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十日後。

杭州。

錢塘江畔。

天外天，樓外樓之稱的——天外樓。

江水東流入海。

據轉，這天外樓乃是杭州城一富貴之家未取悅小妾而花萬金填江築樓，豪貴之所以要在此建樓，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小妾喜歡看日出潮湧，每當日出東海，陽光普照海面，彷彿讓人置身在天外，隨着年代久遠，誰也不知道這傳說是真是假，也沒有人能弄清楚這是真是假，可天外樓的名字卻口口相傳下來。

每個去天外樓的人都確信，此樓確實觀看日出潮湧的絕妙之處，有種人在天外天的感覺。

天外樓在江湖中名聲鵲起，只是六十年前的事。

六十年前，此樓的主人宋青山一刀殺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是嵩山派掌門左不息，一個是少林叛逆——少林寺追殺了三年仍未能將之清除的羅漢堂護法圓真，宋青山的這一刀可說絕天，絕地，絕人命，一刀成名。

宋青山原是個讀書人，他的這套刀法也是從古詩經中領悟而來，在出刀之前，他根本沒想自己的一刀會如此驚人，宋青山出刀是因為一個女子，這個女子那日被強仇追殺，慌不擇路，闖進了天外樓，那女子自知敵人之強，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她根本沒想到有人能救她。

為了救她，宋青山第一次使出自悟的刀法。

他也沒想到，他這一出刀，竟使他和天外樓揚名天下！

在出刀之前，宋青山根本不知道追那個女子的乃是權利和勢力僅次少林、武當的嵩山派掌門以及少林叛逆，也不知道那女子叫什麼名字，他只覺得她很可憐，不應該死，所以，他出刀阻攔........

這個女兒後來成了宋青山的妻子，她叫葉小心。

宋青山喜歡叫妻子葉心，不喜歡那小字。

二十年後，宋青山四十七歲，葉心三十八歲，這一年，葉心替送家生下了一個男孩，他便是宋奕歡。

又過了二十二年，宋青山六十九歲，葉心六十歲，送奕歡二十二歲，這一年宋青山和葉心同時去世，只剩下宋奕歡，當然，宋青山已經將那套天絕刀法悉數傳給了宋奕歡，臨終時，他把這套刀法定名為「天絕刀法」，取天外樓的天，絕是因為此刀法太過絕情，還叮囑宋奕歡慎用，此刀太過兇狠，出刀不留餘地，太過絕情，有傷天和........

經過宋奕歡的努力，如今在江湖上，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天外樓，「天絕刀法」也成為武林中公認的三大刀法之一，與江湖上的三大劍法齊名，在三大劍法中，排在首位的還是劍無悔的劍。

此時，正是日出時分。

太陽從漆黑而混沌的海水裏冉冉升起，萬丈紅光，潮海起伏，如此壯麗的美景，很多人一生也難得一見，可是有一個人卻對此視而不見——

這個人便是月無瑕。

宋奕歡的妻子。

天沒亮，她就一個人獨上樓頂，在黑暗中呆立。

寒冷凍不住海濤，卻幾乎將她的心凍住。

十六年前，她嫁個宋青山，成了人人羨慕的天外樓的女主人，應該說，她是一個幸福的女人，做女人應該擁有的和應該得到的一切都是宋奕歡都給了她。

她愛宋奕歡。

宋奕歡也愛她。

她的悲哀就來自彼此的愛，為了回報宋奕歡的愛，她唯有用加倍的體貼和愛來報答，可她還覺得不夠，忽然有一天，當宋奕歡出門二十多天回家，睡夢中喊出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大爭雙眼一直到天亮........不過，她沒有流淚，因為，她已經愛他太深，他的任何過錯她都能夠原諒，這就是她的悲哀！

開始，她的悲哀是若有若無，隨着對丈夫的愛加深，她對他越來越難以割捨，她的依戀成了致命的傷，她內心的悲哀越來越重，如果她不是有一個可愛聰明的女兒，也許她已經無法承受這樣的悲哀，然後，一個女兒的承受力是有限的，當她在小寒那一天接到一封唐門五煞星的信，要天外樓帶宋家的天絕刀譜到劍門關換宋奕歡時，她機會要崩潰了！

——她愛丈夫！

——她不願丈夫受到絲毫傷害!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她想到了劍無悔，劍無悔真的出現了——

他就想十五年前見到時一樣：從容、自信、又有些落寞。

他對她說：「我願意替天外樓去赴約。」她沒有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也沒問她要這麼做？就像他十五年前他從她面前消失？然後十五年後又出現？就像消失那天送她一隻奇怪的鳥，在需要對方的時候，就出現了，他的出現，就那麼自然而然，他們之間不需要問為什麼，如果對方想告訴你，不問他也會說，如果彼此不想說，問了又何用.......

