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事解封

第5章 舊事解封

「真叔!這兒!」蘇常揮着手向來接他的堂叔示意。放寒假了,蘇常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準備回家——本來蘇常就幾件衣服一台筆記本,可是伍洪山這傢伙不知道是不是家裏東西堆不下,各種煙酒茶一大箱子扔給蘇常,說是要給蘇家拜個早年。

蘇真幫蘇常把東西扔到車子後備箱,要不是帕薩特這後備箱寬大,還真裝不下。蘇真不由得感慨地說:

「這年頭當個娃娃頭的學生會主席都能收這麼多禮了?」

蘇常笑道:

「真叔你別取笑我了,這是關係特別鐵的同學送的年貨。」

蘇真啟動了車子:

「那開學你也給人家帶點東西啊,要買什麼給我說,來而不往非禮也。」

「知道了真叔。」

「學校伙食太差了,今天回家打牙祭,小常想吃什麼?火鍋還是中餐?樓下新開一家叫『銷魂掌』的干鍋還不錯,雞腳鴨腳燉爛再炒,放進嘴裏就化了,嘿,那味道……你要想吃的話我打電話讓你嬸嬸去排隊,這家店生意太好了。」

「真叔,我想吃嬸嬸做的醬肉絲。」

「臭小子……你上了大學,常青出去留學后,沒人欣賞你嬸嬸的廚藝了。」蘇真有些感慨,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家裡冷清了許多。至於蘇常,他當然知道每個人想要什麼么,孩子脫離庇護展翅翱翔后,長輩表達愛意的方式就越來越少,做飯,是最直接的關懷方式,蘇常當然要給嬸嬸這個機會。更何況,蘇常今天已經做好準備談一件大事,家裏的環境更讓人放鬆,更適合聊天。

兩人回到家中,嬸嬸已經弄好了一桌子的菜,蘇常從伍洪山送的大箱子裏順手抽出一瓶青花郎開了,一老一小舉杯對飲,嬸嬸忙着給小的夾菜,連呼多吃點,學校伙食差。蘇常這十幾年,對人的評價都是以價值計算,可蘇真夫婦持續多年的溫情,讓蘇常起不了計算價值的心思,蘇常是真心把他們當做最後的親人來看待。

飯後嬸嬸收拾桌子洗碗去了,蘇常泡上兩杯茶,陪蘇真在生活陽台曬太陽。

冬日的午後,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撒在陽台上,鐵觀音在水中舒展着懶腰,散發出濃郁的香氣。微醺的爺倆談著家裏和學校的瑣碎小事,時而嘲笑一下在日本留學的蘇常青小時候乾的蠢事,氣氛十分融洽。

蘇常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香煙給堂叔點上,開口說道:

「真叔,開學后我就該去實習了。」

蘇真微眯着眼睛享受着陽光,慵懶地說:

「實習單位找好沒有?沒找好的話來我們公司法務部吧,蓋章方便一點。不過你小子這種東川政法的高材生,在校就把司法考試過了的能人,你那些師兄們開的律師事務所估計搶著要吧?我想起個笑話,現在東川省的案件就是三分之一的東川政法生在原告席當代理人,三分之一的東川政法生在被告席當代理人,還有三分之一呢?在審判席!哈哈!」

蘇常陪着笑了幾聲,然後緩緩的說道:

「我打算投簡歷給上市公司,權正地產,證券事務專員。」

蘇真的笑聲戛然而止,重重的捏熄了手中的煙頭,說道:

「這麼多年了,自從我給你改名后你沒有再問過我當年的事,我以為,你已經走出來了。」

「真叔,你答應過我的。」

蘇真回想起當年安慰年幼的蘇常時,不,那時還叫蘇林,答應過他等他參加工作時,告訴他所有的真相。

「當年不告訴你,就是不想你背負仇恨活一輩子。想不到如今你還是要義無反顧跳進這個深淵,唉。」

蘇真嘆了口氣,給自己續上一杯水,點上一顆煙,氤氳的霧氣中,陷入了回憶:

「十幾年前,你的父親是整個蘇家的驕傲。你爺爺奶奶走的早,你父親大學畢業後進入權正地產,一個沒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人十餘年時間坐到了一家國企總經理的位置上,不得不說是個奇迹。同時他還娶到了大學同學,東川財經大學經管系的系花,也就是你的母親,林晚晴。從任何方面看,都是人生贏家,讓我們這些堂兄弟羨慕不已。」

「命運的轉折發生在99年。彼時國企改制進行的熱火朝天,國有資產逐步退出市場是大勢所趨,市屬國企及以下首當其衝。錦市市委為了響應中央號召,要把權正地產做成國企改制的標桿。當時恰逢權正地產在上市輔導期內,股權改制也在進行中,正當其時。為了增加企業的積極性,市委把改制任務交給董事長馮正道和總經理你父親,承諾哪一方認購的股權多,就是下一任的董事長。誰都清楚,下一任國企就變私企了,公天下變家天下,誰能經受住這種誘惑?自此兩人全面開戰。」

「股權收購是資本的戰爭。你父親多年的積蓄都押了上去,家裏的資產都抵押給了銀行,民間的高息無抵押貸款也借了不少,馮正道那邊估計情況也差不多。再加上雙方團隊成員收購的股份,剩下大概還有1000萬股左右等待收購,誰拿下這1000萬,誰就是勝利者。兩個人就像相互撕咬了半晌的野獸,精疲力盡,都等著機會給對方致命一擊。」

