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臨近黑暗
【劍樹】第三十七章《郡守府風起雲湧》
「老族長，您這是……為什麼呢？」山腳下的深林中，數十位協會弟子圍攏在梁振翁四周，面露擔憂，卻又忍不住地疑惑：梁鏡池少年叛逆，觸犯悖逆宗族的不赦之罪，被逐出族門已是對他有所寬容，但，老族長，您為何要為這個如今與家族已經毫無瓜葛的人做到這個地步？
這些協會弟子，雖然居於修者協會，但都來自鎮上的梁氏一族。
面色蒼白、昏倒在地的梁振翁沒有回答。
卻有一道聲音替他回答：「梁鏡池雖然已不是梁家的族人，但他還是修者協會的一員，是東桑鎮的一員。」
眾人怔了一下，望見上官翳從昏迷狀態醒來，渾身血污，神色疲倦，但他還是竭力地站起，遠遠地望向山頂、遠遠地望向天際。
三輪血月的景象讓他猛然一顫。
「上官會長！」眾人當然也望見了這一幕。
上官翳揮手示意不必過於擔心。
但他自己卻是心亂如麻。
竭力冷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在於吳炳念出的那些孩子的名字。山莊內的血戰本來是兩敗俱傷的結局，但出乎意料的是吳姓長老竟是服用了不知名的丹藥，實力忽然得到提升，他當即便敗下陣來。至於為何沒有殺他、還放過了他，這個原因他很清楚，但也正因如此，才會使他恐慌懼怕。
「真正的黑暗將要降臨了！」心中憂慮之際，腦海中浮現出兩個人的名字。
如若這個殘酷的死局尚有一線生機，這份希望便寄托在這兩個人的身上。
其中一位，只是初至世俗的少年，現在應該已經進入山莊、接近那份黑暗。
至於另外一位，八年前被貶至此地，昔日性格剛猛無畏的文人志士，竟然一直隱忍不發、沉潛蓄勢，如今走出這一隅偏僻的凈土，將會掀起怎樣的風暴？偌大的炎陽大國，又將會做出怎樣的回應？
難道真的會默許這一黑暗被喚醒？
不，上官翳他絕不相信，也絕不容忍。
佇倚良久。
回過神來，命令眾位協會弟子急速歸返鎮內，去往一個名叫三禪廟的地方。
…………
青鹿郡城依然是那個夜火通明、燈紅酒綠的繁華之地。
裴清松牽着獨角鱗馬行走在星羅棋佈的街市上。
觸目可及的庸俗與繁華，如今已是淡若雲煙，但裴清松還是不急不緩地行走。
從走進城門的那一刻開始，他便一直這樣漫無目的地行走，穿過了一條又一條陌生的街道，見過了形形色色但都華服錦繡的路人，仍是這般無所事事地行走，好像是沒有終點似的。
終點當然是有的。
他已經來到一個名叫「郡守府」的地方。
嘆了口氣，終於停下腳步，又邁出腳步，來到府門前，擊起重鼓。
鼓聲驚天撼地，仿若天雷驟降。
尤其是在這般熙攘繁華的城都，這鼓聲是如此違和、背離世俗。
這面鼓的名字叫：鳴冤鼓。
——裴清松此行來到郡守府，不是為了請求官府上層解除東桑鎮如今悲慘、不幸的局面，而是為了替兩年前楊莫兩家兩千多條無辜喪生的人命以及這兩年來百十位莫名遇害的修者喊冤！
「這面鼓已經多長時間沒有被擊響了？」無數路人好奇地聚攏在府門外。
一列身穿甲胄、手持重戟的衛士從府門湧出，眸光如電、龍行虎步，將裴清松圍在中央。又有高冠長袍、紫髯碧眼的郡尉親自走出府衙，質問裴清松鳴冤的緣由。
當裴清松一語驚人道出兩千多位修者慘遭殺戮的冤案，在場之人無不嘩然驚嘆。
唯有郡尉一人面籠寒霜、眼神陰冷。
「將此人帶入衙內，請郡守大人親自出堂、審查此案。」留下這一聲命令，郡尉大人冷然睨了裴清松一眼，揮袖轉身，走回府衙。
眾位官階在身的青鹿城衛自然懂得察言觀色，將裴清松請進府內，卻將所有城民攔在府外，禁止任何人聽堂議案。
…………
裴清松並沒有被帶進那個掛着「明鏡高懸」匾額的審案大堂。
穿過層層疊疊的高牆黑瓦、內苑宮廷，來到一處牆墉高峻、屋宇軒昂的大殿。
承天殿。