那是二十五天前。

她相信劍無悔一定能在大寒之日趕到劍門關，而且，一定可以救出宋奕歡。

所以，從二十五天前開始，每一天她都在天亮之前來到樓頂，她不是在這裏等待看日出，而是等待新的一天到來。

一天又一天，她計算著劍無悔從劍門關回到這裏的時間。

今天已是大寒之後的第十五天。

正是立春之日。

新的春天將從今天開始。

她想：劍無悔的馬車再慢，也應該在今天到了........

太陽從海面躍出的一剎那，彷彿整個世界都為之一亮，可是很快，不知是大海掀起了巨浪，還是海平面升起了濃濃的霧，耀眼的太遠又倏然不見，世界依舊一片朦朧。

月無瑕獃獃地，倚欄而立。

剛才日出的一剎那，陽光照亮了她的臉，可他，連眼睛也沒有抬一下。

天外樓、月無瑕、大海。還有濤聲，一起消失在朦朧的煙霧之中。

世界沒有任何顏色，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有靜，只有煙霧朦朧，似乎迷失在天外之中，脫離了世間煩擾。

「大嫂」有人輕叫了一聲，打破了寧靜，讓人又回到了世間的煩擾。

月無瑕身後，原來站了一個人。

月無瑕不知這個人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但她知道這個人是誰。於是她柔聲道：「謝兄弟，天還沒放亮，你應該再睡一會。」

原來，這個人是謝無常。

謝無常昨天黃昏時才到天外樓。

謝無常跟宋奕歡是兄弟一樣的朋友，他一直把這裏當自己的家，在天外樓，謝無常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他在外面累了，疲倦了，就到這裏來，有時候，他可以十天十夜，除了吃飯，就是睡覺。

月無瑕知道他到這裏來最需要的是休息，所以，昨天他們幾乎沒講什麼話。

謝無常又叫了一聲：「大嫂。」

月無瑕聽出他似乎有話要說，可她不知如何問，便道：「謝兄弟，今天是立春。」

謝無常道：「是的，從大寒到立春，剛好十五天。」

聽到「大寒」兩個字，月無瑕心頭一顫，因為，大寒之日正是唐門五煞星約定的劍門關之約，只聽謝無常默默道：「這麼多天過去了，大哥還是音訊全無........」

月無瑕的心緊了緊，說道：「謝兄弟是擔心........」

謝無常道：「難道大嫂不擔心？」

月無瑕道：「也許今天，劍無悔就會回來了。」

謝無常道：「從劍門關到這兒，乘馬只需石頭就夠了。」

月無瑕蹙眉道：「也許，一路上可能遇到了一些意外吧！」

謝無常道：「大嫂這麼相信劍無悔，你對劍無悔很了解？」

月無瑕嘆了一聲，道：「我對劍無悔一無所知。」

謝無常欲言又止，道：「那你........」

月無瑕幽幽道：「江湖傳說天下任何事都難不倒劍無悔，可是我不信這些傳說，我只知道，他也是個人，也會累，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我們是朋友，我要相信他.......」

謝無常淡淡道：「他中了毒，差點喪身在萬毒谷。」

月無瑕一驚，道：「你這麼知道，你見過劍無悔了？」

「是的」謝無常便將自己幾次與劍無悔相遇之事說了，當然，關於宋奕歡死於刀尊刀下一節他沒有說。

月無瑕急道：「這麼說，劍無悔並沒有救回你大哥？」

謝無常道：「劍無悔說，大哥根本沒在劍門關出現。」

月無瑕一時大驚失色，叫道：「不可能!不肯能！這麼會這樣呢？」

謝無常道：「大嫂，你冷靜點，大哥臨行前跟你說過什麼？」

月無瑕傷心道：「奕歡說刀尊作惡多端，他不知從哪裏得來消息，刀尊可能會出現在劍門關一帶，於是便要去找刀尊一絕死戰，為江湖除害，我.......怎麼都勸他不住，他走的那天，是稱為熟睡，就走了，沒有人任何留。」