「機會出現在一個消息的到來。你父親的鐵桿下屬,時任財務總監的賈直提供了一個內幕消息。賈直大學的鐵哥們趙詩哲在上市公司新苗農業擔任董事會秘書。據趙詩哲透露,新苗農業在湖南婁縣有大塊農業用地,用於培育新型馬鈴薯。婁縣在一月的時候撤縣立市,行政級別升級后開始大幅擴建,新苗農業的地即將被當地政府改變土地使用性質為商住用地,雙方正在協商中,消息預計三個月後公告。土地一變性,價格馬上會大幅上漲,新苗農業相當於平白無故多了幾千萬的固定資產,是個重大利好的消息。趙詩哲希望好兄弟搭個順風車,在股市裏面撈一筆,賈直立刻將這個信息彙報給你父親。」

「雖然當時資金已近乎枯竭,但是你父親頭腦轉得很快,想出一個幾乎沒有瑕疵的計劃。那時我在權正地產的供應商錦市鋼材擔任財務總監,董事長跟我關係非常要好。你父親找到我們董事長,提出讓錦市鋼材向權正地產借款3000萬,這筆錢借出后給他用三個月,完事後他願意讓渡部分原始股給我們董事長,當時權正地產上市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原始股的價值誰都懂,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誰不願意做?再加上你父親多年在商場的信譽,也不怕他賴賬。」

「為什麼不直接找你們公司借3000萬?」蘇常疑問道。

蘇真苦笑着說:

「那是99年啊小子,除了權正地產這種龐然大物,誰能一口氣拿的出這麼多現金。」

「那時友商之間短期拆藉資金非常方便,基本就是雙方老總坐一起喝個茶,有時連協議都不用簽,錢就借走了,雖然各公司的章程都有規定,多少多少需要哪一級的審批,但是誰都沒當回事,大家都是國企,錢都不是自己的,還怕你賴賬?很多財務人員的外快就是拿着公司暫時不用的錢去銀行吃利息。」

「你父親的計劃是,通過賈直和我們公司,把錢套出來,全套手續齊全,只要不被發現資金的走向,那就是合理合法不合規的買賣。計劃順利的話,你父親把錢投到新苗農業的股票上,拿幾個月,等消息一出來,這隻票保守估計都是50%的漲幅,凈賺1500萬,之後把本金還給公司,光是利潤就能搞定權正地產剩下的所有股權,幾乎是天衣無縫的計劃。」

「可誰也沒有料到,在計劃的關鍵時刻,賈直居然背叛了你父親,我至今仍舊想不通他背叛的理由。你父親成功接任董事長的話,賈直進入董事會是順理成章的事,歷練幾年擔任總經理也不無可能,你父親可是一直把他當做接班人在培養啊。」

「賈直。」蘇常握緊了拳頭。

「賈直把計劃全盤托出給了馮正道,馮正道指示監事會主席閭賢風在董事會上發難,賈直在董事會上做了關鍵的證供,你父親一敗塗地。權正地產的董事會做出決議,讓你父親在一個月內歸還借款。新苗農業在消息公佈前一直業績不佳,股票處於陰跌狀態,你父親手中的虧損在10%左右,也就是300萬,他哪來的錢還?為了還錢他只能出售手裏已經收購的公司股權,可是在同等情況下,公司股東具有優先購買權,也就是,他只能賣給馮正道那幫人。」

「董事會兩位不倒翁池乃江和時游手裏還拿着大筆現金,就等著馮蘇之爭分出勝負就站隊。你父親一旦倒台,他們會很樂意給馮正道提供火力,順便自己發一筆財。」

「楠哥……性子還是太剛烈了。」蘇真眼角劃過一滴淚水。

「為了不眼睜睜看着自己失去一切,為了讓權正地產因為總經理挪用公款的污點公諸於世上市失敗,他就用自己的生命做了最後的反抗。可是他哪裏知道,錦市為了保護這個標桿,把他自殺的原因都抹去了,所以後來的新聞,全是楠哥工作壓力過大,抑鬱成疾跳樓自殺。」蘇真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敘述中呼喚著蘇楠的名字。

「晴姐聽到消息受不了打擊,也追隨他去了。楠哥死後所有股權和不動產都被用來抵債,馮正道那幫人以近乎免費的價格奪走了他的股權。更加噁心的是,他們居然把事情蓋住了繼續走上市程序。」

「還好你父親有個好兄弟,董事劉根清做了最後的反抗,強行辭去董事的職務,因為董事會人數變動超過三分之一,證監會終止審查,權正地產拖到2004年才第二次衝擊上市成功。我則是因為當時為你父親跟錦城鋼材的董事長搭橋,最後還連累公司損失了一筆錢,所以引咎辭職,到了現在這家公司當財務總監。」

蘇真說完走向內屋整理情緒,蘇常此時已是淚流滿面,從改名到現在,他已經十多年沒哭過了。一個個名字從頭腦中閃過,堂叔是站在他的視角闡述,還有很多細節不清楚,中間也許還有更多的人牽扯其中,蘇常此刻只想到權正地產查個究竟,順便把當年的黑手一起送進地獄。

等到蘇真從內屋出來的時候,蘇常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一滴淚珠。蘇真手裏拿着一個小盒子遞給蘇常:

「這是警方當年交還給我的楠哥的遺物,你若一心要去,就帶上它吧。」

蘇常打開盒子,一支瓦斯針靜靜地躺在他的眼前……

「對了,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要選擇應聘董事會辦公室的職務?」

「還有哪裏比董辦的信息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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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會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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