來到殿前百丈遠時，一干城衛停下腳步，目送裴清松獨自一人走過空蕩得滲著寒寂的廣場，邁入陰暗而宏偉的高門內。
殿內亦陰暗。
依稀可見數十張座席，有將近二十位衣着不一、神情不一的人正盤坐其上。
「裴清松，你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殿中正上方只有一張座席，有資格坐在這個位置的人毋庸置疑只有青鹿郡的郡守這一人而已——與地位無關，便是炎陽王朝的皇帝陛下親臨此地，也只是在這一座席側位添置另一座席而已。
裴清松望了他一眼，並不認識，想來應該是新上任的郡守。
至於這座大殿，雖未來過，但有所耳聞，便頷首作揖、回答道：「諸位修為高深的宗派大能，東桑鎮政夫在此拜見了。」
近二十道目光聚集在裴清松身上。
並無言語，亦無表情。
老實說，在場之人實在沒有必要俯瞰這麼一個八品官階的政夫，當然，官階高低並不重要，主要是裴清松的境界修為太過低微，他們實在是提不起任何興趣。
但，不知為何，郡守大人長孫無咎在深夜匆忙號召，難道就是為了見這麼一個不值一提的——
思緒被打斷，聽見長孫無咎的一聲調侃：「裴大人何時變得這麼客氣了？」
又望向座席間近二十道陰暗的人影，笑道：「諸位仙師居於世外一心求道想必有所不知，這位裴大人昔日可是朝廷上的風雲人物，現在雖落魄了些，但畢竟擔任過『懷德大將軍』一職，餘威未熄，便是在軍隊中也尚且存留着莫大的威望，令人意想不到……」
眾人表情微變，倒無嗤笑譏諷之意，而是因為裴清松這一身份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
但也僅是有所改觀而已，這些聽從長孫無咎的號召出席承天殿的十九人，並非是懼於官府威望前來的，當然不是為了討好官府特意跑這一趟的。
正如長孫無咎所說，他們都是居於世外一心求道的人，於他們而言，若是沒有特別的理由，根本不會離開自己的修鍊之地，更不會來到這種紛擾的世俗。
他們是因為敬佩長孫無咎的實力，才甘願為郡守府效命的。
——與裴清松不同，長孫無咎並不只是擔任虛職的文官，他還是一位劍境高強的修者。
劍師八段。
這一段位，即便在整個青鹿郡，也能排進前五。
那麼，在場的這十九位修者都是以實力等階評判別人的人，會敬佩於長孫無咎的實力也是理所應當。
言至此，這十九位修者的身份便也不能再藏着掖着，他們分別是天羅門、衡光宗、雨霖亭、白鶴庵、春月舫……玉鼎宗、金曜門這些分佈在青鹿郡各處的修鍊宗派的一派之主。
「裴大人，既然你不遠千里趕到郡守府，我便給你個機會，在場的諸位都是實力不俗的仙師，是你此行前來尋求幫助的對象，所為何事，就請你給諸位解釋一下吧。」
…………
與繁華的青鹿郡城不同，東桑鎮的夜色沒有璀璨的燈光碟機逐，加之三輪妖異的血月，這裏的黑暗已經再次攀上一層，難以形容，似乎只能聯想到恐怖二字。
洛寒、梁鏡池二人跟着吳炳來到紫苑山莊的青鸞殿。
只讓洛寒一人走進宴席。
掀開散佈在青晶石牆間的紫色紗帳，望見了宴席上的十人。
出乎意外的沒有看見洛寒臉頰上露出任何驚詫或是疑惑的神情，望了眼殿內的裝飾，觸目可及的金石古物、書畫瓶盞讓這位少年不置可否地輕輕一笑。
旁人當然看不出少年這一抹笑容里的意蘊，但在場的十人卻無一例外都在看着他。
他們只是淡然地望着他，沒有言語。當然，之前還在商討宗內的計劃，現在有外人出現，此時更應該噤聲。
——很多人可能在想究竟是誰允諾這個不知名的蟊頭小子參加他們的宴席的。
「夜初大人，他就是你要找的人。」皇甫邪瞥了一眼隨意落座的洛寒，再望向對座的氈帽少年，輕微一揖，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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