說着，說着，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聲音一變，道：「謝兄弟，你剛才說在萬毒谷見到刀尊，這麼說，刀尊沒死，奕歡是不是.......」她不敢往下說，她的意思很明顯：既然宋奕歡跟刀尊決鬥，刀尊還活着，那麼，死的一定是宋奕歡！

謝無常嘆道：「刀尊的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

聽他這一說，月無瑕更是悲傷，竟抽泣起來，口中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奕歡他不會死........」

這是，太陽終於衝破了朦朧繚繞的煙霧，陽光如血，映紅了天際，同時映紅了月無瑕和謝無常的臉龐。

謝無常似是思索了一會，道：「大嫂，刀尊活着，不一定大哥就會出事........」

月無瑕抽泣道：「那唐門五煞星一定是知道奕歡死於刀尊的刀下，所以才敢送信來，企圖騙取天絕刀譜........」

謝無常道：「赴劍門關之約是劍無悔，唐門五煞星究竟如何說的，只有劍無悔一人知道，待問清他再說，刀尊要殺劍無悔，也許劍無悔知道很多秘密，這些秘密或許就是跟大哥有關，可惜在萬毒谷，我截不住刀尊，不然，就能從他口中逼出大哥的下落。」

月無瑕稍稍平靜，道：「謝兄弟認為奕歡沒死？」

謝無常緩緩道：「我始終認為，天下沒有人能殺得了大哥，除非是........」

月無瑕立時緊張道：「除非是誰？」

謝無常沉聲道：「除非是重出江湖的劍無悔。」

月無瑕想也不想，斷然道：「不，絕不會是他。」

謝無常若有所思道：「大嫂，劍無悔退出江湖十五年，此次突然重出江湖，而且第一件事就是替天外樓赴劍門關之約，你不覺得其中有些問題.........」

月無瑕茫然搖頭。

謝無常還待說什麼，朦朧中，只見一個蒙面人從天外樓左側的樹林里無聲掠出，然後在天外樓斜飛的檐尖一搭，極其敏捷地掠上二樓，轉眼間，黑影到五樓，同樣的在檐尖一勾，就要翻上樓頂，謝無常見來人武功極高，不敢小覷，將月無瑕擋在身後，朝蒙面人一掌劈去！

同時喝道：「賊人，下去吧！」

在他看來，這一掌就算不能斃了蒙面人，也能將他打下樓去！

謝無常的一掌雖然無聲無息，卻是極其厲害的刀掌！

然而蒙面人極是矯健，避開看了謝無常的一掌，已到樓頂，月無瑕沒料到天一亮就會有人來偷襲，不由驚呼一聲，那蒙面人一滾一躍，左掌劃了道弧，刀一般切向謝無常右肩！

謝無常覺得蒙面人這一招有些眼熟，但情急之下哪會去想，見對手一掌切來，也有右掌一揮，劃出一刀。

他以掌代刀，使出了掌刀。

刀有刀光，掌刀無影。

謝無常運掌如風，他不攻對手要害，而是往對手的腕際削去!

