一定會很吃驚,因為裴清松此時的坐騎竟是一隻凶獸。

鎮上的人不曾見過凶獸,當然,也從未見過、更從未想過裴大人竟能馴服凶獸。

山勢陡峭,忽然走到一處斷崖,裴清松急忙勒緊馬韁,獨角鱗馬嘶鳴著竄落懸崖,竟是一躍而過數丈之遠。

停在崖邊,望向恢宏的山野,心中凝思:「兩年前,當那場屠門慘案發生,那個陰謀便已然開始醞釀,如今,血劍宗現世,顯而易見,那個陰謀已經正式開始啟動,但,皇甫邪為何要留我一條性命讓我告知朝廷……」

思索無果,裴清松短暫歇息,繼續趕路。

當他在東桑官衙治癒好傷勢,便啟程離開,直到此時,他已經翻越了六百里陡峭的山嶽。當然,以獨角鱗馬的腳速不可能花費兩天時間才走這麼遠,實在是因為山路崎嶇複雜,不得已饒了太多的遠路,若是折算成實際的里程,怕是已有兩千里山路不止。

舟車勞頓,裴清松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般在馬背上接連顛簸的感覺。不過還好,當暮色漸濃,黑暗像墨汁般灌入連綿不絕的山嶺,他已經望見了遠方地平線上愈發清晰的燈暈。

他已經來到了紇絡縣的地界。

已走出山地,便不想耽擱一宿,便繼續向西駛去,但穿過縣域時,竟遇到縣尉與縣丞率一幫衙役夾道相接。

夜已濃,但燈火很明亮,放眼望去,到處是田野與住房,比起東桑鎮內稀疏冷清的村落熱鬧繁盛了一兩倍不止。

裴清松拉住馬轡頭在驛道上停下,望向和他一樣亦身穿炎陽官袍的兩位大人——縣尉和縣丞乃是正、從六品官員,比他的官階高了兩品。

但,主動行禮的人卻是他們二人,臉頰上含着一種官場上那種既熟絡親切、又避嫌守義的笑容,作揖、開門見山道:「裴大人此行可是去往百裏外的青鹿郡城?雖然下官有意邀請裴大人在敝縣歇息一晚,但大人匆忙趕路,下官就不多此一舉弄巧成拙了。只是……」名叫阮壹的縣尉猶豫說道:「只是下官有一言,一定要告知裴大人。」

見裴清松沉默,名叫褚檜的縣丞說道:「裴大人久別朝政,對如今朝廷內的暗潮未必知曉,尤其是裴大人現在官微人輕,一定要小心行事。但,我褚某人依稀記得當年裴大人豪壯的往事——」

褚檜露出一副回想、沉思的模樣,言語間嘴角挑起,哂笑道:「裴大人初入仕途,一篇檄文聲討讒佞與誤國害民之臣,志安社稷,赤膽忠心,被陛下賞識破格提拔卻從此與朝中百官交惡,此後多次被謀害,但陛下竟還重用你,甚至賜你『懷德大將軍』的官階,讓你離開朝廷、外出隨軍征戰,要知道那一官職雖是虛名,但畢竟是三品的官階!你一個修為低微的文人,竟能獲此殊榮,古今往來,簡直聞所未聞!還好,幾年前終於運勢殆盡,被陛下貶到東邊的那個……那個叫東桑的小鎮,那可是比此處的紇絡縣還要偏僻!都不知道那裏是不是在炎陽的國界範圍內了。世事難料啊,當年赫赫有名的裴大人竟也會有跌落神壇的時候……」

言罷,褚檜與阮壹皆放聲大笑,就連一幫衙役都掩飾不住地譏笑,嘲諷意蘊十足。

但望向裴清松,看到他一副面無表情、與他無關的樣子,讓眾人驀地感到有些難堪。

褚檜色厲內荏道:「裴清松,你管轄的東桑鎮內發生了什麼,相信你比我們更清楚。我們也知道你去往青鹿郡城是所為何事,但我要告訴你,兩年前的屠門之事,整整兩千多條人命,就算消息沒有傳出去,但,郡守府是什麼樣的存在,怎會不知道東桑鎮內發生了這樣的慘案!但結果呢,竟然沒有人願意趟這趟渾水,這說明什麼?而且還有一點,裴清松,當年出現這等慘案,你一直沒有向上層報告對吧?難道,此時你再露面,就不怕給自己引火燒身?對了,我都忘了裴大人經歷過一段放蕩不羈的輝煌歲月,但……現在形勢如此複雜、危險,你敢再次踏上歷史的潮頭嗎?」

話音方落,裴清松揮鞭離開,從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甚至懶得不願多看他兩眼。

褚檜冷然一笑,時隔多年,裴清松竟還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只是,也不知道昔日那一屆科舉殿試的敗者裴清松還記不記得,怕是早已忘的乾淨了吧?

縣尉阮壹亦不置可否地冷笑,望着那道遠去的人影喊道:「裴大人可要小心,莫要目的沒達成,直接死在郡城就不好玩了。」

已經遠去數十丈遠的裴清松聞言皺了皺眉,忽然回頭一瞥。

很短暫的一個眼神,像是瞪了阮壹一下。

眾人當然會如此理解。

但裴清松只是扭頭確認了一件事,之前他竟沒有注意到阮壹胸前佩著一枚段位徽章。

當然,既然他沒有注意到,在場所有人當然也注意不到——阮壹特意讓裴清松注意到的。

那是一枚黃金質地的徽章,和他的炎金徽章同出一脈。

這本沒有什麼,但關鍵是……裴清松扭頭的一瞬,竟隱約望見那枚徽章上盤踞著一條紫雲升騰、猙獰恐怖的金龍!

心中駭然一驚。

快馬加鞭向西趕去,前往闊別八年的青鹿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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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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