他已經瞅出，蒙面人這一招雖然精妙，但是並非殺招，真的一招也許是在後頭！

果然，謝無常掌刀橫削，蒙面人招式已變，左掌中途一頓，同時鐵腳夾風，攻自己的下盤！

謝無常的掌刀也是江湖一絕，殺人如刀，迅捷無比，他見蒙面人突然攻他下盤，變招之快，匪夷所思，不禁「咦」了一聲——

他也來個大突變，不擋對手的鐵腳，而是掌刀疾然加快，砍向對手面門。

蒙面人原以為謝無常會跟着他便，掌刀定會下切截他的腳，哪料到謝無常寧肯挨他一腳！蒙面人大驚，硬生生收住腳，同時叫道：「謝大俠，住手！」

謝無常的掌刀已是出神入化，隨心所欲，他一聽這聲音，立時住手笑道：「好你個畢舵主，真想要了我的命！」

蒙面人這時已揭下蒙臉的黑布，原來此人乃是宋奕歡的至交朋友，丐幫河北分舵舵主畢建福。

畢建福哈哈笑道：「見過樓主夫人，謝大俠。」

而後又道：「幾年未見，謝大俠人刀掌合一，越來越厲害了。」

月無瑕驚疑道：「畢舵主，你這是.......？」

謝無常道：「大嫂，我擔心刀尊會對天外樓不利，因此以樓主的名義，向天下的朋友發出傳言，叫他們齊聚天外樓。」

月無瑕輕嘆一聲，不語。

畢建福問道：「謝大俠，書信上寫有火急字樣，到底出了什麼事？」

謝無常就將宋奕歡尋刀尊決鬥及唐門五煞星要天外樓帶刀譜去劍門關換人一事的前前後後大略說了一遍，畢建福聽到劍無悔重出江湖，沉吟道：「看來此事有些不同尋常。」

接着又問道：「宋樓主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謝無常道：「除了劍無悔和刀尊，恐怕沒有人知道樓主的下落。」

畢建福性子有些躁，嚷道：「那麼還等什麼，向他們問個清楚，若是在歹人手裏，咱們合力將樓主救出，若是他們害了樓主，不管他是劍無悔也好，刀尊也好，定向他們討回公道.......你信上未說什麼，我只帶了十三個幫中好手，不過不要緊，我趕緊叫人傳話，三天之內，調集千名丐幫兄弟當沒問題。」

謝無常道：「畢舵主請勿着急，相信劍無悔很快就會前來，那時，大家一起叫他說個明白，劍無悔雖然厲害，但是今天樓主的朋友大多會趕到，他要是沒有一個滿意的交代，絕對出不了天外樓的!至於調集丐幫兄弟之事，我看就免了，不急在一時。」

畢建福道：「這樣也好。」

說畢，一聲呼嘯，樹林里立時奔出十三個人，畢建福道：「接道謝大俠傳書，我就帶了十三個幫中好手星夜兼程，休息睡覺也不分白天黑夜，什麼時候累了就是什麼時候休息，不累就絕不休息，趕到杭州已近凌晨，所有客棧都沒開門，索性便到了這裏，原想了天外樓，無論是什麼時候敲門都不要緊，可是仔細一想，天未亮，天外樓又聲息全無，大門緊閉，不知裏面發生了什麼事，便不敢貿然敲門，大家就在樹林里等了一個時辰，後來聽到樓頂有人說話，我才一個人上路瞧瞧，不曾差點死在謝大俠掌刀之下........」

月無瑕道：「謝兄弟，你就替樓主先招待畢舵主和兄弟們。」

謝無常，畢舵主下樓而去。

此時天已大亮，站在落地，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月無瑕獃獃地望着穿出樹林的大道，心中默念道：奕歡，你在哪裏.......

正如謝無常所說，中午之前，已有三十多個武林高手趕到天外樓，他們都是宋奕歡的至交好友。

眾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時而群情激動，斷定宋奕歡定是遭了毒手，一定要替他報仇，時而又鴉雀無聲，認為劍無悔根本沒有理由要害宋奕歡.......而如果是刀尊殺了宋奕歡，刀尊神出鬼沒，別說報仇，要找到他也是難上加難.........

大家都是宋奕歡的朋友，後來，這些人的意見分成了兩派：一派人認為，樓主既然去找刀尊決鬥，現在刀尊活着，出事的肯定是樓主，這些人的意見跟先前月無瑕的想法很接近，另一派人則認為，劍無悔十五年後忽然出現江湖，也許背後藏有陰謀，沒有弄清楚劍無悔替天外樓赴約的真正目的之前，不能排除劍無悔就是兇手的可能，他們的看法跟謝無常對月無瑕所講的差不多........

只聽一人說道：「劍無悔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他重出江湖絕不會有任何陰謀。」

眾人看去，說話的是一個年輕人，腰懸長劍，一副玉面書生的模樣，又不失軒昂之氣。

大家議論之時，都帶着一副疑惑的不確定和猜測的口吻，這個年輕人卻說得很絕對，彷彿在下結論一般，持后一種觀點的人當然心中不服，見他年紀輕輕，說話口氣如此大，火氣大一點的真相訓斥他一番，但想到今日來的都是宋奕歡的朋友，不便發作，有人問道：「這位朋友，你好像........」

沒想到那人話未說完，年輕人便打斷道：「咱們不是朋友。」

那人年齡不在四十歲以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聞言臉色一變，不過他還有涵養，勉強一笑道：「我們當然不是朋友，你我只是樓主的........」

那人「朋友」兩個字還沒吐出，年輕人又打斷道：「我也不是樓主的朋友。」

年輕人兩次打斷那人的話，那人頓時火了，冷冷道：「既然不是樓主的朋友，為什麼到這裏來？」

「不是樓主的朋友，難道就不能來嗎？」年輕人根本不管那人的表情變化。

那人臉色鐵青，居然沒答上來。

見年輕人神態自若，那人暗想他可能極大的來頭，便轉臉望了望坐在上首的謝無常。

謝無常明白他的意思，起身道：「這位少俠確實不是天外樓請的人。」

年輕人道：「笑話！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天外樓請的人？」

謝無常笑道：「我姓謝，天外樓這次請的都是樓主的朋友，樓主的朋友我都認得。」

年輕人不滿地道：「我說過我不是樓主的朋友，可我收到了天外樓的傳書之後才不分晝夜趕來的。」

謝無常微微吃驚，道：「不知少俠尊姓大名？」

年輕人嘴唇一翹，有些驕傲地道：「我姓龍。」

謝無常接着問：「那麼.......」

年輕人道：「你現在還不知道我是誰？」

謝無常無語。

年輕人接着道：「難道宋奕歡有許多姓龍的朋友？」

謝無常直視年輕人道：「樓主只有一個姓龍的朋友，他是居於珠峰之地的神劍門門主龍孤影。」

聽到「神劍門」三個字，眾人都驚然動容，因為，神劍門的雪花神劍乃是江湖上跟劍無悔齊名的三大名劍之一，在這三大名劍中出了龍孤影的雪花神劍和劍無悔的出鞘劍外，還有丁一的奔雷劍，劍無悔和丁一素以正義名滿江湖，龍孤影卻為人孤僻，終年在珠峰神劍門冰雪之中，輕易不出山，龍孤影的雪花神劍之所以被列為三大名劍之一，就因為十八年前珠峰之巔那一役，那一戰橫掃來上門討教的藏西紅，黃，白三大密宗教派九大高手，確立神劍門在珠峰的地位，也因此名揚天下。

這個年輕人當然不是龍孤影。

宋奕歡只有一個姓龍的朋友，那麼，年輕人哪裏來的天外樓傳書？

剛才眾人都以為年輕人乃是被請的朋友，現在知道他在胡說八道，眾人只覺被他耍了，有好幾個人露出了惱怒之色。

年輕人笑道：「龍門主是宋樓主的的朋友，而我是龍門主的兒子，你們說，我能不能來這裏？」

眾人又吃了一驚！

只聽年輕人道：「我爹的朋友極少，宋樓主曾在珠峰之巔幫過我爹的忙，所以，這次宋樓主有事，我爹是一定要下山的。」

一人笑道：「如果你說自己是龍孤影的外公，我們也會相信的。」

年輕人不卻不理他，只管自己繼續道：「只可惜這些日子我爹閉門練功，誰也不能打攪他，所以，我就代我爹走一趟。」

年輕人說完，才看着剛才說話的那人，道：「你剛才說什麼？」

剛才說話的乃是五十多歲的青衣老者，他鸛骨突出，眼窩深陷，目中精光含而不露，一看便知是內功修為極深的高手。

此間大多數人都認得，老者乃是江湖中內功獨樹一幟的「金剛門」門主，歐陽磐石！

歐陽磐石哪會將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放在眼裏，他認定這小子是江湖上渾水摸魚的騙子，於是冷冷一笑，道：「剛才我說，你更像龍孤影的外公。」

年輕人明知歐陽磐石譏諷他，並不生氣，笑道：「是嗎？」

歐陽磐石忽然沉下臉，一本正經道：「不是，說你是龍孤影的外公，豈不是太抬舉你了，我覺得孫子還差不多。」

年輕人也一本正經道：「那麼，你不相信我剛才說的話？」

歐陽磐石忍不住笑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

年輕人嘆道：「看來，我只有證明給你看，你才相信了。」

歐陽磐石道：「你想怎樣證明？」

年輕人忽然道：「我想用我的劍砍了你一條手臂，來證明？」

歐陽磐石大笑起來，好像聽見了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年輕人也笑道:「你覺得很好笑嗎？」

歐陽磐石仍止不住地笑，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對他說，要砍了他一條手臂！想想就好笑！

年輕人盯着歐陽磐石，他忽然顯得有些陰冷，一字一頓道：「若不是看在你是宋樓主的朋友份上，我一定砍了你的頭！」

他話音剛落，眾人只覺寒光一閃——

寒光當然是從年輕人的劍鞘里閃現的！

寒光閃處，年輕人已抽出長劍。

眾人心目一寒——

這柄劍好冷！

冷得足以使人的血液凍住！

年輕人抽出長劍，並不出招，而是劍尖遙指歐陽磐石，不屑道：「讓你先出招，你哪條手臂先動，我就砍了哪條手臂。」

歐陽磐石身為一門之尊，練就一身精深內功，如何能令一個小子戲弄，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不再搭話，表面上看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其實心裏沒有絲毫輕視這個年輕人！

一個真正的高手，是不會輕視任何對手的！

「金剛門」的內功非正非邪，非陰非陽，自成一派，尤其是那套「金剛拳」乃是金剛門的鎮門之寶，這套拳法，共有九招十八式，每一式都殺機無限！歐陽磐石見年輕人如此輕狂，決意給他一個嚴厲的教訓，左拳一揮擊向年輕人手腕，!別看這一招輕描淡寫，其實是金剛拳最兇狠的一招，內涵三重內勁，外有無形罡氣包裹，大巧若拙，看似簡單，直接，但只要挨到對方就會瞬間爆發出一陰一陽雙重內力！

穩如磐石！

硬如精鋼！

兇狠！

勇猛！

卻無聲無息。

這一招就和他的出拳一樣有個很簡單的名字，叫做崩拳！

歐陽磐石這一拳揮向的是年輕人拿劍的手腕出，一旦擊中對方，三重內勁爆發，年輕人的手傷筋斷骨一年內休想握劍。

然後，歐陽磐石的這一想法未能實現。

他的拳剛揮出，就劍年輕人的劍徑直劃過來——

其實歐陽磐石的罡氣已然生成，罡氣若能擰成一束，便能阻擋從任何方位襲向自己身體的任何兵器！可惜，罡氣還沒成型，年輕人的劍就劈了進來！

年輕人的劍並非出奇的快，但是劍鋒切入的方位和角度卻是前所未見，自下而上，劃了個半弧形，歐陽磐石的拳下曾擊斃和擊斷過許多劍道高手和他的劍，他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出劍！在他看來，這一劍竟然像刀招又像劍招！如夢似幻!劃了一個完美的半弧形！

他什麼也沒看清楚，就覺手臂一輕，半條手臂已被切下！

這一變化令所有人大驚失色，眼看歐陽磐石的鮮血就要將大廳迸濺得滿地都是!幾乎同一瞬間，謝無常身形一掠，疾伸食指，在斷臂之血濺出之前連出數指，將所有血脈都封住！

年輕人這時已還劍入鞘，說道：「現在你相信我是龍門主的兒子嗎？」

現在，別說歐陽磐石，大廳里所有的高手都相信他就是龍孤影的兒子，因為，除了神劍門的雪花劍法，沒有什麼劍能劃出如此奇幻的一劍！

只聽年輕人又道：「告訴大家，我叫龍小涯，我爹從小叫我小崖。」

龍天涯說完，大廳里寂靜無聲。

歐陽磐石手臂已斷，其痛楚之狀可想而知，但他硬是一聲不吭，良久，他慢慢彎下腰，從地上拾起自己的那條斷臂，不知對謝無常，還是對眾人說道：「龍少俠劍術之高，老夫見所未見，有龍少俠在，別說刀尊，就算刀尊和劍無悔同時發難，龍少俠一人就足以應付，老夫先走一步。」

說着一扭頭，大步走出了天外樓。

廳中眾人有些也跟歐陽磐石同樣的想法，自覺武功與龍小涯相距甚遠，但是礙於謝無常的面子，他們沒有離去。

謝無常眼看龍天涯一劍砍斷歐陽磐石的手臂，又驚又怒：驚得是龍小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神劍，若是假以時日，說不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江湖中很快就會出現第四名劍，怒的是他明明知道歐陽磐石是天外樓請來的朋友，他也敢下手！

龍小崖一驚驚四座，但謝無常仍有把握，他在三刀之內，仍能殺了龍小崖。

可他不能殺他。

他是龍孤影的兒子，他接到他發出的傳書才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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